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黑夜,黑土,无处不是深色系的低矮植物。

    眼中唯有一抹亮色,是高高悬挂在天空的血月,像是附在人群中吸干他们血液后低声嘲笑的神祗。幽暗的光亮,不知是慈悲还是惩罚。

    这就是魔界。

    2.

    枫从云孤身一人行走在其间,远远看到过几个聚集地。各种族抛弃了在外界的成见,为了生存驻扎在一起。但显然于事无补,他们只能说活着。

    至少这几个聚集地人数都少得可怜,只能用半人高的树枝支起脏兮兮的破布作为住所,原本围着一团火的小黑影看到枫从云跑得比谁都快,只留下空荡荡的居所。

    枫从云轻叹,从空间戒中寻到几包干粮和水,放在火堆旁。他抬眼环顾四周,人跑得不见踪影,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体力。

    也许就在周围,只是他不熟悉地形,或许正在地里蹲着呢。思及此处,枫从云凭借记忆,又放下了几件成衣。希望够穿了,如果尺寸不对,重新裁开替换住所的屋顶也不错。

    待他走后,杂草被推开,地下果然别有一处藏身之地。为首的少女率先回到四不像的帐篷里,什么都没丢。他近乎不可置信,回到入口向同伴们招手,几个少年抱着老人从地洞出来。

    最小的还控制不了自己的妖族特征,暖黄色的狐耳微颤,她指着火堆边上多出来的东西:“涟姐姐,你看!”

    几人都忙着安置,一瞬间还真没人发现枫从云放下的物资。覆盆子红的布料在魔界昏暗的光照下格外亮眼,更别说底下被油纸包好的食物和一个个装满水的竹筒。

    小狐狸伸手摸了摸衣物:“哇好软,和刚刚那个人穿的颜色一样。”

    被叫做涟姐姐的少女解开油纸,荤素搭配的饭团温热,空气中溢出油脂香,莫说少年,几个老人都觉得饿了几分。族中仅剩的几个青少年是唯一的劳动力,半大的孩子凑到一起维持这个聚集地。稍矮的那个咽了咽口水,有些犹豫:“涟姐,这……”

    赤涟思考片刻,很快下了决定:“吃吧,真要杀了我们哪里需要浪费这些食物。”

    她又拆开一包,将饭团被分为几份:“先给他们吃,水只润润喉,魔界没有这么干净的水,我们得省着用。衣服也是,先给祭祀换上。”

    几个少年照做了,油纸剩下的碎渣都进了他们的口,小声惊叹着好吃,赤涟又拆了一个抛给他们。小狐狸舔舔嘴唇:“真好吃……真希望那个哥哥再回来。”

    赤涟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她望着枫从云离开的方向,她说:“嗯。”

    胃感受到久违的正经食物,正在咕咕抗议,但魔界能吃的野草太少,他们的存粮不多,枫从云今天的饭团解了急,不能再把剩下的几个也吃了。

    至少要明天。如果不是考虑到饭团放久了会坏,赤涟还真不会在今天就分吃饭团。

    真想不到他们赤狐会落魄到这种境界,不过也怪她……赤涟垂眸。他们是赤狐族群的一支,常年居住在水边,她名字中的“涟”,也是因为母亲爱极了那一汪清泉。

    赤涟是族里难得一遇的仙缘体,被寄予厚望送去了主支学习。成年后她自愿回到分支担任族长,却被欺骗至魔界。

    而那个,只短暂停留,又留下物资的青年。

    赤涟真的想亲口感谢他,甚至有些后悔藏匿的行为。但再来一次,看到陌生人她还是会带着所有人藏进地下。

    希望能再遇到他吧。

    此时,少年们扭扭捏捏地到了赤涟身边,推出一个捧着油纸凑到赤涟面前说:“涟姐你也吃,你可是我们的族长。”

    油纸里还剩下一大半的饭团,几个人只各吃了一口。

    “不至于,每个人再来吃点。”赤涟笑了,凤眸微动,眼中略过每个人的表情,她柔了语气:“今天吃饱了,明天可要找到更多的野菜。”

    “当然!”

    ……

    远处的枫从云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微微一笑,在附近再多留下一批饭团、丹药便真正离去了,这一路上每遇到一个聚集地,他便如此行动。此刻他是真的感谢柳颜亭的囤积症,连带着他们的空间也堆满了食物衣物和药品。

    深红的背影走进远处的血月。

    3.

    魔界中有许多不知名的生物,它们外形古怪,没有神志,只知道杀戮。

    枫从云一路走来,金陵剑便一路斩来。无处清理,纯白剑刃上的血渍凝成褐色,倒像是它的花纹。若说它们是怪物,那他就比怪物还要像怪物。

    又是一批死去的怪物。

    它们化为黑雾升入深空,入黑夜融为一体,流向不知处。

    枫从云眉头微蹙。

    他知晓仙缘体死后便会化为黑雾,与此处黑雾别无二致,更别提魔界的仙缘体异常多,简直就像是仙缘体的聚集地。

    “真该让之槐来看看。”枫从云呢喃着继续向前走去。

    他正往魔界的正中央去,枫从云能隐约感受到魔界的能量,或者说灵气,都在流向中心点。

    魔界似乎有层阵法,会混淆方位,但对枫从云的能力无用,甚至只要枫从云想,随时可以覆盖全魔界得到细致的地图。只是那样他距离力竭而死也只差一口气了。

    越往里走越能看到高大的树木,就连天色也明亮了几分。

    当然,不知名生物的能力也也来越强。

    自从认出黑雾后,枫从云不愿以“怪物”称呼他们。只是不知他们是人变为这样混乱无序的状态,还是由黑雾转变为这般魔样。

    可惜的是,无论是什么,他们都对魔界造成了破坏,他们会肆意虐杀遇到的每一个人,决不能放任不管。枫从云可以忽略他们直奔中心,但他不愿意。

    满手鲜血地前行。

    枫从云每踏一步都知道,如果一定要说谁最无辜,他可以回答自己最不无辜。

    4.

    漫天的黑雾之中一抹红倒下。

    金陵剑仍然屹立于他身旁,枫从云一手撑着剑柄,一手在黑土中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本就接近透支的灵力被黑雾汲取,他实在抽不出一丝力气,维持半跪已经是极限。

    谁也不知,能力加强到一定境界后,黑雾会多出能吸取周围人体内灵力的诡异力量。枫从云甚至能想到魔界的这么多的仙缘体最后的结局是何——如此刻的他一般,灵竭而亡。

    真该和他们多说几句的,连封遗书都没留下,甚至可能尸骨也无法留存。不知衣冠冢他们会选择哪件衣物……枫从云思及此处,不觉笑了,没有半分惧怕。

    当死亡真的降临,他的第一反应是好像也不亏。带走了这么多黑雾,至少那些在外围驻扎的人们能多活一段时间。

    “你居然还在笑。”

    枫从云突然从头顶听到一句感叹,来人像是许久未开口,略带沙哑的阴沉,宛如旁观龙虎斗的蛇王。

    他尽全力一抬眸,只瞥见一抹紫灰的衣角,而远处还有随处游动的粉,便再无意识。

    ……

    待枫从云醒来,他已经被青年移到一处竹屋,枫从云从未来过此地,但大概能感受到在外内围的交界处。

    因为没有日升月落,所以魔界的时间流动没有任何意义。枫从云也没有纠结他昏迷了多长时间,只向立于窗边的青年道谢。

    青年未曾束起的紫发披散,几缕垂落至鼻尖,他瞥眼动作间风动发丝:“不用谢我,是知南想要救你。”

    青年没有自我介绍,也没有去问枫从云的姓名。枫从云纵使有疑问也不知该从何问起,两人就这样凝在两处,直到竹屋的门被人推开。

    来人身着浅粉色的衣裙,梳着少女发髻,嫣红色的发带极其衬她雪白的肌肤——那是没有半点夸张的雪白。

    她琥珀色的眼眸触及青年时,弯了眉梢:“顾北!”

    小跑到他身边,勾住他的手臂:“怎么一直待着这儿?”

    多亏了她,枫从云知道了青年的名字。顾北、知南。听起来倒是像一对兄妹。

    原本冷着脸的顾北看到知南时,也软了声音,眼神无意识透露的攻击性都少了几分,他任由知南动作:“嗯。我怕他惊扰了你。”

    枫从云内心哼笑,当知南瞧过来时,面上温和对二人说明身份和来意,有多问了几句现今魔界的现状。

    他得知顾北、知南、在外围驻扎的各种族仙缘体和被牵连的无辜族人都是被一股势力骗来的,他们找不到回去的路,或者说沿途的怪异生物和每月一次的黑雾大爆发都在阻止他们前行。

    能力不够的人只能在外围苦苦挣扎,而顾北显然不属于这一行列。

    他在到此处之前,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炼器符师,空间内的物资也足够他和知南在此处活很久。与他相反,知南是纯粹的凡人。

    “我们一直有在定期帮助外围的一些聚集地,前几天顾北发现了有其他人留下物资的痕迹,就带着我一路赶来。”知南长叹一口气,“没想到就遇上你快死了的样子!”

    转瞬她又弯起嘴角,对着枫从云眨了眨左眼:“还好赶上了。”

    顾北强行让她转个弯,推着知南走了:“好了,让他自己休息吧。”

    枫从云向两人说了晚安。几息交谈,他能察觉到顾北对他的防备心只有关知南,而知南似乎无话不说。

    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有几分古怪,枫从云原本的猜测是兄妹,顾北的态度却让他觉得也许是恋人。但两人都未提及,枫从云也不去多问。

    得知魔界的一些规则后,枫从云比起质疑两人的身份,更想先离开魔界,和兄弟们讨论一番,再来理清魔界的种种。

    薄之槐只预感到魔界会有大事发生,也许知道更具体的魔界现状,他的预言会更进一步。

    但在这之前,他需要先调养好身体,正巧也能利用这段时间帮助这些被骗而来的人们。

    枫从云倚在床头,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黑,压抑却又让人无限期待另一种色彩。

    5.

    一段时间的相处,枫从云发觉顾北是个嘴硬心软的性子,冷着脸是常态,对他而言这没有任何情绪。他常常嘴上阻止知南的好心,却从不拒绝知南从空间中提取物资。

    他对她予取予求。

    而知南温柔,却总会在顾北面前格外活泼,像是故意调动顾北的情绪。不过她一举一动都像是戏文中的花旦,触及顾北便登上了舞台,眼一瞥嘴一翘,刻意扮演起古灵精怪的及笄少女。

    枫从云解释不了这种古怪,但和知南亲近的顾北尚未说些什么,他只当这是固定的相处模式。

    毕竟几番交谈,枫从云把顾北类比为薄之槐和应无悔,他从不小瞧这两人的脑子,自然也当顾北看透一切。

    一次意外,金陵剑破损了剑刃。

    本就是炼器符师的顾北接过金陵剑,他上下打量一番:“地品·下的剑,坚持这么久着实不易。”

    语气不咸不淡,但从他口中说出,总多了几根刺。

    在旁的赤涟咬紧了唇,慌乱极了,金陵剑是为了救赤狐族的人才动的,她算又一次麻烦了枫从云。她生涩开口:“还能修补好吗?需要的材料……”

    “我空间里应当还有。”枫从云不知何时走到她身旁,朝她安抚一笑,“家中亲人不放心我,每次出门都为我备下许多,和金陵剑同材料的陨铁也有。”

    顾北瞥了他一眼,哼笑:“能修。”

    枫从云不管笑中藏着几把刀,唇角一勾只比顾北笑得灿烂几分,精致的面容宛若神赐,他的笑如他张扬的红衣一般:“你看,顾北说了能修,肯定修得比以前还好。”

    等枫从云拿到手了,才发现还真是。

    金陵剑背着他偷偷升阶了,一番修补,默不作声成了地品·上。

    枫从云意外的瞧了眼顾北,他正双手抱于胸前,微昂起头似笑非笑的回看枫从云。

    真是无时无刻都在藐视他人。

    顾北没提要什么报酬,但枫从云也不能当无事发生,白领下这么大一份情。他在空间里挑挑拣拣,找到了一壶程岚自酿的药酒,精选自种高品质灵药,绝对健康。

    应无悔馋了他这壶很久,他本来酒量低得可怕,但仗着灵力能挥散酒精,弥补他的遗憾,最喜欢充当酒圣。

    而谢临安不用灵力,都能把他喝趴下。

    枫从云垂眸一笑,他是有点想家了。

    顾北:“又开始莫名其妙的笑了。”

    枫从云:“有吗?我只是想到了我的家人。”

    顾北晃晃酒杯,晶莹的酒液顺着杯壁滑落,他平淡评价:“那你真爱他们。”

    “这个语气,难道你不爱知南?”枫从云借着酒意难得调侃几句,“我可会和她说的。”

    顾北哼出一声气音:“哼?”

    他似笑非笑,眼神扫过软如无骨,用手撑着下巴,倚着竹桌的枫从云,只摇了摇头不再回复。

    枫从云翻了个白眼:“神棍样。”

    不过他还是举杯:“碰一个。”

    顾北不太懂,但还是随了他。

    酒过三巡。

    枫从云有些晕,他向来不习惯用灵力挥散酒精,不知顾北用没用,总之他和最开始的坐姿没什么变化,连侧脸的倾斜也维持在一个斜度。

    怪好笑的。

    枫从云挥了挥手:“你回房去。我坐会再回去睡。”

    “嗯。”不出所料,顾北同意了。他随手放下酒杯,枫从云能看到他远离的背影,缓了口气换了个手撑住下巴。

    枫从云眯起眼:“嗯……”

    他其实有点困了,但懒得更不想动。

    耳畔隐约有个声音在问:“不觉得知南很眼熟吗?”

    微凉的一双手抚上他眉目,划过眉峰、略过眼睫、轻点鼻尖、擦过脸颊……最后落至唇珠,狠狠碾压。

    枫从云微蹙眉头,却挣扎不开,就连意识也迷糊到以为是自己揪着唇珠不放。他指尖微动,却没影响分毫唇珠的痛感。顾北瞧他这样,唇角一扯,是难得的纯粹的笑意,好心地放开了手。

    不过指尖顺着发丝,勾住了枫从云的耳尖。他凑到枫从云侧脸,仔细描摹每一个转折弧度,他的冷淡和讽刺褪去,只余下眼底的痴迷和疯狂。

    他轻声说着:“你果然是最像她的,傀儡。”

    极近的距离,呼吸带动枫从云鬓角碎发。

    他拂过他眼尾的褐色小痣。

    别急,别急。

    他在心里安抚自己。

    从见到枫从云的那刻起,他就决定要把他作为知南的傀儡。

    他知道的,知南一定要是嫌弃只由木头雕刻的傀儡,作为偃师,他最擅长的可是活人入偶。他知道的,知南一定会很喜欢枫从云的身体。

    “别生我气了知南。”顾北贴着枫从云的发尾,轻柔落下一吻,像是朝圣的信徒,给予他的神最大的供奉,“你躲了我那么久,那么久……”

    “我本以为,只要炼成傀儡,你一定会愿意附身其中。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你别生气,我给你找了新的,他的眼睛和你一模一样,就连受伤的下意识反应也是……对不起对不起,你是最特别的……”

    “我只是,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你回到我身边了。”

    “知南,回来吧。”

    “我好想你……”

    顾北眼睫微颤,一滴泪落下。

    6.

    顾师偃是被家族驱散的仙缘体,他流落到魔界并不是被一眼看穿的谎言欺骗,而是有意为之。

    他想找一个无人所在的环境,安静的,安静的,雕刻人偶。

    当他的人偶术涉及到人的灵魂时,一切都被归为禁忌。固执守旧的家族不肯触碰禁忌,而顾师偃却冥冥之中感觉有一个人的灵魂牵引着他,推动他去寻找TA,那会是每个人偶师的最契合爱人。

    踏入魔界那一刻,宛若神女下凡的知南,飘在他身边。略带好奇的眼神清澈如泉水,堪称艳丽的容颜,但顾师偃一眼看透她柔软温顺的内心。

    顾师偃顶着她诧异的表情,向她伸出了手。

    “你看得见我?”

    她的声音和他想象中的一样,略带软糯但不显娇媚。

    “我叫知南。”

    她的名字和他想象中的一样,悦耳简易却不失意趣。

    “我跟你走。”

    她的回答和他想象中的一样,顺从他靠近他陪伴他。

    “你叫顾北。”

    她为他取了和他所想一致的名字,她果真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又或是灵魂?无所谓,他会为她制作最适合她的容器。

    顾师偃,不,顾北浅笑托起知南的掌心,轻飘飘的、毫无重量,他眉头一锁:“知南,你太轻了。”

    但他还是落一吻至她的手背。

    “不过,不管你怎么样,我都会永远爱你。”

    “永远。”

    ……

    悬线傀儡的提线生长在傀儡的每一处关节,偃师指尖微动,傀儡已演出一场戏。

    昏暗竹屋内,身着浅粉色衣裙的少女跪坐着,低垂着头,嫣红色的发带更衬她肤色雪白,身后是阴影足以笼罩她的青年。

    顾北近乎狂喜的揽住傀儡,垂眸啄吻傀儡的发顶。他抬起她的脸,俯身轻吻傀儡的眼眸,琥珀色的,像被湖水洗净后的光,他呼唤着:“知南,知南,知南……醒来吧,知南。”

    他轻拍傀儡的背,像是哄着熟睡的婴儿,只求她记得自己。

    许久,傀儡终于发声了。

    她说:“偃师大人,我愿意永远被绑在你的指尖。”

    柔如无骨的指尖垂在他的掌心,琥珀色的眼眸溢满依赖与爱意。

    顾北笑了。

    微红的眼尾溢出一滴泪,他指尖微动,他说:“你叫知南。”

    “你是陪伴我、鼓励我、喜欢我的一缕幽魂。”

    “我给你容器、躯体,得以真实的触碰你。”

    傀儡已演完一场戏。

    7.

    枫从云醒来,看到的不是熟悉的屋顶或漆黑的夜,而是昏暗之中正对着他的知南。

    “知南?”

    枫从云下意识想伸出手,却发现双手被刻满符文的绳索捆住。

    而他眼前的知南,虽然睁着眼,但低垂着头,琥珀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着没有任何情感的光,无机质的眼神空落落的,凝不到一个实处。

    枫从云不禁想,知南被控制成这样,那顾北呢?顾北在怎么会让知南被这样对待。他甚至在想,喝酒误事真不是一句空话。可魔界到底还有什么隐藏的人谋划今天这一幕?

    感受不到金陵剑,绳索应该有禁灵的功能。枫从云垂眸。

    等等……

    枫从云忽的瞪大了眼,他看到了知南垂落在膝前的十指指关节处都有一根细线连接,而顺着细线往上寻找——

    枫从云抬眸,只见紫灰色的袖袍探出一双骨节分明的纤长玉手,细线绕于他的指尖,顾北似笑非笑俯视看着他二人。见他终于注意到自己了,顾北指尖微动,傀儡随他摆动肢体。

    “顾北,你。”枫从云感到一阵恶寒,甚至说不出完整的话。

    只因顾北操控傀儡时,阴冷的眸光只追随着枫从云,眼底的狂热不再做掩饰,他蹲下身一拽提线,傀儡往后倒入他怀中,一手顺势掌握傀儡纤细的手腕。

    他拂过傀儡的唇线,嘴角一扯,只笑得邪气十足:“枫从云,最后一次这样喊你了。你的身体,交给我的知南吧。”

    傀儡关节处的提线渐渐向枫从云蔓延,即将缠绕上他时,一支笔勾破了提线。

    “你这话,我可不同意!”柳颜亭挡在枫从云之前,他的呼吸急促,话音未落就喘了好几次,引得顾北想笑。

    确实有一声笑,但不是他。顾北眉头一蹙,厉声道:“谁?”

    应无悔转着手中折扇,像是散步在后山的悠闲,缓缓踏入竹屋。他一拢折扇,向着顾北微微点头当做打招呼:“颜亭太急了,我们是来做客的,合该与主人家打个招呼。”

    “舍弟也在此处寄居良久,这次,应某会带着从云一起回去。”

    顾北冷笑:“莫名其妙自说自话的人。你看我的提线同意吗?”

    提线飞向应无悔,却被他闪身躲过,而从后绕回的提线又被折扇砍断。

    “唉,实在无趣。”应无悔摇头,向柳颜亭比了个手势。

    柳颜亭早在应无悔装腔作势的时候,利用三绝笔解开了绳索的符文,正揽着脱力的枫从云往应无悔身边躲,三人又站在一起。

    密密麻麻的丝线绕着顾北身侧,不死不休地蔓延至三人身边,直到被斩断后新的提线赶到。

    枫从云无意瞥见倒在地上的傀儡,她眼眸紧闭,紧锁的眉间却有悲切。不及他再多思考,被夺走“知南”的顾北疯了一样冲向他们三人,丝线凝结成的匕首掷向柳颜亭,被应无悔挡下,正中腹部。

    应无悔喉间腥甜,一口血咳出,强撑着一口气说完:“从云,出口就是,这里。”

    而解决了应无悔的顾北,从心尖处引出一道血红提线,直奔枫从云所在地。枫从云听到应无悔的话,立刻明白触及出口的办法就是由他的能力——镜花水月,去连通魔界自带的界门为他们开门。

    枫从云此刻无力抵抗提线,而他身边的柳颜亭见三绝笔也无法勾断血红提线,咬牙,挺身站在枫从云身前,任由提线刺入他的心脏。

    柳颜亭闷哼一声,不痛,却感觉身体都不属于自己了。

    “啊——”

    而界门大开,随着顾北的怒吼,三人逃离魔界。

    顾北最后扑向枫从云,扑空倒在地上,他十指抓挠着枫从云消失的地方,眼泪无意识地滑落,口中念念有词:“不,不,我的知南,我的知南!”

    “为什么……又要再抛弃我一次……”

    顾师偃低垂着头,耗尽他心血的一根提线给了不相关的人,愤怒驱使顾师偃引爆那人体内的提线,后果是他要和那个人一起死。

    真是可笑。

    他宛如傀儡一般,跪坐在那个位置。而真正的傀儡却行至他身旁,柔如无骨的手掌覆盖他的眼窝,她弧度完美的下巴倚在顾师偃的发顶,阖眸,环抱顾师偃。

    她柔软而又温顺的心,无知的向她的主人提了一个问题。

    她说:“偃师大人,我真的只是您的傀儡吗?”

    顾师偃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又或者说,他早就弄混了答案。

    是谁在操控这一场戏?谁又是谁指尖翩然翻飞的悬线傀儡?还是早已谢幕?

    顾师偃不知道,顾北不知道,知南更不知道。

    ……

    8.

    逃离之后,枫从云一个人落在陌生的城镇。他心中担忧中了匕首的应无悔和被提线寄生的柳颜亭,但无奈三人分散,只得先回家去。

    只要大家活着就会往家里去。

    枫从云向家中寄去织云鹤,携带信息的灵力驱使云鹤飞往目的地,他则随处买了一把铁剑,融入灵力赶往家中。

    万幸的是,他到家时,得知柳颜亭正好被送到家门前,立马被程岚喂下丹药续命。

    “那根提线,在颜亭体内自爆了,几乎要摧毁他身上的每根灵脉,更何况是器官。”程岚憔悴得像枯萎的花枝,而其他人也各有各的疲色,“体内器官保不住连凡人也做不了,所以……”

    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清楚。

    谢临安从屋内推开房门,他眼角微红,看到枫从云时,唇瓣微颤只说:“都进来吧。”

    苍白如纸的柳颜亭仰躺在床上,他看到枫从云时眼眸亮了几分,期待的看着他身后,而应无悔并没有出现,眸光又暗了。

    “无悔肯定没事,你别忘了这小子最爱偷我的药。”程岚站在枫从云身旁,对着柳颜亭安抚一笑,“从云都没事,你就安心吧。”

    宴影拍拍枫从云的肩,权当一次安慰,他又把其他人都赶出去:“你们都去休息吧,我来照看颜亭。从云接在我之后。”

    三人聚在大堂。

    薄之槐:“我能感受到,魔界是一切的关键。我会去镇星门,和他们商讨一下该怎么办。”

    枫从云:“如果神界真的在谋划什么,和仙缘体、怪异生物突变的吸取周围人灵力的能力绝对脱不开关系。”

    谢临安:“嗯。明年,我去不周山。”

    大事说清楚了,可有关柳颜亭和应无悔的阴霾笼罩在每个人身上。枫从云不再像刚刚那样冷静,他甚至希望最后被植入提线的是自己:“至少,我是真的招惹了顾北。魔界是我去的,该死也是我。”

    薄之槐打断了他:“枫从云!不准说这种话。”

    谢临安稍显淡定,但他更像是迷茫到极点的无措,只是安慰两人:“没事,小柳不会真的死了的……”

    也许是他自己都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话音越说越弱。

    “只希望无悔赶得上。”薄之槐垂眸,几乎从后槽牙挤出来的一句,“他也不准出事!”

    “我没事。”

    熟悉的声音,让三人齐眼看去。

    “无悔!”

    “无悔你怎么样了?”

    应无悔换了一身衣服,伤口显然都被处理过了,只是神色间有些郁色,他扯出一抹笑:“从云看起来没什么事,小柳呢?”

    几人喜色褪去,如实说了程岚的话,而此刻程岚正在炼丹房内探求办法。

    应无悔表情瞬变,说什么也要去看柳颜亭,被薄之槐拉住了:“至少你和从云休息一下再去,让他看见你们俩这幅样子,没有压力也要有压力了。”

    “对阿岚的丹药多点信心。至少……”薄之槐沉默片刻,“熬过今晚是没问题的。也让宴影陪他单独说说话,我们每个人都单独聊聊。”

    ……

    “看看你们这幅样子,以后都不准说我认识你们,真没出息。”

    “把我的信和笔一起送到游京族吧。”柳颜亭苦笑一声,“我对不起阿奴本,但至少要告诉她真相。”

    最后柳颜亭靠着谢临安,他附耳轻声说:“谢哥,再见。”

    柳颜亭永远的闭上了眼。

    他化作光点,散入空气。

    9.

    应无悔问:“你真的决定了?”

    “嗯。我们不可能放任魔界,既然消灭不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封印。”枫从云点了点头,腰间没有挂任何的剑。

    金陵剑不见之后,他再没去换新的本命剑。

    枫从云每踏一步都知道,如果一定要说谁最无辜,他可以回答自己最不无辜。

    所以由他以生命为代价换取魔界的封印,是一件很值得的事情。

    “我和你一起去。”谢临安默默站在他的身边。

    “不行。”枫从云想也不想的拒绝了,“镜花水月会涉及到很大范围,一不小心你也和我一起献祭了。”

    谢临安沉默了,他无奈点头,只向枫从云要了他最常用的发带。他说:“就当我是提前为衣冠冢做准备吧。”

    应无悔认同他,并打算把自己最喜欢的一把折扇留下来了:“小扇啊,替我看着我们换来的安稳。”

    他抚摸腰间悬挂的环形玉佩,说不清是对着折扇说的,还是对着玉佩的主人说的。只是祈祷着,她一定要过得好。

    其他人也留下了最有代表性的,轮到谢临安,他放下了君舟剑。

    他垂眸:“我穷,立剑冢吧。”

    10.

    谢临安有个秘密。他留下这些物件,不只为了衣冠冢,而是为了……

    11.

    世传,穿越者联盟主席七人距离飞升只一步之遥,而最被世人熟知的首席“荀卿”又被称之为“千面”,因其他人空有代号、能力流传而从未合聚现世,疑似荀卿拥有千面之力,伪造其他六人存在痕迹。

    却也曾有记载几人同时出现的场景。

    ……

    穿越者联盟代号榜

    1.荀卿(谢临安)

    2.医者(程岚)

    3.计算机(薄之槐)

    4.虞美人(枫从云)

    5.潜龙(应无悔)

    6.月(宴影)

    7.无道子(柳颜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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