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啦”一声,黑色的棺木终于封上了口。几个高壮的侍卫麻利地把它搬运了出去。

    送走了那群大宛人,孔卓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他抬手轻轻抹了抹额头的汗珠,长吁一声。

    “走吧…尹府大人!”萧蘅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把孔卓又吓了一激灵。

    “走……?去哪儿?”孔卓一头雾水。

    沐黎翻了一个白眼,心想这孔卓不仅胆小如鼠,还蠢笨如猪。

    “今日之事,孤虽都清楚了,但陛下那边,还是要尽快禀明的。”沐黎瞥了孔卓一眼,“尹府大人还是快点准备准备,进宫面圣吧。”

    “是是是!”孔卓小鸡啄米似的连声应道。

    沐黎懒得理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萧蘅,温声道:“父皇那边……你知道怎么说。别让他烦心了。”

    萧蘅会心一笑,把手上的披风给沐黎系上,“外面似乎下雨了,殿下莫要淋着才好。”

    有一段时日没和他相处了,那双漆黑如夜的眸中,依然闪着她熟悉的柔光。沐黎心头一阵悸动,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

    “多谢你了。”她小声说了一句。

    出了京兆尹府,外面果然飘起了雨。沐黎刚在马车里坐稳,便听到车窗边传来叩击声。

    她掀起窗帏,却见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站在车边上,听到动静,那男子稍稍抬起头来,沐黎才认出此人正是适才的精瘦男子。

    “你是……?”沐黎秀眉微皱。

    “殿下可否近一步说话?”那男子压低着嗓子,原本沙哑的声音在雨中愈发难以听清。

    沐黎微忖片刻,便招了招手,示意他先进车来。

    不知是因为马车内光线昏暗的缘故,那人的脸似乎瞧着有些诡异,尤其是颈项上一条巨大的伤疤,看着更是惊悚无比。

    “怪不得他的声音听着这般沙哑……”沐黎瞅着那条疤,心中暗想。

    那男子将斗篷拿下,恭敬地行了一礼,低俯着身子,道:“小人谭九斗胆请皇太女殿下主持公道,莫要让我家主子死得不明不白。”

    沐黎心头一颤,回呛道:“什么不明不白,适才你不也听张仵作说了吗,乌尔逊殿下死于酗酒。他自己不爱惜身子,怪谁去!?”

    谭九却依然长跪不起,“皇太女明鉴。小人服侍乌尔逊殿下多年,素知他酒量惊人,这两月虽然喝得比平日里多,但绝不至于会命丧于此。而且乌尔逊殿下曾和小人提起过,荣国公想要至他于死地……”

    “你家主子三番五次去招惹荣国公,他自然着恼,说些气话也是有的。”沐黎不以为意地说道。

    “非也。荣国公想杀我家殿下并不是争风吃醋…只因他想杀人灭口!”谭九的声音有些激动,而那张诡异的脸不自然地扭曲成一团,看着极为恐怖。

    “杀什么人?灭什么口?!你可把话说清楚!”沐黎秀眉竖起,从腰间抽出长剑,抵在谭九脖子边上。

    谭九却毫无退缩之意,他瞥了一眼明晃晃的刀刃,冷笑一声:“皇太女殿下还记得关雎谷之战么……?那时的真相难道殿下不想知道么?”

    关雎谷……她如何会遗忘?那是她心中一直以来的痛。

    而此刻听这个异邦人这么豁然提起,她只感觉浑身地不自在。

    “你说什么……?关雎谷的……真相?”

    谭九嘴角微扬,面色颇为得意,“乌尔逊殿下曾救起过一个大祁人,是关雎谷一役逃出来的,他可是将当时的真相一五一十都告知了我家主子。”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乌尔逊会对关雎谷里发生的事情了若指掌。沐黎暗咬牙关,沉默不语。

    谭九一双三角眼在沐黎脸上转悠了一圈,眉宇间一抹阴森的笑意。

    “就是因为这个,萧蘅坐不住了!他们萧家犯下的罪行可是要诛九族的!他萧蘅怎么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活口!”

    “放肆!”沐黎低吼一声,手上微微用力,“荣国公乃大祁重臣,荣安王亦是为国捐躯的忠良!岂容你一个外邦人随口污蔑!”

    谭九被她的长剑划过,脖子上一道红色的血印。他全然不觉得痛,只抬手随便一抹,轻笑道:“到底是不是随口污蔑,殿下见了那人不就知道了?”

    沐黎手上一滞,声音微颤:“那人还活着…?”

    “不错!”谭九点了点头,“那个大祁人还活着,他此番与使团一同进京,不过现下怕是已被萧蘅盯上了。”

    沐黎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变得难以琢磨。

    “殿下若是想要见他,那就三日后在城东的槐树林口,灵狐碑旁,卯时一过,小人便会派人来带殿下。“谭九说着,将斗笠戴上,“不过切记只能殿下一人。”话音刚落,他便一溜烟地退了出去。

    “哐当”一声,沐黎松了手,长剑摔在了地上。她重重地坐了下来,嗓子口一股干涩,似乎有些什么卡在喉头,浑身不得劲。

    耳边隐约又回响起在东湖上,乌尔逊曾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萧绎……他真的是想要除了我么?”沐黎心中思绪飞扬,脑子里不断地浮现出那晚的噩梦,满脸鲜血的萧绎提刀冲着自己杀来……

    “殿下!殿下!”窗外传来熟悉的呼唤声,沐黎这才回过神来,她撩起帏帘,却见萧蘅站在雨中,一脸关切地凝视着自己。

    “啊……是你。”沐黎向他身后望去,只见京兆尹府门口停着一辆乌蓬马车,看样子他应该是要同孔卓出发去面圣了。

    “殿下怎么了?这会儿还没回宫?”雨水顺着萧蘅的脸流淌下来,他倒是浑然不觉。

    “没事。”沐黎看着他那被雨打湿的额发,敦促道:“你要进宫还是赶紧的。”

    话音未落,萧蘅却已凑近了过来,几乎咬着她的耳垂,声音低磁:“黎黎,早些休息。”

    沐黎抬眼,却撞入一双笑意盈盈的黑眸中。

    他的笑容好似一束明亮耀眼的光芒,在这潮湿惆怅的雨夜中,有一种奇异的魅惑,令人向往不已。

    沐黎赶忙把帏帘放下,轻促一声:“快去吧。”

    听着男子脚步声渐行远去,她才落下一声叹息。

    不知是否会有一日,他带着这般明媚的笑容,举刀相向?

    ******

    夏日里天亮得极早,卯时未到,天边便翻了鱼肚白。

    沐黎看着身边的黑色石碑,上面密密麻麻刻着的文字图案早已经模糊不清,只依稀看得见“灵狐”俩字。

    相传这一代曾经山匪横行,地方官员也拿他们没辙,于是天宫派了灵狐下凡消灭了这些山匪,所以当地的百姓便立了这么一块石碑。

    这故事沐黎少时就听泰成帝讲过,而她只觉得这些地方官实在太过窝囊,连自己的子民都保护不好,还得靠天上的神仙帮忙。

    而她那时就暗暗起誓,一定要保护好大祁的百姓,绝不叫老天爷操心。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处石碑。少时的誓言又慢慢浮现脑中。

    正想着,耳边传来哒哒的马蹄声。转眼间,一辆黑色的油篷马车已行至眼前。

    头戴斗笠的车夫倏地跳下马来,沐黎仔细一瞧,正是谭九。

    天色虽亮堂了起来,不过他的脸依旧透露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好像披着一张人皮面具似的,有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皇太女殿下,请上车吧。”他将门帏一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沐黎微微颌首,抬脚跃入马车之中。

    还未坐稳,马车已轱辘轱辘地上路了。

    沐黎下意识地捏紧了袖口之中的赤金匕首,抬手掀开了一角帏帘,向窗外望去。

    马车行驶得极快,路边一排排的大槐树往后逝去,形成了一道道绿色的屏障,除此之外便是马蹄扬起的黄沙,漫天的飞舞。

    这条从未走过的路通往何方,她并不知道。

    只是,再危险,她也要亲自走一趟,毕竟关雎谷的那场噩梦,也总该到了醒来的时候。

    离开了槐树林,来到一片荒芜僻静的高地,马车却愈行愈快。一路颠簸,终于在半坡处停了下来。

    “殿下,请吧!”谭九动作极为利落,一把挽起门帏,嘴角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上面马车不好走,只能辛苦殿下了!”

    沐黎悄悄地把赤金匕首往袖口里挪了挪,不动声色地跳下了马车。

    脚下是一条蜿蜒曲折的上坡路,倒也不算太陡。走了没多久便到了坡顶。两尊巨大的石兽雕像后面却是一片半圆的大理石穹顶。

    沐黎不由得加快脚步走近一瞧,一块黑色的石碑赫然眼前。

    “……皇明诰封荣安郡王萧公……”

    这居然是萧绎的坟冢!沐黎心头一惊,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

    身后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怪笑,沐黎转过头来去,却见谭九一双精明的眼睛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出,沐黎一手搭在腰间长剑上,厉声问道:“人呢?”

    谭九并不答话,只是双手负背缓步走向前来。沐黎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刷地一下抽出腰间长剑,挡在身前。

    “你到底是谁?!”她大喝一声。

    谭九指着自己脖子上那条醒目的伤疤,扯开沙哑的嗓子:

    “殿下,这么快就不识得在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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