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悄然而至,秦忠依照约定,带领一支队伍与守城门的卫队换岗。领头的屯长年纪虽轻,却极为老辣,当场便生了疑心,暗暗地给手下使了一个眼色,不过面上却是一派的温良和善。

    “小兄弟,你是不是记错了,辰时换岗,现在才子时。”

    他的那些小动作秦忠有所察觉,不过装作视而不见,只板着脸,理直气壮地答道:“这是沈都尉亲自下达的指令,你有疑惑只管去问沈都尉,兄弟们是奉命行事,屯长大人还是不要为难的好。”

    那屯长一时也难辨他话中的真假,又见他强势逼人,不像是作假,不过谨慎起见,在没有确定上峰的指令之前,不能轻举妄动。屯长不敢得罪,也不好退步,只得虚以委蛇借此拖延时间。

    “小兄弟,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沈都尉的指令我们自然不敢违抗,只是轮岗时辰突然变动,后面的安排岂不是也都跟着乱了吗?莫不是沈都尉还有别的指示?”

    秦忠心说这老家伙确实难对付,幸好他早想了一套说辞,“沈都尉深谋远虑,自然另有算计,难道沈都尉做什么打算都要事先说与你听?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吗?眼下大敌当前,军中多有居心不良者,若一切都按部就班,不是很容易就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最好的办法就是出其不意,让那些宵小之人无所遁形。”

    屯长被唬得一头冷汗,总觉得秦忠紧盯着他的眼神意有所指,尽管他自认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是在秦忠强硬气场的压制之下,竟莫名的心虚惶恐了起来。这时一个士兵跑了过来,在他的耳边嘀咕了两句。他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化开了眉宇间的疑惑,献媚地笑道:“既是这样,那就辛苦众位兄弟了,若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兄弟们义不容辞。”

    秦忠冷哼了一声,神情傲慢地别过头去,一副完全不想搭理的姿态。

    那屯长热脸贴冷屁股,白白讨了一个没趣,脸色十分难看地离开了。

    待他们走远,秦忠才松了一口气,心里暗暗感叹,这屯长还是大意了,竟然没有发现回来的士兵和派出去的士兵不是同样一个人。

    他料到屯长不会仅凭他的一面之词就痛快地与他交接换岗,事关重大,屯长肯定是要请示沈铎的。所以他老早就派人守在去沈铎营房的必经之路上,埋伏那个传信儿的士兵,然后取而代之假装回来传话。这原是十分有风险的,幸而天黑,再加上屯长被他唬住了,没来得及分神注意细枝末节,这才没有露马脚。

    秦忠将人马分成两拨,一拨守住城门,一拨替换城墙上的守卫。负责城墙上站岗放哨的士兵这时已是人困马乏,毫无戒备之心,听他们说是来换岗的,便二话不说地撤去了。接手城墙的过程比他们想象中的顺利,接下来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布防。

    秦忠命人熄了火把,弓箭手埋伏在城墙之上,以烽火台的狼烟为信,待时机一到,万箭齐发,即便不能覆灭敌军,也能有所牵制。这些弓箭手是对付外敌的,至于对付内鬼的,秦忠也有所安排。为隐秘起见,秦忠令人浇灭了城门两侧照亮的火盆,精锐士兵隐藏在暗处,只放几个脸生的守城门。

    待一切都准备妥当了,秦忠立在城墙之上,举首望向天边的繁星朗月,心里暗暗地祈祷越帅在天有灵保佑阿南平安无事,保佑他们今晚诸事顺遂,保佑泗水城的百姓和将士们都能逃生此劫。

    等待的过程漫长而煎熬,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一处,精神高度紧张,像一根绷紧的弦,断与不断只在指尖之上的轻轻一拉。

    约莫寅时,城门口有了动静。一支人马摸着黑,拿出了沈铎的令牌要接管城门。城门的守卫不奉命,那队人马也不啰嗦拔出刀就要拼命。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发威,就被藏匿在暗处的精兵彻底包围了,并卸下了兵器。他们当然不肯就这么束手就擒,一直强硬地表示要面见沈都尉。

    争执间,花千树带着一大队人马赶来,居高而下地看着他们,冷笑道:“你们倒是很守时……”

    那群人不明所以,却有几分惶恐之色。带头的态度傲慢无礼,甚至大言不惭道:“我们是奉沈都尉之命接管城门的防护,你们无权干涉。还是痛快地放了我们,咱们都好交代,撕破了脸大家都不好看。”

    面对这样的越级挑衅,花千树面无表情,只是抽出腰间的佩刀砍向那人。很快的,那人应声倒地,他的同伙吓抱头鼠窜,慌作一团。

    花千树看着染着血的刀刃,冷声道:“今晚就用你的血祭旗了。”

    那些作乱之人一见大势已去,立马跪成一片,祈求花千树饶命。

    花千树没有立刻取他们的性命,只是派人将他们都压下去看管起来,然后望着那两扇城门,讽刺一笑,轻声地喃喃道:“他们也该到了吧。”

    随着花千树的一声令下,城门开启,他一马当先,率先冲出去,身后的将士们杀气腾腾的紧随其后。

    如墨的黑夜与茫茫的白雪在视线之外的遥远天际交融一处,而他们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黑与白,有种泾渭分明的默契。惨白的月光冰凉如水,星光浮浮沉沉,像一首凄凉的诗,悲天悯人却又冷眼旁观。

    城下原是死寂一般,没有蝉鸣鸟叫,肃静的可怖。现下暗影浮动,影影绰绰,只见其形不闻其声。直到花千树带着人马冲出去,杀得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才叫声连连。

    秦忠心有余悸,在此之前他还怀疑花千树情报的准确性,更不敢相信军中竟会有内鬼与外敌沆瀣一气里应外合,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幸而,他们先发制人,才不至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屿军的数千兵马尚未从攻守易形的局势之中反应过来就已折损了近一成。在准备不充足的情况下夜战,又遭受到了突袭,屿军明显胆气不足胆怯有余,进攻畏首畏瞻前顾后,削减了锐气。玥军愈战愈勇,再加上精锐尽出,大有破釜沉舟之势。数日以来的困顿和憋屈化作强烈的战斗意志,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秦忠见时机已到,令人点起狼烟烽火,顿时城下明亮如白夜,然后万箭齐发,敌军一片一片的倒下。

    两军缠斗了近两个时辰,屿军伤亡惨重,已有败退之相。玥军士气正足,再有弓箭手从旁协助,可谓得心应手,誓有全歼的打算。若是事成,不但是一举摧毁了敌军的有生力量,还能缴获一些粮食和辎重以做临时补给。

    正在玥军以摧枯老朽之势杀得屿军丢盔弃甲狼狈逃窜之际,三十里外的屿军大营闻讯前来驰援。拓跋锵亲自领兵,浩浩荡荡的数千兵马如涛似浪的奔涌而来,瞬时扭转乾坤。

    秦忠眼见不好,敌军来势汹汹,且兵强马壮,兵力对比三倍有余,胜算已经微乎其微了,眼下的情况保存力量才是上策,于是擂鼓已示收兵。可将士们都杀红了眼,对秦忠的示意充耳不闻,反而凭借着一股孤勇之气,彻底放弃了防守,一味的进攻,一时之间竟也没完全的败下阵。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生死之战,只有没有退路才有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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