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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院的那株广玉兰被冷雨打了一夜,细小的花瓣落了满地,显得可怜,不像后院的重阳木枝繁叶茂,夏季绿荫如盖,有风时,叶片唰唰作响,开窗就能摸到。

    角落那三棵桂花树是任唯恩最喜欢的,因此她期待桂树开花的秋天,收集淡黄色的小花做几个香包,挂上流苏和铃铛,放久了也能嗅到花香,很淡很淡。

    她从抽屉里翻出没写完的日记本,在上面补了一句:所以,我爱一切无用且有趣的事物,譬如一棵自由生长的植物,不需要寄予他们多少希望,给它土壤,水分和阳光,沉睡的种子就会长出枝桠,开花或凋谢。再探出头去看时,已是生机盎然的一片天地。

    没有斟酌词句,把本子放回了抽屉,墙上挂钟的短针指向五,长针在七和八之间,就在她换衣服的那点时间里往前挪了一点,变成了五点三十九分。

    手机订的闹钟五点四十分响起,被任唯恩马上按掉,根本没有发挥到叫醒的作用。她靠在窗户旁刷牙,另一只手费力地推开两扇长方形的窗,换推窗的那只手来握电动牙刷,握牙刷的手伸出去,掌心向上摊平了几秒,接到了小水珠,很快就干了。外头还在下雨,任唯恩就要去叫她爸起来送她去学校,毕竟雨天骑车是件危险的事,而就算之前有学生因为雨天骑车被撞得人在马路上,车在人行道上,右手打了厚重的石膏,第二天的早读也要继续上。

    任倾桦送她去学校的日子,早餐都在外面吃,出门看了眼,时间很充裕,就多开了十分钟的路,带任唯恩去离家有点远的白鹭大道,吃全市最好吃的牛肉粉。

    全世界最好吃的,任唯恩这么觉得。

    到学校外面那条的路口,她推开车门把伞撑开,整理一下衣服,然后跳下车走路,她爸摇下右边的玻璃和她说再见,她挥挥手留了个背影,任倾桦还没掉头就见她进了便利店。

    她进门先随便拿了几个袋装面包,又走到最里面的冰柜前,蹲下拿冰淇凌蛋糕,巧克力味和香草味的,最中间几排的酸奶第二杯半价,就不得不买两杯。结账时前面排了好多人,任唯恩耐下心等,有个扎羊角辫的女生,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盯着她的后方看了很久,像只饿狼。任唯恩不爱到处看,也没发现阮宥臣就排在她后面的后面,准备从便利店一直跟着她进班。

    走到正门口,侧边竟然站了几个学生会的突击查校牌,好些人这时候才停下,在那慌张的找。任唯恩校牌就放在书包夹层里,她把手背过去摸拉链,拉开的时候感觉有重量压在上面,她转过去,阮宥臣的手还放在她书包上,尴尬的和她对视。

    “你没带校牌啊……”她拍开那只妄图伸进夹层的手,明知故问道。

    阮宥臣除了左手拎个便利店的袋子,身上就差没写着“没带书包”几个字,还敢不要脸地反问她:“你不是知道我没带嘛。”

    “你先进去,然后你懂的……”他们在那纠缠一阵,好几个人都侧头看。

    任唯恩有点崩溃,上次就被抓到过啊不长记性,白了他一眼,把校牌拿出来挂脖子上,书包从背上脱下来,扔进阮宥臣怀里,扑得他往后倒退两步。没答应也没拒绝,其实就是默许,她快步走过去,学生会根本没多看,让她进了。

    她贴着围墙走了一点路,确认周围没有领导会同上次一样,从那根罗马柱后咻地冒出来,就透过很窄的铁栏杆缝隙,把校牌投过去,阮宥臣接过去直接挂脖子上,说谢谢姐姐救我一命。她的书包被他菜篮一样挎在小臂,接着面不改色地就混进去了,真是运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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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俩这一折腾进班已经过七点,班里人差不多齐了。最后一排的沈渔韶今天才来,正趴在那睡觉。

    任唯恩昨天没睡几个小时,也困,友好地推了他一把就回位置了,沈渔韶后知后觉地抬头,不知道谁有病推他,环顾一圈,还以为是和他隔了条过道的阮宥臣,骂了句滚,继续趴下了。

    阮宥臣懒得解释,把任唯恩的水蓝色书包往自己桌洞里一塞,还很猖狂,要她亲自来拿,最后吃了栗子才不再闹腾,还挺开心。

    被殃及到的沈渔韶近来脾气见好,只是骂他俩还是和五岁一样傻逼,烦死了知不知道。

    熬到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操场有积水没下去,体育老师说给他们放个电影,班里瞬间炸了,都有点激动,但很快就不激动了。

    《辛德勒的名单》,大部分人都不爱看,见抗议没用,很快就静了,埋着那写作业,睡觉的都有。这群人也都是学霸,可是他们对文学,电影,艺术可以说是毫无兴趣,名著只看学校要求的,宁愿背下几页的考点也不认真去读一遍,艺术鉴赏课在下面写作业聊天,老师制止了几次后失去讲解的激情,任由他们把艺术课当消遣,耗完时间就下课,电影只有爱情片和动画他们看得津津有味,对于现在的学生,精神富足和看世界好像并不重要,还不如去写试卷,多考几分来的实在。

    阮宥臣喜欢电影,即使《辛德勒的名单》早就看过,对情节完全熟悉,但还是背靠着窗台,仰头看了四十分钟,丝毫没了困意。

    —— “她畅快的呼吸,忘掉了寒冷、人生的负担,也忘掉了放浪的或固定的生活、生与死的无穷忧虑。多少年,为了逃避恐惧,她狂奔乱跑,漫无目的,现在终于停下来了。”

    教室里拉了窗帘,所幸坐在窗边透光,任唯恩戴了耳机,降噪功能很好,听不见别人说话,完全隔绝同桌的骚扰,在那撑着脑袋看书,每一遍都有收获和发现,她好满足,暂时忘掉了现实的顾虑与不安,全身心地,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某个时刻,借用前人的箴言,鼎立在现实与幻想的中点,她就觉得世界停止了运转,从这一刻起,谁也不会衰老,谁也不会死去了。从此以后,无论在哪里,生命都中止了,唯独在她心中,有个人在同一时刻,因痛苦和惊喜而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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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同的是我们的结局,不同的是你的选择。

    ——你想生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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