储明将车子停在苏罗家小区门口,玩笑似的说:“苏小姐,我们到了,如果您对我的服务满意,别忘了给我好评。”

    “嗤,你总是爱拿我寻开心。”

    苏罗拉开车门,一溜烟地跑进小区。

    她逃也似的回到家,心里仿佛松了一口气。

    一路上,储明尽力表现得平和从容,可苏罗清楚,他在尽力克制,为了不让她担心,他努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悲伤和痛苦。

    她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装作视而不见,缄口不言。

    “爸,妈,我回来了。”

    她低着头走进客厅,正碰上妈妈端着水果过来。

    “宝贝,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苏罗扑进妈妈怀里,紧紧地抱住她。

    “妈,我心里难受。”

    “怎么了宝贝?发生什么事了?”

    妈妈一边拍着苏罗的背,一边温柔地问道。

    “妈,我今天才发现我自己有多幸福,从小没经历过什么挫折,还有你跟爸一直陪在我身边。”

    “傻孩子,我和你爸爸不就是应该一直陪着你,照顾你吗?”

    “可是……我一直以为,有父母陪在身边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直到今天我亲眼看见我的一个……朋友,在祭奠他去世很久的母亲,我才明白自己有多幸运。”

    “原来是这样。”

    妈妈把苏罗扶到沙发上坐下,关切地说:“既然是你的朋友,年纪应该也不大,这么早就没了母亲,一定生活得很辛苦。你逢年过节的可以叫他来家里玩,免得他太过思念母亲。”

    苏罗点点头,接着说:“妈,他今天跟我说,他很后悔没能在母亲最后的时候陪着她。现在他的日子过得不错,可惜母亲没有看到,他因此感到自责。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宝贝,做父母的最希望看到就自己的孩子生活得健康、快乐,你朋友现在过得好,他母亲一定是替他高兴的。至于安慰,失去亲人的痛只怕很难以言语安慰,不过,妈妈觉得你可以陪他做一些能让他开心的事,帮他缓解情绪。”

    “嗯,好。”苏罗伏到妈妈的腿上,撒娇似的说:“妈,我真的不敢想如果你跟爸都不在我身边了,我该怎么办。”

    “傻孩子,瞎想什么呢?我跟你爸身体还好着呢。等到我们老了,你也有自己的家庭了,到时候你的爱人、你的孩子会陪着你、关心你,即便哪天爸爸妈妈离开了,你也不会觉得孤单。”

    “妈,你别说了。”苏罗眼眶含泪,不忍再顺着母亲的话想下去。

    “好,不说了不说了。来,宝贝,吃点水果。”

    苏罗从碗里拿起一颗樱桃塞进嘴里,“对了,我爸呢?”

    “你爸去学校接宁一梦了,她说今天要过来吃晚饭。”

    “宁一梦一会过来?”

    “嗯,你快去换个衣服吧,妈妈去做饭了,马上他们就该到了。”

    “那我和你一起,给你打下手。”

    妈妈笑着起身,“好,我的宝贝长大了,知道帮父母分担辛苦了。”

    苏罗回到房间,呆坐在床上愣了许久,从前她从未细想过失去父母会是什么感觉,直到亲眼目睹了储明在墓碑前悲痛自责的模样,她才更想珍惜和父母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门外响起了妈妈拾弄厨具的声音,苏罗赶忙起身换好衣服,一头钻进厨房里。

    夜幕悄然降临,苏罗在欢声笑语中和家人共度了晚餐时光,宁一梦不停地讲着学校里的各种趣闻,把一桌人逗得直笑。

    这两天,苏罗都生活在愁云惨雾的笼罩之下,此刻浓浓的亲情才让她重又感受到了温暖和欢乐。

    刚吃过晚饭,宁一梦就急急地拉着苏罗进房间说悄悄话。

    她关上房门,神秘兮兮地问:“姐,快说,今天储明带你干什么去了?”

    “也……也没干什么。”

    “怎么?你对我也保密啊?”

    “不是,是他私人的事,我不好背后说出去的。”

    宁一梦耸了耸肩,无奈地说:“好吧,那我也不逼你了。不过他最近总是这样,不是跑过来找你就是约你出去,是什么意思呢?”

    她故意往苏罗跟前凑了凑,打趣道:“姐,你觉得呢?”

    苏罗被她问得一愣,“这个……他是什么意思,我也不太清楚。之前我们一起在‘亦屿’吃饭的时候,他说以后可以随时找他聊天,后来我们见过几次,但也没什么特别的交往。”

    苏罗瞄了一眼宁一梦,若有所思地继续说:“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我觉得储明其实生活得很辛苦。以前只看到他光鲜的一面,觉得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现在才知道他背后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辛酸。”

    “哟,心疼啦?”

    “你正经一点好不好?”苏罗转过身去,脸颊忽然微微泛红,“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段时间见不到他,我就想知道他在干什么,看见他难过,我就着急得不行。”

    宁一梦的嘴角露出八卦的笑容,“姐,你还记不记得你去意大利之前我和你说过什么?”

    “……”

    “若你在意大利能见到一个入眼的人,就明白什么是触电的感觉了。”

    苏罗侧过头盯着她,“你想说什么?”

    宁一梦顺势一仰躺在床上,得意地翘着脚,“哼,不告诉你!”

    “不说拉倒。”

    “对了……”苏罗拍了拍宁一梦的腿,“前几天听储明说,梁子亦去上海了,你们最近联系了吗?”

    “没怎么联系,他去上海之前我们倒是一起吃了顿饭,不过这几天他忙着陪客户,也顾不上我了。怎么,你找他有事?”

    “没有,只是很久没听你提起过他了。”

    “最近学校事很多,可忙死我了,他顾不上我,我更顾不上他了。”

    宁一梦状似玩笑,却好像赌气一般,忽然没有了梁子亦在她耳边念叨,总觉得生活里少了点什么。

    “还有。”苏罗表情严肃起来,“那个沈老师,你没对人家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宁一梦的笑容瞬间僵住,她悄悄拉过被子,一股脑地钻进被窝里。

    “啊,姐,我忽然有点困了,我先睡一会。”

    “你别装睡,回答问题。”

    苏罗用力拉扯着被子,可宁一梦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丝合缝,说什么都不肯露面。

    “姐,我都说我困了,我先睡一会,醒了跟你说啊。”

    苏罗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沈老师的事是她对宁一梦唯一的担心所在,若是平时,她绝对要刨根问底弄个明白,可今天她实在没有力气去追究这些了。

    “好吧好吧,今天就放过你。” 她拍了拍被子,“下次你得给我好好交代清楚。”

    “知道啦。”

    不知是不是弄假成真,不一会,房间里便响起宁一梦打呼的声音。

    苏罗坐在窗前发呆,不知道储明现在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好些。

    她本想打个电话问候,可现在的自己已是精疲力竭,又怎能宽慰好别人的情绪呢?她决定今晚先好好睡一觉恢复精力,明天早上再打给储明。

    第二天一早,宁一梦吃过早饭就回到学校去上课了。

    苏罗回到房间抓起手机却又放下,她想拨通储明的号码,可不知该和他说些什么。

    她想起妈妈昨天说过的话,“没错,既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就陪他做一些能让他开心的事,分散他的注意力。”

    她拿定主意,拨通了号码。

    铃声响了许久才接通,苏罗调整好情绪,故意兴高采烈地说:“储明,今天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出去散步吧。”

    她满怀期待地等着他的回答,可电话里的储明却有气无力,“改天吧,好吗?”

    “你怎么了?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

    “没事,可能是昨天吹了些风,有些着凉了。”

    苏罗顿时担心起来,“什么?你是发烧了吗?”

    “有一点,咳咳……”储明没忍住咳了两声,随后连忙解释道:“不用担心,我睡一觉就会好的。”

    “你吃药了吗?要去医院吗?”

    “没……不过没事,只是一点小感冒,挺一挺就过去了,去医院太惹眼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生病了怎么可以不管不顾呢?如果病人都能自己好起来,那还要医院干什么!”

    苏罗越说越担心,她以不容置喙的语气说:“你在家等着我,我现在过去看看。”

    “你真的不用……”

    “储明,你是要让我担心死吗?”

    话一出口,电话两头都安静了。

    苏罗马上反应过来,为自己过于直言快语感到羞愧,她既为自己强硬地打断了储明的话而抱歉,又因自己如此轻易就暴露了内心的想法而懊恼。

    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脑海里快速搜索着可以挽回局面的说辞。

    储明轻笑了一声,他用虚弱却依旧温柔的语气说:“那你就过来吧,我和安保人员说一声,不然你会被拦在小区门口,门锁密码我一会发到你手机上。”

    “嗯。”苏罗点了点头,她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生怕自己会暴露得更多。

    她匆匆挂断了电话,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地找出几盒药,临出门前,又向妈妈要来一罐刚熬好的姜茶。

    外面,北风瑟瑟,隆冬时节的桐港虽不是极寒的冰天雪地,却也吹着冷冽的海风。

    苏罗紧了紧外套的毛领子,疾步走进一片素裹银霜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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