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夫人整肃家宅,雷厉风行,命番头和胡乱传信的婢女跪在院子里,等候再问。

    自己先进屋安抚受到惊吓的贵女,又命嬷嬷去小厨房端来定神汤,亲自看着婢女给贵女洗漱。

    “昨日一夜未合眼,等到天亮才睡着,所以,这位小将军敲门,并未听到声响,没想到小将军性子如此急躁,早知道,我早上怎么也得先醒来给夫人留个话。”

    温沅芷曾久居深宫,一张甜嘴哄得过世的皇太后经常笑不拢嘴,也在宁寿宫见惯了端坐优雅的朝臣命妇,对如何拿捏对方的心态,颇有心得。

    在久经沙场、不屑于任何宵小的程指挥使面前,她拿出温氏家主的气势,以真诚与之谈判。在身居后宅、行止端庄的宁夫人面前,她是出身世家的贵女,可以端雅贤淑,骄纵任性,也可以耍一点小聪明。

    宁夫人侧坐床前,看着明显没睡好情绪不佳,却还在自我反省的贵女,心里哪有不怜惜的,温声劝慰道:“别多想,稍后我就让主君军法处置。”

    又柔声道:“怎么一夜没睡?是不是认床?昨夜我就叮嘱下去,将东跨院收拾出来,那里比客房舒适,你再在这边休息一会,今夜就搬过去。”

    温沅芷甜甜地笑道:“谢谢夫人。”

    宁夫人安抚好了贵女,心中松了口气,出门后给嬷嬷使了个眼色,番头和婢女都带离了客屋院子,前往主屋。

    主屋里,嬷嬷屏退左右,宁夫人端坐在主屋上座,眉目凝肃,盯着番头,淡淡说道:“怎么回事?说吧。”

    番头摸着后脑勺,憨憨道:“属,属下以为,这娇娇女,啊,不,是郡君逃走了,这才破门进去的。”

    宁夫人惊道:“我不是找人看住后院了吗?主君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番头想起昨夜山上交过手的温氏家将,再回想这两日发生的事,顿时丧下了脑袋。

    道:“这个郡君,胆子大得很,来头也不小,手下的人各个身手利落,头儿原本让着她,却反被她将了一军,头儿也是实在没办法,才叫夫人看着她,头儿还说,夫人盯着内院,属下盯着外院,绝不能叫她再惹事。”

    宁夫人稀罕道:“郡君干了什么?”

    番头只迟疑了片刻,心头便划过头儿平日里对夫人的重视,坦言道:“郡君派人劫持了主君的军资,又派人越过关门营救长乐公主,头儿说,郡君下一步就是打开城门迎接长乐公主归国,所以,在京都来讯之前,绝不能叫郡君得逞。”

    说完,脸色又立刻垮了下来,哭着说:“头儿还说了,千万不能告诉您这些,否则,属下就得去领五十军棍,屁股都保不住。”

    宁夫人敛色,将震惊压下心底,淡淡道:“哦,那你头儿可告诉你,为何不能告诉我?”

    番头眨了眨眼,愣愣道:“这倒没有。”

    宁夫人点头,道:“其实告诉我也无妨,我总不会帮助郡君对付主君的。”

    番头猛点头。

    宁夫人挥手道:“行了,今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你也别告诉主君了。”

    番头大喜,“谢谢夫人。”

    待番头走后,嬷嬷轻声询问:“那婢女怎么办?”

    宁夫人撇嘴道:“先关几日,也别让主君看见。”

    嬷嬷含笑应下。

    温沅芷一觉睡醒,已是用午膳的时候,宁夫人带着歉意,准备了满桌的菜肴招待,来邀请温沅芷共进午餐。

    温沅芷早膳未用,早就饥肠辘辘,梳洗后换了身干净的衣衫,与宁夫人坐到饭桌上。

    宁夫人给温沅芷夹菜,亲切道:“郡君这些日子辛苦,多吃菜补一补。”

    温沅芷闻言,眉头一挑,随即重重地嗯了一声,气恼道:“还是夫人疼我,您不知道,昨夜总使可凶了,害得我担惊受怕了一夜。”

    “不怕,有我在,他不敢再对付你。”宁夫人冷笑一声,安抚道。

    温沅芷笑得愉悦,“谢谢夫人。”

    “不必客气,毕竟,只有我们女人,才知道心疼女人。”

    说话间,宁夫人动作未停,待温沅芷的小碗里堆成小山后才罢休,心疼道,“饿坏了吧,赶紧用膳。”

    “嗯。”温沅芷吃饭的姿态优雅,但速度很快,不稍半刻钟,饱腹感传来,才放慢了饮食。

    宁夫人放下竹箸,命人将碗菜撤下,一边说道:“跨院已经准备妥当,我要去西市办采买,郡君要一起去吗?正好看看可有喜欢的,一起买回来。”

    温沅芷惊喜道:“我可以出去吗?“

    宁夫人反问:“为何不可以?”

    温沅芷满脸欣喜,“好,那咱们现在就出发?”

    番头守在总使府门口,正歪在门扉上,与下属有一句没一句聊着,表面云淡风轻地吹着牛皮,心底下实则还停留在早上犯了错却没受罚的庆幸中,突然一回首,正好看见罪魁祸首正笑盈盈地向他走来。

    不知为何,他倏地一个机灵,顿觉毛骨悚然。

    温沅芷挽着宁夫人的胳膊,满脸从容的走到了总使府门口,笑盈盈地问宁夫人,“早上就是这个小将军闯了我的闺房吧?”

    宁夫人不好撒谎,只好道:“正是。”

    温沅芷娇柔地叹息一声,声音柔转绵长,“也就是夫人仁善,这要是在中原世家,敢擅闯家主闺阁,必当重责三十大板,再赶出府邸,永不录用。”

    番头眼睛一瞪,打板子就打板子,做甚么赶人?

    宁夫人给他一个眼神,温言道:“郡君就原谅他初犯,粗俗庸人一个,不与他计较吧。”

    温沅芷娇笑一声,爽快道:“好,就听夫人的。”

    说罢,二人已经缓步走出了府邸,春光明媚,艳阳高照,正待上马车。

    一直瞪眼傻愣的番头幡然醒悟,嘴里忍不住咒骂一声,快步拦住马车,“夫人,不可。”

    宁夫人拉下脸,“怎么,我出去办采买,也不行?”

    番头十分为难,“不,不,夫人可以,就是郡君……”

    “夫人,我就是觉得这个人碍眼,还是将他赶了吧。”

    番头一噎,怒视过来。

    温沅芷双眼明亮,巧笑嫣然,立着有恃无恐的身姿靠在宁夫人身边。宁夫人盯着番头,“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过来看着。”

    说吧,二人不顾阻拦,上了马车,番头眼见马车开始上路,从鼻息里重重地喘出几口气,然后喊来几个人,一起跟上。

    幽州的西市繁华热闹,人流如织,熙熙攘攘,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宁夫人掀开窗帘,大片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温沅芷一眼看到了林立的店肆,车马粼粼。

    宁夫人介绍道:“这边都是酒肆茶楼,前面还有作坊当铺,再往前,就是金玉首饰铺,那巷子里玲珑阁的金玉首饰全部来自于西域,里面有在京都也很难遇到的上等品。”

    “没想到幽州还有如此繁华地界。”温沅芷不吝赞美,“这都是程指挥使的功劳。”

    宁夫人一脸笑,目光注视着她。

    温沅芷假装没看到,眼睛看着窗外。

    马车缓缓前行,穿过拥挤的人群,到了空旷的地段,温沅芷注意到,前方有一间书舍,里面挂着几幅罕见的字画,不由得惊呼,“我可以下去看看吗?”

    宁夫人朝车夫喊一声,二人在书舍门前下了马车。

    书舍外面看起来不大,但里面别有洞天,四面墙上全是字画,东北角的桌上也铺设了一些,温沅芷随便看了看,发现这里还有自己书房收藏的名画,她低头细看,线条相似,画风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若不是对此熟悉,几乎看不出这是临摹出来的。

    宁夫人走过来,见她喜欢这幅画,就说要买,却被温沅芷阻拦住。

    温沅芷好奇道:“这些字画里不失有大家的封笔佳作,虽然是临摹之物,但原本早就失藏,在中原也能卖个好价钱,怎会出现在这里?”

    宁夫人面带笑容,解释道:“这家店铺是一名胡商开的,你有所不知,这几年,有不少胡人入幽州经商,他们就喜欢中原的文化,所以不知从哪里弄来这些,什么封闭佳作,都是附庸风雅罢了。”

    “没想到,胡商的本事还挺大。”

    “可不是?可惜,幽州境地隶属大周国土,我中原子民反倒不愿意过来,所以,主君下令,只要胡商行事周正,愿意接受一应查检,就可以入城做买卖,当然,这名额也是有限度的,否则,这幽州不就全被他胡人给占了去?”

    温沅芷震愣。

    倏地转身出去。

    宁夫人追了上来,“沅芷,要不要买些胭脂?”

    温沅芷答道:“好啊,就去玲珑阁。”

    番头刚跟了上来,见二人又要走,心里道了一声邪乎,赶紧再次跟上。

    到了玲珑阁,温沅芷不复先前的好奇,跟在宁夫人身后,十分规矩。

    番头这次加快步伐赶了上来,准备一起跟进去,却被宁夫人喊住,斥责道:“女人进去的地方,你进去做什么?”

    番头一愣,抬头看了看玲珑阁的招牌,心道,这首饰铺子难道还不能让男人进去了?

    温沅芷调侃道:“看小将军的样子,怕是要给心上人买礼物。”

    番头脸色一红,“没,没。”

    宁夫人听了温沅芷的话,没再管他,率先往里走,然而,她入内后,径直往柜台给客人落座的椅子上坐下,留下声音道:“沅芷,我有些累了,你自己挑选看看。”

    番头瞟了宁夫人一眼,坚定地守在门口。

    温沅芷只挑了一支梅花簪,然后递给掌柜,等掌柜将簪子包好后,接过簪子,付了银子,转身走到宁夫人身边,“夫人,我好了。”

    宁夫人起身,“那咱们回府。”

    入夜,夜深人静,月黑风高,宁夫人坐在妆奁前卸了妆容,淡淡地命嬷嬷:“叫下人们都歇息去吧,跨院那边,也别要人守着。”

    于是,温沅芷握着手里写着“长乐公主遇袭”的字条,一路畅通无阻的找到了程指挥使的书房。

    月朗星稀下,温沅芷望着满脸惊愕的程指挥使,心中长叹,这憨憨,被自家夫人卖了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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