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密码锁被顺利打开,苏罗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这段不远的距离可把她折腾得够呛。往日里都是储明开车带她进出,倒也觉不出什么,今日她独自一人走进小区,才体会到自己路痴的毛病有多要命。

    储明家的小区面积实在太大,房子又长得差不多,苏罗兜兜转转了好几圈,才找准了楼号。

    她脱下外套,抖了抖身上的寒气,准备在面前的一长串房间里找寻储明的“藏身之处”。

    当她搜寻完第三个房间,正准备关门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在干什么?”

    她被吓得慌忙转身,竟一头撞进了储明怀里。

    她赶紧挣脱出储明的臂弯,跑去了一边,好似一只不知所措的小鹿。

    “那个……我在找你。”

    “哈?”储明觉得疑惑又好笑,“那你为什么不叫我呢?”

    “我……我怕你在睡觉,我不想吵到你,所以才……。”

    “我就在床上躺着,没有睡着,你一开门我就知道了。”

    事实是,储明一直在等着苏罗过来,他根本睡不着。

    苏罗偷偷打量着储明,今天的他又和之前有很大不同。

    他头发蓬乱,略显疲态,一身毛绒绒的米色家居服让他看上去十分柔弱乖巧。

    苏罗望得出神,直到看见他微红的脸才忽然想起今日的来意,“你……你怎么样了?”

    “还好,比早上好些了。”

    储明胡乱理了理头发,朝卧室走去。

    他一头栽进枕头里,只觉身上一股寒意袭来,他不禁打了个冷颤,吃力地拉过被子盖在身上。

    苏罗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发烧了啊,烧得还不低。等着,我去帮你拿体温计。”

    储明费力地睁开眼,挣扎着说:“我这里没有体温计。”

    “没事,我自己带过来了。”

    虽然已经烧得头晕目眩,但储明还是被苏罗的反应逗笑了,她还是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

    “38.8℃!”苏罗对着体温计中长长的水银柱惊呼,“还说没事,我若是不来,你只怕要烧干在床上了!”

    储明半睁开眼睛,微微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一个字。

    “这样不行,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药。”

    苏罗赶忙跑到客厅去拿包里的退烧药。

    “先把药吃了吧。”她将药递给储明,又把床头柜上的水杯拿给他。

    她看着储明将药一口吞下,便打趣道:“你也不问问是什么药就吃了吗?”

    储明笑了笑,眯着如火烧般灼热的眼睛说:“当然不用问。你这么早过来,难不成是专门来给我下药的?”

    “还能开玩笑,看来没什么大事。”

    她接过储明手里的杯子,轻声说:“我带来了我妈妈亲手熬的姜茶,你要不要趁热喝一碗?你昨天吹了那么久的冷风,一定受凉了,要喝点姜茶驱驱寒才好。”

    储明缓缓摇了摇头,“苏罗,我现在头好痛,想睡一觉,姜茶等我醒了再喝,好吗?”

    “嗯,那你先好好睡一觉,我就在外面,你醒了叫我。”

    储明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他想和苏罗再多说几句,可剧烈的眩晕感将他紧紧缠住,下一秒,他便昏睡了过去。

    苏罗将被角沿着储明的脖子和肩膀仔细地掖好,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

    客厅里,一切都还是两天前的样子,苏罗盖过的那张毛毯还搭在沙发的靠背上。她环顾着周围熟悉的场景,储明生日那晚的画面历历在目,可她的心境却再也回不到两天前了。

    她回头望向储明的房间,不由自主地想起在佛罗伦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当时她觉得储明气质不凡、神采奕奕,是她无法触及的存在,如今见过他不为人知的伤口和憔悴不堪的病容,对他只剩下心疼和惋惜。

    她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想着该为卧病在床的储明做些什么。

    一大早就开始发烧,他一定没有好好吃饭,不如今天就为他做一顿饭,只当是还了他两天前悉心招待自己的情吧。

    打定主意后,苏罗信心满满地走进厨房,一边摆弄着各式厨具,一边胸有成竹地自言自语:“其实做饭也没有那么难嘛,有这么齐全的工具,不信我做不出一顿像样的饭。”

    苏罗不知从哪生出的信心,虽然从小到大只下厨煮过几次方便面,但她偏觉得自己在厨艺方面有着未被发掘的天赋。

    至于菜单,她已经了然于胸。

    太过复杂的菜她肯定做不出来,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些清淡落胃的做,软糯香甜的米粥加上清爽的炒蔬菜,保证让有着挑剔味蕾的储明都赞不绝口!

    她学着储明的样子系好围裙,在脑海里盘算了一遍每一个步骤。

    储明家的锅子多到令苏罗眼花缭乱,她凭着自己的感觉挑了两个,反正工具怎么样不重要,手艺才是最要紧的。

    她把米淘好放在锅里煮,又从冰箱里选了些新鲜的小白菜和胡萝卜,经过一番全凭直觉的“精雕细琢”后,再把它们扔进锅里像模像样地翻炒。

    刚开始,苏罗觉得自己就像五星饭店里的大厨一样游刃有余地掌控着灶台,渐渐地,她发现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起初只有薄薄一层的大米越煮越多,苏罗只能不断加水,以保证锅里团在一起的东西仍能被称为“粥”。

    炒蔬菜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菜叶好像跟锅底有着某种特殊的情愫,苏罗稍不注意它们就要粘在一起。

    正当她围着灶台团团转时,厨房外传来储明的声音:“苏罗,你在干嘛?”

    苏罗心里一惊,没想到储明这么快就睡醒了。

    她不敢转头看他,只能一边手忙脚乱地给锅里的“杰作”盖上盖子,一边故作镇定地反客为主:“你怎么总是出现在我身后?”

    “刚刚睡醒,感觉身体好多了,便想出来和你说说话。”

    他看着被蒸汽和油烟围绕的苏罗,诧异地问:“你在做饭?”

    “不然我在厨房还能干什么?”

    不等储明再次发问,苏罗直接转移了话题。她从手边的罐子里倒了一碗冒着热气的姜茶放在餐桌上,又拉着不明所以的储明坐下。

    “来,把这个喝了。”

    “这是……”

    “这是我妈妈熬的姜茶。我一到冬天就很怕冷,妈妈就会给我熬姜茶喝,说是可以驱寒。你昨天吹了那么久的冷风,肯定着凉了,喝点姜茶会好些。”

    储明端起碗喝了一口,顿时觉得一股热流从口腔滑入胃中,温暖自胸腔蔓延至全身。

    “怎么样?还喜欢吗?”苏罗望着储明,满眼期待。

    “嗯,我很喜欢。”储明笑着点点头,“替我谢谢你妈妈。”

    “太好了!”说罢,苏罗将一整罐姜茶捧过来放在储明面前,“这里还有,你把它们都喝掉吧。”

    “嗯?”储明差点把嘴里的姜茶全喷出来。

    “我是很喜欢这姜茶,可这么一大罐喝下去,我怕是要变成喷泉了。”

    “哈哈哈……”苏罗被他的形容逗得捧腹大笑。她当然知道给病人喂一大罐姜茶有些不妥,可让病人吃她刚刚折腾出的两锅“佳肴”似乎更过分,权宜之下,只能先靠姜茶蒙混过去,再想办法弄些别的吃的了。

    “不如……姜茶我留着晚上喝吧,你在做什么菜?我刚好有些饿了。”

    看样子是混不过去。

    “那个……”苏罗起先还吞吞吐吐说不出口,可看着储明闪着光的眼睛,她索性把心一横,利落地和盘托出了。

    “我煮了点粥,还炒了个蔬菜。”

    “真的?原来你还会做饭,看来我又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苏罗尴尬地笑了笑,储明的夸赞令她越发无地自容,如果早知现在会处于骑虎难下的境地,她方才说什么都不会踏进厨房一步。

    眼下,是骡子是马只能拉出来遛遛了。

    她硬着头皮盛了一碗“粥”,又挑挑拣拣地凑了一盘还算像样的蔬菜,忐忑不安地摆在储明面前。

    她坐在储明对面,偷瞟着他的反应。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在储明脸上发现任何为难或嫌弃的表情。他缓缓舀起一勺白粥,又夹了几片蔬菜盖在粥上,然后送进嘴里认真地嚼了嚼。

    苏罗看得龇牙咧嘴,她甚至不敢品尝自己的手艺,可储明却一脸平静地把食物咽了下去。

    她试探着问:“味道……怎么样?”

    “嗯,还好。”储明点了点头,又舀了一勺粥。

    “你……你不必照顾我的情绪,要是不好吃就别勉强了。”

    苏罗生怕他勉强自己会加重病情,她能接受储明直白地说她的手艺很差,也好过为了顾及她的面子去吃难以下咽的食物。

    “我并没有勉强,况且你的手艺也没有那么差啊。”

    储明看向勺子里的粥,“你煮粥的时候恐怕是放了太多米,粥才会变成一团黏糊糊的样子。”

    他又夹起一片切得歪七扭八的胡萝卜,“炒蔬菜的火候也控制得很好啊,盐放得多了些,不过配白粥吃刚刚好。”

    “储明,你真好。”苏罗低头笑了笑,“我明明把饭做得一塌糊涂,你还耐着性子安慰我。”

    储明并没有搭话,他对着桌上的饭菜端详片刻,起身走向灶台,“其实,并不是一塌糊涂,不信我证明给你看。”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片鸡胸肉放在菜板上,用利落的刀工将它改造成肉丝,接着放进锅里翻炒。

    他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却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感觉,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底气让苏罗心里的羞愧感减轻了不少。她出神地望着他的背影,仿佛正在欣赏一幅世界名画。

    “喏,改造好了。”储明将砂锅端到餐桌上,信心满满地揭开了锅盖。灼热的水蒸气一下子迷住了苏罗的眼睛,待蒸汽稍稍散去,她才看清锅里的食物。

    “是蔬菜粥。”

    “没错,不浪费食材又能快速做好,蔬菜粥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选择了。我把你炒的蔬菜切了切,又加了些肉丝进去,味道应该还不错。”

    储明盛了一碗粥递给苏罗,“来吧,尝尝看我们的手艺,你忙了这么半天一定饿了,我们一起吃吧。”

    苏罗紧紧咬着嘴唇,几乎是强迫自己忍住了哭出来的冲动,只因她的一时兴起,储明便要替她收拾残局。喉咙剧烈地紧感令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只能拼命地点头,以回应储明的盛情。

    香味与热气缠绕,刺激着苏罗空空如也的肠胃,她舀起一勺粥喝了一口,接着便狼吞虎咽起来。

    “后天……”储明犹犹豫豫道,“后天,我就要出差去工作了,年底有很多晚会和盛典,恐怕要等到明年我们才能再见面了。”

    苏罗心里“咯噔”一下,“明年”,听起来好遥远。

    “没关系,我可以随时在屏幕里见到你。”

    苏罗深深地低着头,她将最后一口粥送进嘴里,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只是你身体还没恢复,这样辛苦工作能吃得消吗?”

    “没办法,工作安排是早就定下来的,不能因为我一个人影响团队的利益。好在我的烧已经退了,我想,明天再休息一天就会没事了。”

    “对不起,我本来是想要好好照顾你的,结果弄得一塌糊涂。”

    “傻瓜。”储明宠溺地摸了摸苏罗的头,“要不是你来给我送药,只怕我现在已经烧干在床上了。”

    苏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羞涩地看着眼前这个温柔英俊的男子,觉得心底正悄悄泛起一串涟漪。

    “刚才在来的路上,我接到了教授家人的电话,后天,是教授的葬礼。”

    “那你一个人去可以吗?要不要我叫梁子亦陪你?”

    苏罗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应该去送教授最后一程,而且,我也没那么脆弱。”

    储明不放心地嘱咐道:“那你有事一定给我打电话,如果联系不上我,就去找梁子亦。”

    “嗯,放心吧。”

    冬季的白天总是很短暂,储明泡了壶茶放在客厅,二人边聊边喝,茶还没喝完便已是黄昏。

    “苏罗,我忽然觉得身上有些热,我先回房间躺一会,晚一点送你回去。”

    苏罗摸了摸储明的额头,“是有些热,我妈妈说过,黄昏时最易反复发烧,你八成是又烧起来了。”

    她赶忙给储明灌了一粒药下去,拉着他回床上躺好。

    “好啦,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你这样细致地照顾我。”储明苦笑道。

    苏罗仔细将他安顿好,伏在床边轻声说:“你睡吧,我就在这里陪你。”

    夜色渐浓,窗外已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

    储明在松软的床上睡得香甜,苏罗一直守在他身边,不时为他擦去额头上渗出的汗水。

    “如果你从未遭遇过这些悲惨的事,现在应该是个乐观潇洒的男子吧。”苏罗惋惜地看着他,心里自言自语。

    储明好似听到一般,他微微皱了皱眉,再次陷入了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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