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仙儿闻言失笑,“在门口你应该就猜到了吧,难为你忍着没问。”

    终于收拾妥当,赵玉楼才不紧不慢地坐下捻着茶盏,“既然知道江兄无事,首要任务自然是好好招待柳姑娘。”

    “你们啊,一个赛一个的能说会道,不帮你们本姑娘都不好意思了。”

    “姑娘这份恩情,我会记下,日后……”

    柳仙儿轻笑打断,“这话就不用说了,我可不希望我日后有什么麻烦。”说着便从袖中取出卷曲的信纸递给赵玉楼。

    看来江行当时说的方法便是飞鸽传书给柳仙儿,再由她送到赵府。

    赵玉楼甚至怀疑江行是不是可以提前预知到自己与柳仙儿的结识,这个人总是出其不意,却又格外靠谱。

    “这是星儿,我的妹妹,你们也见过,往后有什么不太重要的事就由她来传话了。”

    柳仙儿将一直默默在身后的女孩儿牵过来,后者抱着琵琶对赵玉楼施礼,“赵公子。”

    年纪虽小却大方得体,那日的活泼俏皮也尽数收敛到一双杏眼里,随着眸光流转。

    赵玉楼颔首回礼,“要劳烦星儿姑娘了。”

    “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谈不上麻烦。”说这话的时候与柳仙儿对视一笑,邀功似的眼里浸满了星星。

    赵玉楼挑眉,若有所思。

    “星儿不是我亲妹妹,但从小就跟着我,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你完全可以放心。”

    “柳姑娘多虑了,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当然也信你的眼光。”

    “如此甚好。”柳仙儿起身,接过琵琶道,“既然事已办妥,我也停留许久,该回去了。”

    赵玉楼随之起身,“走这么急?”

    柳仙儿不答,却抬头环视一圈,目光所至最远的地方是围墙后的竹林,竹叶密密麻麻无风摇曳着。

    她眯了眯眼,“这将军公子不好当啊,在外面被盯着倒也罢了,回了家还得处处受提防。”

    赵玉楼了然,对此解释道,“我这院子在府中最东边,太偏了些,与府外只是一墙之隔,为了安全自然会有些府兵在那儿盯着。”

    府兵?

    还没见过哪家府兵如此隐瞒行踪的,赵玉楼出身江湖更应该懂得,看来他不想把话说得太明,毕竟是他们家私事。

    不待柳仙儿接话,星儿便轻轻抻着她的衣袖忧愁道,“姐姐,屋里的梨香快没了,我们回去前得赶时间去买一些。”

    柳仙儿拍拍她的手,转身跟赵玉楼作别。

    在将柳仙儿送出将军府后,赵玉楼不紧不慢地踱步回去。

    将近门口,远远看到一向冷清的地方站满了府吏,气势不比寻常。不过这倒是可以预见的,一路上都没派人来“请”他,赵桉果然是在宿林园等着他。

    穿过拱门,不做他想,赵玉楼迈步向背对着他的人行礼,“父亲怎么来了?”

    赵将军生气起来是很可怕的,这是赵府上下的共识,却几乎没有人能“有幸”如此近距离感受那上过疆场的威压。

    是的,托这远道而来的二公子的福,今天见识到了,果然平日训人还是克制了。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眼观鼻鼻观心,屏气凝神,生怕自己的呼吸惹了自家这尊大佛,直到赵玉楼出现。

    这明知故问的语气好像让赵桉更加生气,至少赵玉楼觉得是这样的。

    赵桉转过身盯着他,目光如寒刃一般,默然伸出手,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拿来。”

    语气森然,可见他气得不轻,半句客套话都不想多说。

    赵玉楼也能理解,在赵桉眼皮底下将青楼女子请进他的地盘,能忍到人离开已经是他大度了,况且还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交易”。

    “什么?”

    赵桉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字道,“那封信。”

    “您怎么知道?”

    赵桉嗤笑一声,“装什么傻?凭你的本事,那几个暗卫应该都被你摸透了吧。我也没想过瞒着你,实话说从你回来的第一天起,宿林园就满是眼睛。如果你不习惯,现在就可以走,没有人拦着。”

    这话说的毫不留情,甚至把见不得光的事情拿到台面上,还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也够难堪的。

    然而没有想象中的羞愤,赵桉看面前的青年人对他展颜一笑,眉眼尽显温润,好像并不在乎他的刁难,“我不走。我以您儿子的身份回来,您既已许我住下,便是认可了我,又怎能随意赶我走呢?况且如今京城几乎人人尽知,若是我被赶走,传出去对父亲的威名也不好不是吗?”

    赵桉皱眉,“重点是这个吗?”一口一个赶走,整得赵家委屈了他似的。

    赵玉楼略一思索,“父亲找的那几个暗卫武艺不错,可惜身法稍微有些滞涩,玉楼已经尽力在忽略了,根本没打算上前探查,您可不要冤枉了我,我在这里一无人脉,二无权力,怎么可能摸透他们呢?”

    “……”

    好好好,一席话说得这么可怜,还把他的暗卫损了一通,殊不知那都是他和秦风辛辛苦苦栽培出来的,拔尖的甚至供职皇城内院,赵桉心里很不爽,偏偏还不能反驳,“你东扯西扯的,是料定了我不会拿你怎样?”

    “不敢,只是误会总要说清的才好。”赵玉楼笑眯眯地解释,这才抬手探进衣袖取出那封信,卷起来不到一指的厚度,约莫就是简短几句话。

    “父亲放心,我还没有看过,不过里边写了什么,玉楼大概能猜得到。”赵玉楼扫了一眼装鹌鹑的一堆府吏,“不过事关民生大事,确定要在这儿看吗?”

    暗示之意很明显,赵桉当然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下处理此事,带着这么多人无非是为了施压,只是没想到赵玉楼这么大方地交出来,他有些诧异。

    看清了赵桉眼里的狐疑,赵玉楼苦笑,“既然没避着您的暗卫,自然也没想着避着您。”

    “看来是我错怪你了。怎么,委屈?”

    “谈不上委屈,在京城里小心些是应该的,我要身处您的位置,也得处处留心。只是作为您的儿子,被亲生父亲怀疑,还是有些伤心的。”

    赵桉没有接话,沉默了半晌后挥手屏退下人,“都出去吧。”

    府吏们低头退下,一时间偌大的庭院只剩他们两人,此时已渐进黄昏,春风吹得竹叶翻飞,迟暮的日光穿过其中,映在鹅卵石铺就地面,也映在刚刚招待过柳仙儿的石桌上。

    茶具还没来得及收,壶盖靠在旁边,白玉壶中没喝完的茶水表面甚至荡着浅浅一层涟漪,蓦然让人想到人走茶凉。

    “几时学会煮茶的?”

    “回来时才学的,听莫伯说您喜欢,就试着学学。”

    赵桉挑眉,“难为你这么用心,我还躲着不见你,倒叫你这一手好茶艺无处伸展了。”

    可不是,喝得最多的都尝不出个咸淡来,赵玉楼腹诽,“也称不上有多好,父亲要是想尝尝,尽管叫我便是。”

    “知道了。”抬手将茶壶盖上,“不收拾么?”

    赵玉楼微微一愣,举起信纸问道,“不应该先处理这个吗?”

    赵桉看了他一眼,心想终于轮到他疑惑了,“不急,等你大哥来了再说。”

    “大哥也要来?”

    “他今日休沐,大理寺离家不远,估计用不了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赵玉楼点头称“好”,自那日赵子矜找过他后,一连半月都没回来,想来是事务繁忙。听修恒说案子多起来更是连轴转,大理寺由上到下整宿灯火通明,累到坐着睡着是常有的事。人往往回来时眼底发青,这样还要抽时间操心家里的事,两头来回跑。

    不得不说他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好不容易休沐,自己又给赵子矜的繁重公务添了一笔。

    “太阳要落下去了,外面冷,不如进屋去等,我正好将这些茶具收拾了。”前一刻还在提建议的人突然想到了什么,话头一转直接否定,“不过想必我这里您也呆不惯,不如我先送父亲回去,等大哥安顿好了我再过去,也不耽误您用膳,如何?”

    “我让他们退出去的意思,就为了跟你不咸不淡地说两句话,再让你把我送回去?”赵桉扶额,看了一眼主屋紧闭的大门,“这么避着我,那更得看看了。”说着便向那边走去。

    赵玉楼暗叹一声,只好跟上。

    推开门,赵桉有一瞬的征楞。

    入眼便是桌上排列整齐的根根银针,安静地躺在深褐色的桌子上,大概是幼童的小指长,比一般的缝衣针能粗一些,针尖泛着寒光。

    赵玉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这几日在摆弄图骨针,想着平日不会有什么人来,为了方便也就没收,今天事一多反而忘了这茬,这一下撞在了打心底里对暗器,甚至对他本人都有偏见的赵将军面前,不知道会怎么想。

    转头想对赵桉解释点什么,却见他眼底晦暗不明,身边隐隐也有了可察觉的气场,这是在向自己施压。赵玉楼拿不准他的意思,只好闭嘴,看赵桉一步一步向桌边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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