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黎强按住自己想要砍了萧蘅的心,硬是挤出一个得体的笑脸。

    “孤去外面透透气!你们不必跟来!”

    她丢下这句话,飞也似的溜了出去。

    花神庙外人潮渐渐散去,菖蒲大道上的店铺也多收了摊。一阵微风徐来,吹得沐黎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不少。

    兵书有云: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沐黎在心底把孙子兵法又念了百八十遍,终于定下心绪。

    “管他如风如火,我只需如山一般。那他亦不能奈我何。”

    再次走回花神庙的榕树下,却见柳驰竟已经瘫倒在侧。

    萧蘅背靠着树干,闭目养神。

    “这……”眼前这状况有些出乎意料,沐黎捡起地上的酒坛子,摇了摇:“这是喝了多少啊……”

    手上的酒坛子依旧沉得慌,里面“哐当哐当”地似乎还有一大半佳酿。

    “哎……倒也没喝多少啊……”沐黎无奈地摇了摇头。

    “柳小侯爷虽贪杯,但酒量倒是不怎么地……”萧蘅缓缓睁开眼睛,瞥了一眼睡得不省人事的柳驰。

    “……都是因为孤训了他……”沐黎轻叹一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缓缓饮了起来。

    酒香立刻在口中弥漫开去,沐黎亦忍不住赞叹:“这百花酿果然顺滑可口。难怪柳驰停不下来……还有这么多,扔了也可惜。萧公爷不尝尝么?”

    萧蘅见着她那张俏丽的脸蛋,桃腮带晕,丽若朝霞,明艳不可方物,心中不由一动。

    “恭敬不如从命。”他拿起酒坛,往嘴里倒去。

    晶莹的酒浆从他的颈部流下,顺着他的喉结一直滴进衣襟里。

    沐黎的目光一时竟无法挪开半步。

    “怎么了?”萧蘅见她痴痴地盯着自己。

    “啊……只是没想到萧公爷竟也会信这些玄幻之物……”沐黎慌忙躲避开他的目光。

    萧蘅莞尔一笑,“臣原是不信的……不过有些事情真的非人力能控制,是故只能求助于这些……”

    “是吗?”沐黎不可置信地耸了耸眉,目光悠远:“孤却宁可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萧蘅嘴里默默重复了一遍,眸光沉沉。

    “再说了,萧公爷可是柔京城里最不可一世的人!放眼整个大祁,怕也没第二个人可以与你比肩了。那年在羽山狩猎,你的箭篓里只放了三只羽箭,而打回的猎物却是最多的。”

    “嗯,是最多的……”萧蘅抬头又饮了一口酒,“不过却不是最好的。最好的那只被殿下抢去了。”

    “你果然还记着!”沐黎朱唇微翘,“所以你从那时就记恨上孤了吧!”

    她耍起小脾气的样子,在萧蘅眼里看来,真是娇憨可爱。他喉间微滚了两下,硬是把想要狠狠抱住她的心思按了下去。

    “…记是记上了……”他淡淡说道,“但可不是恨啊……”后半句话的声音低得仿佛要落入尘埃之中。

    沐黎果真没听见,又继续道:“孤从很小的时候,就听说你的名号了。世人总是拿你同孤比较,好像孤若是比不上你,就不配做大祁的储君。”

    “孤那日其实故意给了你三支没开锋的羽箭。”她眨着眼睛,一脸神秘地说道。

    “嗯……臣知道。”萧蘅凝视着她那双清亮的眸子,微微一笑。

    “你不恼孤么?”沐黎有些诧异道。

    男子漆黑的眼瞳星光微闪,声音温润如玉:“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沐黎白了他一眼,“哪有这么严重了……”

    “既然不严重,殿下又何须挂怀?”萧蘅不以为意地一声轻笑,又举起酒坛喝了一口。

    沐黎心头一股暖意,举杯相敬:“萧公爷好气量!孤敬你三杯!”

    两人这般一来一往地闲聊着,不知不觉那大半坛的酒居然都喝得只剩底了。

    再往四周望去,人群竟也散得差不多了。沐黎找人一问,才知道那花神的香囊早已都分发完毕。

    “哎呀!”沐黎一脸惋惜,“萧公爷这姻缘是求不成了……”

    “无妨。”萧蘅看着眼前的娇俏少女,双目柔光似水,“殿下说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走吧,殿下今夜不是还有正事吗?”萧蘅瞥了一眼酩酊大醉的柳驰,“一会儿臣会派人把柳小侯爷送回去。”

    “多谢!”沐黎目光一闪,看见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萧公爷你等等!孤去去就来。”

    萧蘅微微颌首。

    没一会儿,沐黎蹦蹦跳跳地回来了,脸上容光焕发。

    “你瞧!孤替你求了个好东西!”她抑不住地兴奋,一双杏眼喜色难掩。

    只见她素白色的手掌中央,躺着一枚茜色的香囊。

    萧蘅微微一怔,疑道:“那香囊不是发完了吗?”

    沐黎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萧公爷这般诚心。花神亦不忍拂你的意啊!”

    少女明丽的笑容,笼着月色的清辉,仿佛暗夜里盛开的晚香玉,危险又诱人。

    萧蘅抬手轻轻将她脸上的发丝捋到耳后,温声道:“咱们殿下真是神通广大,连神仙也要退让三分。”

    沐黎见着那双璀如灿星的眸子,竟有一种要被吸进去的幻觉。她局促地低下头去,有些不自然地解释:“萧公爷说笑了。其实适才孤瞧见青云县主也在这儿,孤去求她帮忙的……”

    “这样啊……”萧蘅往远处望去,果然见得一对眷侣在一棵大树下相偎依着。女的清丽绝伦,正是青云县主杨鸢。男的高大英挺,却是先锋营的杜百夫杜桥。

    “那个杜百夫竟还是上次收留咱的杜老汉家。”沐黎看着那对璧人,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他虽出身清贫,但有勇有谋,对县主亦是一片赤诚……如此说来,倒也是良配。”

    萧蘅瞥了一眼沐黎,“殿下对别人的姻缘倒是上心。”

    “那是自然…有家才有国。这千千万万家的安宁日子,便是孤穷尽一生要守护的东西……”她的眼中明光闪烁,如同星汉坠落眸间。

    “萧公爷,孤亦祝你早日觅得良缘,花好月圆终有时。”沐黎说着,将那香囊郑重地放在萧蘅手上。

    手上一股温热,却是被他的手紧紧握住了。

    “殿下这般希望蘅寻得良缘?”他的气息逼近了过来,炽热的目光毫无遮掩地袭来,叫人无法躲闪。

    他第一次换了自称,沐黎心尖陡然一颤,暗暗默念了三遍“不动如山”,鼓起勇气抬眼望去。

    “萧公爷乃国之栋梁,若能觅得一良伴安后宅,从此便可后顾无忧地为国倾力了……”她说得四平八稳,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储君模样。

    “可惜了……臣中意之人,并非安于后宅的小娘子……”萧蘅握着那只素白的玉手,上面却是伤痕累累。他剑眉微蹙,小心地摩挲着那道道伤疤,低声沉吟:“她是夜空中的皎月……臣虽想把她揣入怀中,日日将她藏着掖着,不让别人有一丁点机会窥视…但臣亦知她是这暗夜唯一的指望,她注定是要照亮这世间每个角落……”

    他低磁的声音,像是在心头跳跃的音律。那一刻,最熟悉的孙子兵法,沐黎竟也念不出来了……

    明明他才是皓月一般的男子,清冷独绝,却明艳夺目。

    沐黎朱唇微张,千般滋味涌上心头,喉间却挤不出一句话来。

    萧蘅将那枚香囊放入怀中。“殿下的祝福,臣必日日佩戴在身。希望那轮皎月能够早日明白臣的心意。”

    语毕他仰起头来,明月如霜,清景无限。夜,还长着很……

    “殿下!请。”

    *******

    归月阁在将军府的别院。虽地方不大,但景致却不错。特别是庭院里两株桃树,花繁叶茂,灼灼其华。

    沐黎经过那树下,忍不住驻足多看了两眼。

    “殿下喜欢桃花么?”萧蘅也停了下来。他住在归月阁的几日,倒是从未留意过这两个桃树。

    “不是……只是觉得这两棵开得特别好。”沐黎忙跟上他的脚步。

    “殿下若是喜欢,日日来臣这里也无妨。”萧蘅笑着将她领进了屋里。

    一进门,熟悉的松木味道扑面而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踏脚进到男子的居室,沐黎的胸口一阵狂跳。

    萧蘅解下外袍,引着沐黎到自己的桌案前。

    “殿下请坐。”

    他的桌案光洁整齐,虽然书册堆积如山,却都摆放得明明白白。

    “…西南军资分配案……”

    “芒川军报……”

    “东海水师军务……”

    沐黎拿着几本随意翻了翻,眉心愈发紧扭。这些公文和她那里的完全不同。

    每一本都注解详细,面面俱到。而她收到的不过是寥寥数字。甚至更有好些个奏表她根本没见过。

    “前段日子忙着文昌县的战事,竟堆积下了这么多东西……真叫殿下见笑了。”萧蘅说着自己也搬了一张椅子,在沐黎身边坐下。

    胸口一阵酸涩,沐黎心中竟泛起一丝妒火。

    然而这是没有用的,她深知这一点,妒嫉也好,焦虑也罢,全都是没有用的。

    为今之计只有一条。

    将他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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