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死之战,成败在此一举。两军都不遗余力,势必要砍下对方的头颅献祭。一时之间,白刃相接,杀声震天,目光所至之处,皆是一片血色。

    一望无际的旷野上布满了黑压压的士兵,伴着声嘶力竭的呐喊声,如潮水般的涌动。熊熊的火光印照着天际一片殷红,箭矢凌空乱飞,一双双杀红了的眼睛闪烁着仇恨的光,在冰与血之中都化作了嗜血的野兽,露出尖锐的獠牙,面目狰狞地撕扯着杀戮着。

    一直厮杀至黎明,弩箭耗尽,玥军寡不敌众,渐落下风。满身血污的将士们在做着最后的生死搏斗,他们举刀疯狂的劈砍,一片片兵卒倒在横流的血泊之中,一眼望去,满目的残肢断骸。花千树也在激战中受了重伤,他紧握着长刀,横眉冷目,死死地盯着拓跋锵,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拓跋锵刚传下军令,定要活捉花千树祭旗泄愤。花千树自知在劫难逃,但他绝不能如了拓跋锵的愿,想活捉他,绝无可能。

    花千树回首望向风雪之中的泗水城,这座城池他们坚守了数日,历经千辛万苦,但最终还是落得个城破人亡的悲惨下场。苍天不怜,非战之罪兵之过,他别无选择,唯有一死以报山河。

    虽然相隔甚远,但秦忠还是能感知他的悲壮,那是一种竭尽全力之后的不甘和无奈。秦忠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拓跋锵集结骑兵将花千树和残余的步兵包围其中,之后慢慢地缩小包围圈,试图将他们困毙于此。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了。秦忠闭上了眼睛,他不想再看到那惨烈的一幕了,好像又回到了虎狼关匣子河,那伏尸百里血染千里的景象至今还徘徊在他的梦里。多少个午夜梦回,他从梦魇中惊醒,恍恍惚惚的,分不清身在人间还是地狱。

    “秦将军,你看……”一个士兵突然惊呼道:“好像是……救兵……”

    闻言,秦忠猛地睁开眼,举目望去,只见远处腾起弥漫的雪沙,疾风骤雨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支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腾而来,犹如天降巨龙,纵横百里。赤红的旌旗在苍芎之下顶着猛烈的风雪翻腾着,泛着冷冽寒光的铠甲和兵器自有一股锐不可挡的肃杀之气,令人望而生畏。

    不过转眼之间,这支骑兵就冲进了战场,破了拓跋锵的兵阵,解救了被围困其中的花千树。

    秦忠大喜过望,欢呼地高喊道:“阿南,是阿南……她真的搬来了救兵……我们有救了……”

    这绝地重生的喜悦很快地感染了全军上下,冲散了压抑的颓败之气。战局急转直下,屿军以众暴寡的优势不再,逐渐由主动化为被动,在玥军的步步紧逼之下,连连后退。

    拓跋锵一见来者正是斩杀商摩尔的小将,便知大势已去。他原抄了近路,比他们早回了两个时辰,接到泗水城夜袭的消息,便马不停蹄地赶来支援。眼看就要将泗水城的守将一网打尽了,不成想还是慢了一步功亏一篑。现下兵马已经折损过半,再不退兵怕是要全军覆没了。拓跋锵恨得牙根直痒痒,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含恨撤兵。

    然而,阿南并不想点到为止,亲率一支精兵乘胜追击,一直追到三十里外的屿军大营,两军又激烈的交锋了一番。一路奔袭,接着又是一番殊死搏斗,双方早已人困马乏尽显疲态了。打斗了一个时辰,玥军没讨到什么便宜,屿军也没吃什么亏,双方僵持不下。拓跋锵有恃无恐,这是他的大本营,地理上占尽了优势,况且临近的郾城和石头城都有他们的驻军,只要再拖上了一时半日的,援军所到之时就是他一雪前耻之日。

    只是阿南并未如他所料,对穷寇残兵赶尽杀绝,反而见好就收,鸣鼓退兵了。阿南赶回泗水城时,战场已清理干净了,只是空气之中飘散的血腥味仍浓重的令人作呕。花千树撑着重伤的身体和秦忠大开城门喜迎王师,将士们虽满身血污,却都精神抖索。他们太需要这场久违的胜利了,以证明玥军不是懦夫,是保家卫国的勇士。

    秦忠率先冲过去一把抱住了阿南,喜极而泣道:“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阿南,你果然没让我们失望。”

    阿南也是鼻子一酸,险些哭出声来,哽咽道:“幸好还算及时,我真怕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花千树的右臂被砍了一刀,行动迟缓了些,他走上前,用左手拍了拍阿南的肩膀,道:“这次多亏了你,你立了大功,要不是你,泗水城就成了第二个石头城了。”

    “这我可不敢当……”阿南牵过马,把缰绳递给花千树,道:“花校尉,这是您的马,物归原主。”

    花千树并没有接过,淡淡地笑道:“我看这马跟你投缘,不如你就先替我养着吧。”

    阿南知道这马是皇子瑜的赏赐之物,花千树异常珍惜,她怎好夺人所爱,于是连忙拒绝。但花千树打定了主意,以身负重伤不便看顾为由,最后还是将一点红托付给她了。

    阿南把在兖州郡破阵突围的经过简略地叙述了一遍,说起来是三言两语,可这其中的惊险曲折,花千树和秦忠光是听着都觉得毛骨悚然。

    “阿南将军好本事啊!”花千树由衷地称赞道:“你斩杀商摩尔,威震屿军,又破了长蛇阵,怪不得拓跋锵闻风而逃了。”

    秦忠与有荣焉,不过高兴之余,也没忘了正事,“现下屿军元气大伤,一时之间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城中已无一粒余粮了,咱们还是赶紧去兖州郡借些粮食应急吧。”

    阿南摇了摇头,道:“这不妥,从泗水城到兖州郡即使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也得一天一夜,这中间很难不再生变故。别忘了,郾城和石头城还有拓跋锵的人马,若是调过来支援,我们恐怕支撑不住。”

    秦忠一听这话,顿时慌了,道:“那现在怎么办?又多了几千人吃饭,难道还要杀马充饥吗?”

    其实阿南此去兖州郡原计划是借兵又借粮的,只是不成想拓跋锵设下长蛇阵拖住了她。为了突围,她只能放弃借粮的打算,先借兵解燃眉之急。不过她也知道泗水城中无粮,只借兵解不了泗水城的困局,所以她另做了一番打算。

    “秦大哥,莫急!”阿南不慌不忙地道:“粮食半个时辰后就到,我只说没从兖州郡借,却未说没从别处借。”

    “别处?”秦忠一头雾水,寻思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胡乱猜测道:“难道是楚荆关?”

    闻言,阿南苦笑道:“若是能从楚荆关借来粮食,何至于将士杀马充饥。你说是吧,花校尉?”

    花千树只若有所思地看了阿南一眼,然后别过头去,并没作答。

    秦忠虽不十分聪慧,却也猜到个大概了。花千树一直安抚将士说朝廷的军粮就在路上,其实并不是在路上,而是在楚荆关。确切的说也不是朝廷调拨的军粮,而本就是楚荆关的军粮。楚荆关是大玥北方的第二道重镇,第一道重镇虎牢关已破,北方城池能指望的就只有楚荆关了。朝廷远在千里之外,而楚荆关却相距仅百里,只是地势险要,不易行军。所以花千树一直在向楚荆关催要军粮和援军,可楚荆关却迟迟不见动静。这其中到底是形势所迫还是有人刻意为之就不得而知了。

    “不是兖州郡不是楚荆关,那还有什么地方能借到粮食?”

    阿南也不卖关子了,笑道:“我们没有粮食,屿军有啊。拓跋锵那厮老谋深算,但也绝对想不到我们会打他军粮的主意。我们破了长蛇阵奔袭泗水城,按理说拓跋锵应率大军追击才是,可他却抄小路行军。我想他定是打算早我们一步,然后联合泗水城的屿军阻截我们。正面交锋,敌众我寡,我们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击退敌军。况且城中无粮,拓跋锵只围不打,拖也把我们拖垮了。我忽然想起距离泗水城几十里外的金邸,那正是屿军的屯粮之处。拓跋锵将重兵都布防在泗水城和兖州郡,金邸定守卫空虚,所以在路上我就分派了一支精锐,从岔路口直奔金邸,一是借粮,二是烧粮。如此一来,拓跋锵不退兵也得退兵,那泗水城之危不战自解。”

    “妙哉妙哉啊!”秦忠大笑道。

    正说话间,只见一支人马由远及近,后面运粮的车排成了一条长龙,正蜿蜒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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