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溪村第一声鸡鸣声响起的时候，殷月□□着在床上翻了个身，老旧地散发着霉味儿的木架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连带着垂下来的玫粉色廉价蚊帐都晃了两下。
摸黑爬到床头拉一下垂下来的尼龙细绳，“噗”一声，头顶昏黄的灯泡亮了，随即开始闪烁。
还挺有鬼片的氛围的。
殷月坐起身，垂着头实在有些睁不开眼睛。
“今天……崔婶子家的牛、华军哥家的兔子……还有王大伯家的鹅……”人还没醒，脑子里就开始自动播放一会儿要去拜访的村民。
牛是细菌引起的风寒感冒需要头孢噻呋，兔子是肠炎要用庆大霉素注射液，鹅是眼睛红肿需要土霉素和消炎药……等等，消炎药昨天买了吗？
揉着眼睛拽过地上放着的红色塑料袋，盘腿坐在斑驳的水泥地面上开始翻找，谁知翻遍了都没看见消炎药。
难道是落在箱子夹层里面了？
拉出床底下的黑色行李箱，往夹层一摸，果然碰到一个用纸包着的小盒子。
摸出来打开，才发现是一盒已经拆封的冈本001和两张A4纸。
一张《离婚协议书》，女方姓名：殷月，男方姓名：贺明津，两人自愿离婚……落款时间是2022年4月19日。
离婚协议书下压着另一张手写文件。
《合约结婚协议书》，男方：贺明津，女方：殷月，于2019年4月19日签署合约结婚协议……
三年假婚姻，一年离婚期，现在殷月手里捏着这三样与贺明津有关的东西，只想骂一句狗男人。
一句话还没骂完，手机响了。
“阿月，阿月，你醒了吗？”是村长的儿子李建安，两人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
“怎么了？”殷月问。
“你赶快来，佩奇又不舒服了！”他在电话里着急地说，“半夜开始上吐下泻，今天早晨看着就剩下一口气了。”
“你别急，我马上来。”殷月二话不说，扔了手里的东西，转身拎起药箱，脸都没洗就迅速出了门。
屋外在下雨，刮着细微的东南风，初春的气温还带着寒意，雨水顺着风飘进衣领，沾在皮肤上湿漉漉的一片，让人难以忍受。
殷月从首都回到村子里已经一年了，还是没有办法适应这阴冷潮湿的天气。
加快脚步一口气跑到李建安家门口，却发现家里正热热闹闹地张罗着什么事儿，村委会的领导干部一个都不少地站在院子里面抽烟交谈，后厨锅碗瓢盆齐响，红地毯从屋内一直穿过院子铺到了门口的石板路上，院中铺着塑料布的桌子上甚至摆着珍贵的茅台酒，门口还有人正在拉横幅。
——热烈欢迎贺总莅临考察。
殷月匆匆瞥了一眼，绕过人群进了大门。
“今天是有什么事儿吗？”她问迎出来的李建安。
李建安的父亲是村长，村里有什么大喜事也都是他们家操办。
“听说从外面来了贵客，是要谈什么投资。”李建安脚步匆匆地带着她往后院走，说，“前段时间村子里面不是闹了猪瘟吗？村委觉得不能再靠畜牧业赚钱了，打算另谋出路。”
原来是这样。
殷月又探头看了眼横幅，心里有些不安。
贺总……
不会的，不会这么巧的。
两人跑进后院，佩奇已经趴在猪圈的地上奄奄一息了，它的兄弟乔治正拱着鼻子在它旁边哼哼地叫着，像是在表达关心。
殷月迅速检查一番，腹泻、脱水、呕吐、发热症状一个不少，大概率是传染性肠胃，但所幸症状都不太严重，融了袋口服补液盐灌下去，用些止痢的药，总算是睁开眼睛，有了些精神。
殷月又指挥着李建安抬来一个担架，两人使出吃奶的劲儿把它抬到单独的小猪圈里，防止它传染乔治，为了保险起见，又给它打了一针。
一顿操作下来，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两人累得满头大汗，狼狈不堪，跌坐在了地上。
“阿月，幸好有你这个专家在，谢谢啊。”李建安笑着说。
“别说虚话，给钱。”殷月手心向上一摊。
李建安被她财迷的样子逗笑了。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必要算得这么清吗？佩奇是我儿子，也就是你侄子，给自己侄子治病，你还要收钱啊？”
“我可没认一只猪当侄子的爱好。”殷月翻了个白眼。
她自小在灵溪村长大，和李建安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是同学，又是村里唯二的两个大学生，大学两人都去了首都，一直互相照应，毕业后她留在首都继续读研、读博，和贺明津相识继而假结婚，嫁入豪门，李建安则回了村子，开始了他的养殖业生涯。
和贺明津离婚后，她带着一个行李箱回到了早已没有亲人的灵溪村，是李建安收留了她，将她介绍给乡亲们，还让她当起了村里的兽医。
“没钱。”李建安两手一摊，笑着说，“这样吧，我去厨房给你偷点酱牛肉抵债，怎么样？”
李建安母亲马婶子的酱牛肉是村里的一绝，殷月听到这三个字就开始不自觉地流口水。
“成交。”殷月和他击掌，笑着站起了身。
两人进入前院，李建安拍拍她，说：“你随便找个地方坐一下，我去厨房打包。“说完一溜烟跑了。
殷月随意点头，找了个空位坐下歇息。
前院还是热热闹闹的，重要的人还没来，大家都忙忙碌碌地彼此招呼，没有人搭理她。殷月无聊，拿起桌子上摆着的茅台酒研究了研究，得出了一个结论：假的。
当初她和贺明津在一起的时候，贺家老爷子有收集这个的癖好，贺明津没少从各种渠道搞特殊年份的来孝敬老爷子，连带着她也练出了一些眼力见。
将手里的酒瓶子放回桌子上，殷月觉得今天贺大少爷好像着实有些阴魂不散，一年多都没有想起的人，今天却莫名其妙想起了三次…..
真是不吉利。
正想着，门外传来了喧闹声。
贵客到了。
院子里的人呼啦啦一下子全都涌到了门口，鞭炮声噼里啪啦地炸的震天响，鼓声和号声也连带着从村子那头传来，车声由远及近。
村长带着村里的其他干部瞬间将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殷月好奇地伸长脖子往人群中间望了望，只见乌泱泱一群人围着刚驶来的汽车一句一句地往外蹦吉祥话，其余什么也看不见。
正准备向前两步凑个热闹，李建安却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殷月回头，被他拉到了廊下，他拎着两个塑料袋塞到她怀里，说：“呐，给你。”
塑料袋里装的是刚做好的牛肉和猪头肉，还冒着热气，分量十足。
殷月很满意：“谢啦。”
“客气什么。”李建安望了眼堵在前门的人群，说，“我送你从后门回去吧。”
“行。”殷月点了点头，瞥一眼锣鼓喧天热闹非凡的前门，将凑热闹的念头打散，头也不回地跟着李建安向后门走去，自然，也就错过了身后一缕意味深长的目光。
——
“贺总，您好您好，我是村长李保国。“
贺明津收回目光，笑着和李村长握了握手。
“您好，我是贺明津。”
李保国自然知道这个财神爷是谁，和副村长一起挂着谄媚的笑把人往里迎。
“贺总，您一路辛苦，我们先吃饭啊，边吃边聊。“
贺明津没有接他的话，反而停下脚步，说：“李村长，按理说初来乍到我们确实应该一起吃顿饭，但是我旅途着实有些劳累，不如你先把之前我要的资料交给我的助理，我们稍事歇息，明天再来吃这顿饭？”
李保国一愣，副村长立刻给他使眼色，他随即很快反应了过来。上面打过招呼，这位财神爷投不投资全凭心情，要尽量顺着。
“行，没问题，这是我思虑不周了，您先休息，先休息，我现在让他们送您先去住的地方？”李村长操着蹩脚的普通话，尽量显得进度有度。
“你们安排在了哪里？”贺明津问了一句。
“村子南边有一座新建的小院儿，给您已经布置好了。”李保国殷勤地说，“院子专门重新修整过，肯定能让您满意。”
没想到贺明津却皱了眉头。
“既然是考察度假村开发，这住的地方能自己选吗？”
自己选？李保国愣了一下。
贺明津笑着解释：“既然是投资特色度假村，那么对村庄的了解就至关重要，和村民们住在一起，能更好地了解风土人情。”
原来是这样，李村长豁然开朗，心中直呼专业，又看见贺明津一副气定神闲地模样，料想他可能早就看好了地方，赶忙问：“您想住在哪户人家呢？”
贺明津清了清嗓子，说：“刚才来的路上看到村口有座青石小院……”
摸黑爬到床头拉一下垂下来的尼龙细绳，“噗”一声，头顶昏黄的灯泡亮了，随即开始闪烁。
还挺有鬼片的氛围的。
殷月坐起身，垂着头实在有些睁不开眼睛。
“今天……崔婶子家的牛、华军哥家的兔子……还有王大伯家的鹅……”人还没醒，脑子里就开始自动播放一会儿要去拜访的村民。
牛是细菌引起的风寒感冒需要头孢噻呋，兔子是肠炎要用庆大霉素注射液，鹅是眼睛红肿需要土霉素和消炎药……等等，消炎药昨天买了吗？
揉着眼睛拽过地上放着的红色塑料袋，盘腿坐在斑驳的水泥地面上开始翻找，谁知翻遍了都没看见消炎药。
难道是落在箱子夹层里面了？
拉出床底下的黑色行李箱，往夹层一摸，果然碰到一个用纸包着的小盒子。
摸出来打开，才发现是一盒已经拆封的冈本001和两张A4纸。
一张《离婚协议书》，女方姓名：殷月，男方姓名：贺明津，两人自愿离婚……落款时间是2022年4月19日。
离婚协议书下压着另一张手写文件。
《合约结婚协议书》，男方：贺明津，女方：殷月，于2019年4月19日签署合约结婚协议……
三年假婚姻，一年离婚期，现在殷月手里捏着这三样与贺明津有关的东西，只想骂一句狗男人。
一句话还没骂完，手机响了。
“阿月，阿月，你醒了吗？”是村长的儿子李建安，两人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
“怎么了？”殷月问。
“你赶快来，佩奇又不舒服了！”他在电话里着急地说，“半夜开始上吐下泻，今天早晨看着就剩下一口气了。”
“你别急，我马上来。”殷月二话不说，扔了手里的东西，转身拎起药箱，脸都没洗就迅速出了门。
屋外在下雨，刮着细微的东南风，初春的气温还带着寒意，雨水顺着风飘进衣领，沾在皮肤上湿漉漉的一片，让人难以忍受。
殷月从首都回到村子里已经一年了，还是没有办法适应这阴冷潮湿的天气。
加快脚步一口气跑到李建安家门口，却发现家里正热热闹闹地张罗着什么事儿，村委会的领导干部一个都不少地站在院子里面抽烟交谈，后厨锅碗瓢盆齐响，红地毯从屋内一直穿过院子铺到了门口的石板路上，院中铺着塑料布的桌子上甚至摆着珍贵的茅台酒，门口还有人正在拉横幅。
——热烈欢迎贺总莅临考察。
殷月匆匆瞥了一眼，绕过人群进了大门。
“今天是有什么事儿吗？”她问迎出来的李建安。
李建安的父亲是村长，村里有什么大喜事也都是他们家操办。
“听说从外面来了贵客，是要谈什么投资。”李建安脚步匆匆地带着她往后院走，说，“前段时间村子里面不是闹了猪瘟吗？村委觉得不能再靠畜牧业赚钱了，打算另谋出路。”
原来是这样。
殷月又探头看了眼横幅，心里有些不安。
贺总……
不会的，不会这么巧的。
两人跑进后院，佩奇已经趴在猪圈的地上奄奄一息了，它的兄弟乔治正拱着鼻子在它旁边哼哼地叫着，像是在表达关心。
殷月迅速检查一番，腹泻、脱水、呕吐、发热症状一个不少，大概率是传染性肠胃，但所幸症状都不太严重，融了袋口服补液盐灌下去，用些止痢的药，总算是睁开眼睛，有了些精神。
殷月又指挥着李建安抬来一个担架，两人使出吃奶的劲儿把它抬到单独的小猪圈里，防止它传染乔治，为了保险起见，又给它打了一针。
一顿操作下来，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两人累得满头大汗，狼狈不堪，跌坐在了地上。
“阿月，幸好有你这个专家在，谢谢啊。”李建安笑着说。
“别说虚话，给钱。”殷月手心向上一摊。
李建安被她财迷的样子逗笑了。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必要算得这么清吗？佩奇是我儿子，也就是你侄子，给自己侄子治病，你还要收钱啊？”
“我可没认一只猪当侄子的爱好。”殷月翻了个白眼。
她自小在灵溪村长大，和李建安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是同学，又是村里唯二的两个大学生，大学两人都去了首都，一直互相照应，毕业后她留在首都继续读研、读博，和贺明津相识继而假结婚，嫁入豪门，李建安则回了村子，开始了他的养殖业生涯。
和贺明津离婚后，她带着一个行李箱回到了早已没有亲人的灵溪村，是李建安收留了她，将她介绍给乡亲们，还让她当起了村里的兽医。
“没钱。”李建安两手一摊，笑着说，“这样吧，我去厨房给你偷点酱牛肉抵债，怎么样？”
李建安母亲马婶子的酱牛肉是村里的一绝，殷月听到这三个字就开始不自觉地流口水。
“成交。”殷月和他击掌，笑着站起了身。
两人进入前院，李建安拍拍她，说：“你随便找个地方坐一下，我去厨房打包。“说完一溜烟跑了。
殷月随意点头，找了个空位坐下歇息。
前院还是热热闹闹的，重要的人还没来，大家都忙忙碌碌地彼此招呼，没有人搭理她。殷月无聊，拿起桌子上摆着的茅台酒研究了研究，得出了一个结论：假的。
当初她和贺明津在一起的时候，贺家老爷子有收集这个的癖好，贺明津没少从各种渠道搞特殊年份的来孝敬老爷子，连带着她也练出了一些眼力见。
将手里的酒瓶子放回桌子上，殷月觉得今天贺大少爷好像着实有些阴魂不散，一年多都没有想起的人，今天却莫名其妙想起了三次…..
真是不吉利。
正想着，门外传来了喧闹声。
贵客到了。
院子里的人呼啦啦一下子全都涌到了门口，鞭炮声噼里啪啦地炸的震天响，鼓声和号声也连带着从村子那头传来，车声由远及近。
村长带着村里的其他干部瞬间将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殷月好奇地伸长脖子往人群中间望了望，只见乌泱泱一群人围着刚驶来的汽车一句一句地往外蹦吉祥话，其余什么也看不见。
正准备向前两步凑个热闹，李建安却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殷月回头，被他拉到了廊下，他拎着两个塑料袋塞到她怀里，说：“呐，给你。”
塑料袋里装的是刚做好的牛肉和猪头肉，还冒着热气，分量十足。
殷月很满意：“谢啦。”
“客气什么。”李建安望了眼堵在前门的人群，说，“我送你从后门回去吧。”
“行。”殷月点了点头，瞥一眼锣鼓喧天热闹非凡的前门，将凑热闹的念头打散，头也不回地跟着李建安向后门走去，自然，也就错过了身后一缕意味深长的目光。
——
“贺总，您好您好，我是村长李保国。“
贺明津收回目光，笑着和李村长握了握手。
“您好，我是贺明津。”
李保国自然知道这个财神爷是谁，和副村长一起挂着谄媚的笑把人往里迎。
“贺总，您一路辛苦，我们先吃饭啊，边吃边聊。“
贺明津没有接他的话，反而停下脚步，说：“李村长，按理说初来乍到我们确实应该一起吃顿饭，但是我旅途着实有些劳累，不如你先把之前我要的资料交给我的助理，我们稍事歇息，明天再来吃这顿饭？”
李保国一愣，副村长立刻给他使眼色，他随即很快反应了过来。上面打过招呼，这位财神爷投不投资全凭心情，要尽量顺着。
“行，没问题，这是我思虑不周了，您先休息，先休息，我现在让他们送您先去住的地方？”李村长操着蹩脚的普通话，尽量显得进度有度。
“你们安排在了哪里？”贺明津问了一句。
“村子南边有一座新建的小院儿，给您已经布置好了。”李保国殷勤地说，“院子专门重新修整过，肯定能让您满意。”
没想到贺明津却皱了眉头。
“既然是考察度假村开发，这住的地方能自己选吗？”
自己选？李保国愣了一下。
贺明津笑着解释：“既然是投资特色度假村，那么对村庄的了解就至关重要，和村民们住在一起，能更好地了解风土人情。”
原来是这样，李村长豁然开朗，心中直呼专业，又看见贺明津一副气定神闲地模样，料想他可能早就看好了地方，赶忙问：“您想住在哪户人家呢？”
贺明津清了清嗓子，说：“刚才来的路上看到村口有座青石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