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静下许多。

    几位业界知名人士坐在舞台上谈论过往经验。

    谢安南捏着包带,强忍眼泪的模样跟雨中飘摇的茉莉花似的。

    “……所以,许斯礼不仅是一点也不记得你,还当面宣布,你自荐失败了?”林亦彤上前一步,挽着谢安南的手臂,以一种相对体面的姿势,领着谢安南回到座位上。

    “嗯!”谢安南握着手机,眼皮垂了下去,“他说我的作品没有他们想要的亮点,但我还想再试试。实在不行,等改了设计稿,再让他重审。”

    “理是那个理,可以你现在的视力情况,别说改稿重审,连摸索着看清键盘都费劲。要不我帮你投其他实验室?虽说远塘实验室打钱快,但其他实验室的要求,比这里低很多。以你的历史成绩,肯定有实验室买账。”

    “……”谢安南不吭声了。

    她盯着林亦彤一阵,头点一半,有风从大厅正门吹进来。

    紧接着,很清脆的几声高跟鞋响声。

    她桌前停了抹火红色的身影。

    “不好意思,我等个人。”女声冷冷的,听不出什么感情。

    谢安南出于礼貌,摸到手边的椅子,拉出,说:“这有空位,坐下等吧。”

    女生不扭捏,大大方方坐下,说:“谢谢。”

    谢安南没什么情绪的冲对方点点头;林亦彤吃几口拆鱼羹,转身朝甜品区走去。

    桌上安静片刻。

    谢安南看不清周边事物,尴尬的低着头。

    红衣女生捋一把头发,在包里翻了一会,抬起头,说:“有发圈吗?一会就还你。”

    谢安南笑笑,问:“彩色的行吗?”

    红衣女生偏过身,面对她:“能用就行,几分钟时间,没那么多讲究。”

    谢安南听出对方语气不爽,捏一口气利索递出手腕上的小发圈。

    空气更静了。

    忽地,红衣女生捏住她的手腕,迟疑道:“近视怎么不戴眼镜?”

    手腕绕过半圈,谢安南反应过来,她将东西递到对方身后了。

    谢安南面上瞬间热了起来:“不是近视,是其他问题,算半个盲人。”

    她慢吞吞说着,心里愈发忐忑。

    红衣女生取下发圈,轻声道谢,半句其他的都没议论。

    谢安南有些诧异,她听着旁边瓶瓶罐罐的声音,脑子一卡壳。

    女生喊了声:“许斯礼!这边!”

    谢安南顿一秒,环视一周,瞟见一个黑色的高大身影停在桌前。

    许斯礼奚落几句:“不是说我去接你么?怎么自己跑过来了?落汤鸡似的,不想出院了?”

    红衣女生起身,话带喃怪:“等你去接,起码十点!我才不和阿姨一起待那么久!”

    说着,女生拉住许斯礼,往自荐室方向去了。

    全程,许斯礼没有甩开对方,也没有再摆高高在上的架子。

    被当做透明人的谢安南咬住下唇,直到口中散出铁锈味,她才猛然醒神。

    是了,以许斯礼的家世,他随时能找到新的女朋友。而他,向来拿张扬且会撒娇的女生没办法。她不张扬,也不常撒娇,怪不得他不记得她了。

    谢安南胃里翻江倒海,开始后悔来这场自荐会了。

    -

    彼时,自荐室正处休息时间。

    仅留两人的长桌,显得孤寂冷情。

    许斯礼坐在窗台上,拿一把黑柄水果刀,漫不经心地给苹果绕圈削皮:“说吧,从医院临时过来,到底想干嘛。”

    红衣女生面无表情看他:“不都说了,不想陪阿姨吃饭,不想和她演什么和睦相处的戏码。”

    许斯礼一挑下巴:“齐沐言,你怎么喊人的?没大没小。该叫妈,叫什么阿姨,怪生分的。”

    齐沐言冷哼,拨了下指甲:“说的道貌岸然,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叫过妈。成天阿姨、阿姨的,不还是跟你学的。”

    许斯礼散漫地咬一口削好的苹果,笑出一声,说:“一没血缘关系,二没过许家的门,叫她妈,凭什么?”

    齐沐言视线紧盯着他,说:“反正,你身为许家长子,身为我亲哥哥,你不改口,我也不改。”

    许斯礼:“你跟我能一样?要真闲着没事,再给你报个集训?”

    齐沐言气急:“你就仗着爸不停你卡,净来折腾我!”

    许斯礼略歪头,斜视她:“毕竟我天天不回家,他怕我一狠心,真断了血缘关系。”

    齐沐言把皮筋摘下,甩甩头发,说:“也就因为你天天不回家,今天医院里才留我一个人,去跟阿姨陪笑。要不是爸把我卡限额了,我至于冒雨找借口出来一小时,来你这打发时间?”

    她又怒又委屈,却在拿起桌上的一本书时,骤然正了神色。

    齐沐言:“你是不是还在记恨家里棒打鸳鸯的事?”

    许斯礼眼睛垂着:“没有。”

    齐沐言翻书,吐槽说:“我还没讲打的是哪对鸳鸯。”

    许斯礼回过头来,淡淡的:“是谁都和你没关系。没其他事就去投资商办公室画画,我这边工作还没结束。”

    齐沐言难得沉默。

    她起身,走到门口,又转回来:“可我见到那个女设计师了。”

    许斯礼冷淡:“哪个?”

    齐沐言踌躇几步,豁然抬手,指向桌面上被她摊开的实体书:“

    长得漂亮,当年和你闹掰的那个。好像姓谢,跟朵茉莉花似的,坐在大厅门口的桌上。风吹着,也不见她冷。”

    许斯礼看一眼书籍,将刀合上,说:“当年的事我早不记得了,

    她冷不冷也和我没半点关系。”

    齐沐言睁大眼睛,张了张嘴,揣摩一会,问:“那你还留着她

    五年前出版的设计样本书做什么?批注明显是新写的,那书的封面,也是我当年亲手画的,你别说这不是你的字!”

    她上前几步,抽出书中印着干松果的明信片。

    明信片上,规规矩矩写一个“好”字,看笔墨,像才写没多久。

    而这个“好”字,正对书籍后记页面的那句:“想在春天还你一个吻。”

    许斯礼诡异的沉默。直到有人进门,他跳下窗台,顺手扔掉苹果核,说:“小孩子少管大人的事。出去,自荐室没你的位置。”

    齐沐言听出他不爽,小心翼翼放下书籍,健步如飞出去。

    几分钟后,自荐室再次运转。

    -

    大厅内,谢安南摸着手里的东西,神色些许无措。

    “这真是许总给的?”她问。

    “是啊,说是谢礼。”林亦彤轻声说,“不过,你帮他什么了?他为什么要给你毯子和发圈作谢礼?”

    谢安南眼睛光芒黯淡,过了会,出声说:“彩色小发圈是我借给方才那个女生的,毯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谢礼。”

    林亦彤嗅到八卦的味道,连忙追问;谢安南一五一十的讲述林亦彤错过的一出“好戏”。

    听完,林亦彤骂许斯礼是“玩弄人感情的渣男”,说“许斯礼不去演戏可惜了”。

    谢安南头脑仍旧发懵,她猜不出许斯礼的用意。

    林亦彤身体偏了偏,劝谢安南扔掉毯子的话,陡然停下。

    谢安南:“怎么了?”

    林亦彤:“算了,许少爷破产的话当我没说。这毯子你还是留着吧,就当是你借给人家发圈的谢礼。”

    “……”谢安南茫然,抬头用空洞洞的目光看她。

    林亦彤讪笑:“这毯子应该是国外一品牌的新品,市价两万多,哪怕你不喜欢,放二手网站上也能卖个好价钱。这笔买卖,血赚。”

    谢安南一瞬莫名,随后,不咸不淡地,说:“既然他已经不记得我了,也不欠我什么人情,那就没有理由留下这条贵重的毯子。我找个时间把东西还给他,断了牵扯才行。”

    否则,那女孩要误会的。

    谢安南拼命告诫自己,欲把念念不忘抛之脑后。

    林亦彤叹出口气,说:“你这温温柔柔的性子,迟早要再吃亏。”

    谢安南“哦”一下,不多说。

    林亦彤猜出什么,暗自摇摇头,帮她摸索着整理毯子。

    象牙色的印花织毯不算太大,刚抖开,附近“啪嗒”一声脆响,接着便是拘谨的一道笑:“不是我说,谁家好人给印花毯子里塞松果啊?”

    谢安南捏着毯子一角,唤了句:“彤彤,什么样的松果?”

    林亦彤捡起干松果,往她手心放:“就最常见的那种,样子和峰塔差不多。”

    谢安南缓缓握住干松果,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干松果不算很大,两指宽、一指长,却让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刚才,你刚才拿谢礼的时候,是谁把东西给你的?”谢安南预感不祥,难得失态。

    林亦彤笑容僵住,老老实实答:“许总亲自给的,但他没多说什么,只说是谢礼,说给你就明白了。”

    谢安南心下轰然一声,若有所思。

    片刻,她直愣愣地站起身,攥着毯子就要往自荐室方向跑。

    林亦彤不明所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急问:“怎么回事?这是要去干嘛?要当面骂许斯礼放干松果的举动的话,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在这喝点热汤,暖暖身子。”

    谢安南将干松果往包里揣。

    “快走!我们去找许斯礼。”她说着,磕磕绊绊上前。

    “这会自荐室都要关门了,要想二次审稿,我明天请假再陪你来,行吗?现在过去,许斯礼不一定在那了。”林亦彤一头雾水。

    谢安南的脚忽然挪动了一下,她绷着脸,说:“许斯礼在骗我,他还记得我,他还记得我。”

    林亦彤更懵了:“不是,你不是才说过,他不记得你了吗?怎么他又记得你了?”

    谢安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拉着对方,执着的要去一趟自荐室。

    可等两人赶到时,自荐室已经停止对外开放,投资商办公室内也空无一人。

    谢安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被戏耍的气恼、后知后觉的难过和意料之外的喜悦混做一团。

    她像是坐了一程高速过山车,心情起起伏伏当中,她站在走廊一角,清晰的听到雨珠拍打玻璃的声音。

    谢安南一霎那不清醒。

    她手脚冰凉的回想起分手那天。

    那引人伤痛的刺骨画面,像一群洪水猛兽,一丝一缕的蚕食她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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