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变得异常清晰,忽然从他头顶上冒出汩汩鲜血。原本风逸俊朗的脸庞瞬间狰狞起来。

    沐黎下意识地想要逃离,却发现全身动弹不得。

    萧绎越走越近,手中长剑高举,咧着嘴狞笑道:“殿下,要往哪里逃啊!老臣在此,必护得殿下周全!”

    话音未落,沐黎眼前寒光一闪,长剑穿身而过,紧接着她胸口一阵剧痛。

    “不要啊——”她放声大叫。

    眼前即刻又暗了下来。

    “黎黎。”无尽的黑暗中,一个温柔的声音飘渺而至,遥远而陌生,可却有一种久违的安心感。

    胸口的痛楚顷刻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暖的力量,慢慢涌了进来。

    睁眼,却是萧蘅那张熟悉的脸庞,带着关切不安的神色。

    “殿下,醒了?”声音竟是和那声“黎黎”一样,温婉缠绵。

    沐黎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半响才点了点头,声音沙哑道:“孤……没死吗?”

    萧蘅轻叹一口气,手指在沐黎额上轻弹了一下,道:“殿下千岁,如今十七还未到,还早着很呢。”

    沐黎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又被呛得狂咳不止。

    萧蘅将她扶坐起来,在她后背上轻拍几下,“殿下是梦魇了吧。”

    “不过好在烧倒是退去了……”萧蘅脸色稍宽,剑眉微展。

    “来,先喝口水吧。”他倒了一杯茶,递了过来。“殿下这烧发了三天三夜……”

    沐黎接过茶盏,咕噜咕噜灌了下去。舌尖上的涩味这才稍稍缓解了一些。

    “慢慢喝,别又呛着了。”萧蘅眼角漾起一片柔光,又给她倒了一杯。“殿下出了好多汗,多喝点水吧。”

    沐黎仰起头又是一饮而尽。三杯水下肚后,喉间才清润起来。

    她低头看了看,只见一层薄薄的里衣,竟全都湿透了,此刻紧贴在自己的身上,曼妙的曲线爆露无疑。

    她脸上一红,赶紧将被子往身上一披。

    “殿下这身汗,还是让臣来帮您擦一下吧。”萧蘅从怀中掏出一条手巾,浸在床边上的水盆里。

    还未等沐黎反应过来,他便拿起手巾往沐黎的脸上拭去。

    沐黎抬眸触上他那双漆黑的星眸,在高挺的眉骨下,更显深邃。只是眼尾多了一丝憔悴之色。

    他一直在这里守着我么?沐黎想到此处,心口不禁狂跳不已。

    “对不起……”忽听得他落下一声轻叹。下一刻,男子强健的臂膀揽了过来,将她整个人搂进怀中。

    沐黎靠在萧蘅那精壮的胸膛上,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闻着熟悉的松木气息,仿佛所有的顾虑和焦躁都有了安放之处。

    萧蘅将脸埋在她如瀑布一般的青丝中,轻轻摩挲着。

    “对不起,臣那日不该让殿下淋雨,不该留殿下一人在雨中……对不起……”他不住地低声嗫嚅,声音中竟带着些许呜咽。

    听萧蘅提及那日,沐黎脸上微微一红,回想起那炽热强烈的吻,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当时的触感。

    “怎么了,脸怎么又烫了起来。”萧蘅感觉她身子有些发热,以为她又烧了起来,赶紧抬手在她额上摸了摸。

    “没事……”沐黎忙不迭地转过身去。

    萧蘅的目光落在她右肩处,只见薄如蝉翼的衣衫下,光滑的香肩若隐若现,而上面一道微微凸起的伤疤,却尤为刺眼。

    “这个……是那个时候伤的吗?”他弯下腰来,下巴抵住她的肩头。

    “啊…应该吧,孤倒也不太记得了。反正孤身上这么多伤疤,哪里还记得哪个是哪个啊……”沐黎故作轻松道。

    “对不起。”他的声音低得仿佛要落进尘埃。

    沐黎转身看去,晨曦的微光倾洒在男子的肩上,泛起一层轻柔的光晕。萧蘅低垂着头,像一只收拢了利爪的野兽,颓丧而落寞。

    不知为何,沐黎的心感觉被狠狠地揪了一下。脑中忽然闪现出适才梦境中,萧绎那张满脸鲜血的狰狞面孔,不知是否有一天,眼前这个男子亦会以同样骇人的表情相对?

    可是那声若隐若现的“黎黎”,却温柔到骨子里去了……沐黎眉心微动,心底一声轻叹,也许不过是自己的黄粱一梦。

    *******

    这几日病着,沐黎被泰成帝勒令不许再操劳。每日都让她呆在东宫里不许出门蹦达。燕窝,雪参这些补品更是流水似的往东宫送。

    那晚东湖上的沉船事件在朝中亦是掀起了不小的风波。乌尔逊对皇太女的这份执着,众臣各执看法。有些人进谏要早日给皇太女择婿,定下亲事,也可死了乌尔逊这份心思。而有些人则认为将乌尔逊纳入东宫客卿未尝不可。自古外邦也会向中原进献美女入后宫,难得大宛有这份心思,何不就笑纳了,这样一来以后和大宛的关系也就更加密切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说法,沐黎听后也是一笑了之。老实说面首也好,客卿也罢,她倒是没什么兴趣。她此刻心中的焦虑却是那迟迟未下的赐婚旨意。病着的时候,泰成帝来过东宫几次,但始终未提这事。如今想来,不知会不会是景阳宫那边使绊子了。

    每当心思繁重的时候,她便会想去永乐宫转转。永乐宫是她生母惠和皇后生前所住的地方。惠和皇后仙逝后,泰成帝一直都让人保留着她在时的样子。

    寝殿的后侧是一间不大的佛堂,惠和皇后生前礼佛,每日大多时间都呆在这间佛堂里。

    沐黎摸着那一层不染的蒲团,心头思绪万千。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对的,她甚至不清楚,嫁给萧蘅,有多少是出于真心,又有多少是在算计?

    脑中正一团乱,忽听得佛堂外的寝殿门开了。似乎有人走了进来。沐黎下意识地躲到了佛像后面,心底暗忖:

    “必定是父皇来了,要是给他瞧见我出了东宫,肯定有的好教训了。”

    泰成帝基本上隔三差五就得来一次永乐宫,所以沐黎这么想也不奇怪。不过今日却似乎还有另一个人。

    “承煊是第一次来这里吧……”沐黎竖着耳朵,却听到泰成帝嘴里念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萧蘅?他来做什么?

    “回陛下,臣正是第一次来永乐宫。”萧蘅的声音听着倒是和平日里一样,波澜无几。

    “嗯……一晃十六年过去了。”泰成帝轻叹一声,“这张画像,还是她刚进宫那年朕给她画的……”

    沐黎心头一酸,那张悬在寝殿里的画像,她也总是驻足瞻仰,毕竟那是她唯一可以捕捉到的母亲的一点影子。

    画中的女子,如春花般灿烂蓬勃的样子,谁又能想到她的生命会在最美好的年华里嘎然而止。

    “晁仪如今越发像她母亲了……”这句话沐黎听泰成帝提过好多次,虽然光看那张画像她倒是觉得母亲要比自己温婉柔顺几百倍。

    忽听得泰成帝击掌两声,门又吱呀一声打开了。沐黎有些好奇,偷偷用手指在纸窗上戳了一个小洞,望了过去。

    只见一个内侍举着一个托盘,缓步走了进来。那托盘上却是一只白玉酒壶,旁边配了一只小酒杯。

    “这架势……?”沐黎心口一紧,“只有这么一只酒杯,父皇他到底……”

    转念一想,这里是永乐宫。父皇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这里杀人。

    “这是今年东海新进的醉金枝。朕记得你喜欢舔了柏叶的佳酿,所以这第一壶,便赐给你了。”沐黎眯着眼睛从小洞看去,却也瞧不清楚泰成帝的表情,他声音听着倒是稀疏平常。

    既然不可能在永乐宫杀人,那父皇此举又是做何?是为了试探萧蘅么?沐黎拧紧了眉头,手心微微发凉。

    却见萧蘅恭敬地谢了恩,便毫不犹豫地举起那杯子。

    沐黎一颗心不知怎地竟揪到了一块儿去。

    “砰——!”忽然一声巨响,一团黑影破门而入。风驰电掣间,萧蘅手中的白玉杯子被打飞了去。

    这一下变故把所有人都镇住了。沐黎回过神来,这才看清来人一身禁军打扮,面孔倒是没见过的。

    “陛下!酒中有蹊跷!”那男子跪了下来,大手一扬。“此人在永乐宫外鬼鬼祟祟。微臣抓着问了几句,便想逃跑。”

    只见一个内侍模样的人,五花大绑着,被两个侍卫押了进来。

    沐黎仔细一瞧,这人看着面生,似乎不常在御前走动。

    再看那酒水所洒之处,竟飘起了一股淡淡的灰烟。

    “大胆奴才!”泰成帝勃然大怒!倏地站立起身,一把揪起那内侍的领口。正要破口大骂,却见那内侍头往旁边一歪,竟已断气了。

    “骆玘!”泰成帝对着那禁军模样的男子大喝一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名字沐黎倒是有些印象,是了,那日萧蘅给她的禁军统领名册上似乎有看到过。看来这位就是新上任的禁军统领了。

    正想着,骆玘已派人将那内侍的尸身拖了下去。他单膝跪地,低垂着头道:“回陛下,此人乃御膳房的小尤,想必就是他在那壶醉金枝里动了手脚,怕是想要……”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瞥了一眼萧蘅,稍作停顿,继续道:“对荣国公不利。”

    沐黎的目光这才向萧蘅瞥去。却见他面色波澜不惊,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这家伙,明明刚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沐黎背脊却是冷汗淋漓。

    “是么?臣倒是不记得自己得罪过尤公公。”萧蘅轻描淡写地对着泰成帝说道。

    在场的人哪个不知道他在装傻充愣。小尤一个御膳房的內监,哪有如此本领可以搞来鸠毒,神不知鬼不觉地下在御赐的醉金枝里。

    泰成帝脸色阴沉如暴雨前夕一般,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咬牙切齿道:“骆玘!这件事你好好查查!到底是谁在这兴风作浪,务必给朕抓出来!”

    骆玘低着头应了一声,一溜烟地退了出去。

    门合上的瞬间,萧蘅蓦然跪下。

    “臣谢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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