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毒吗？”
“没有，玉楼从不用毒。”
赵桉这才放心，轻轻捻起其中一根银针，仔细一看发现它并不是表面光滑，雕刻有一特殊符号，好像仙鹤张开的翅膀，下面坠了一颗水珠，线条分明，在这么逼仄的条件下还能刻画得如此精美，可见此人功力不凡。
心里的赞美并没有影响赵桉的面无表情，至少赵玉楼从他脸上读不出任何情绪，无形的气场也还在，可偏偏他就是觉得赵桉没有生气。
这种感觉来得毫无道理，赵玉楼又把目光放在了赵将军那张“黑”脸上——像是为了看的更清楚，他的双眼微眯，格外仔细，手指摩挲着针身，不错过一分一毫，有时再俯身挑挑拣拣，竟然有些珍惜之意。
珍惜……
是了，他竟然忽略了赵桉驰骋沙场这么多年，什么武器没见过。恐怕于他而言，武器本身并无好坏之分，只要能杀敌的，都是好武器，关键在于谁人使用，如何使用，他培养的暗卫不就是个例子吗？
想通了这一层，赵玉楼有些惆怅，他之前竟然以为赵桉不喜欢暗器，原来他只是单纯看不惯自己，连带着看自己的图骨扇不顺眼，高低得贬两句。
赵桉欣赏得入迷，赵玉楼也不出声打扰。
良久，赵桉直起腰板，“进京后你动过手吗？”偏头瞥了眼桌面，补充道，“用它？”
赵玉楼想了想，“没有，我不轻易杀人。”
“这么说来图骨针下无活人这句话，说的不假？”赵桉琢磨出了点意思。
“遇见穷凶恶极之人，当然不能手软，用这个算是便宜他们了。”
其实赵玉楼没有说错，他一旦使出图骨针，便是直中要害，一般人恐怕还来不及感受到疼就没了。不过这一结论只是推断所得，没有人能给出确切的感受，因为挨过的都死了。
赵桉有些不悦，“你也不能轻易定人生死，能移交官府便移交官府，万一是冤假错案也来得及。”
“官府能办自然是好，怕就怕，在官府管不着的穷乡僻壤、深山老林，更或者是，”赵玉楼嘴角挂着笑，望向赵桉，意有所指地慢慢开口，“有它还不如没有的地方。”
官匪勾结——赵桉脑中一下就跳出来这个词儿。
可不是么，官不官的地方，还必须要靠其他力量来矫正。难道这就是他回来的目的？眼下这个最大的地方正是皇宫，他真的要除暴安良除到宫里去？
联想至此，赵桉心下一紧，“所以你来了？”
赵玉楼被问得一愣，稍一思索便反应过来，他没想到赵桉会这么想，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您说笑了，我还没有这本事。仅仅是想提醒父亲，必要时不可心软。”他到没自信到这地步，宫里的“匪”可没那么好剿。
得此一言，赵桉一瞬间悬起的心放下了，随即摸了摸鼻子，开口有些急躁，“知道了，赶紧把这收起来吧，一会儿你大哥就到了，暗器摆饭桌上，像什么样子！”
赵玉楼微笑称“是”，转身进了里屋，不一会儿出来时手里拿了个木匣，上面雕刻有与图骨针身同样的图样，唯一不同的是尺寸大了许多，占据了几乎整个盒面。
赵桉坐在旁边就这样看他慢条斯理地将根根银针装进木匣。全部装完，赵玉楼轻轻将其合上，开始落锁，没有避开赵桉。
那是一个机关锁，一直打量着的赵大将军在心里盘算。不知道他这儿子是对他这个父亲放心，还是对他解不开锁放心。
赵玉楼放置好木匣出来时，正看见赵桉支着胳膊揉额角，他沉默少许，转身出门。
赵桉闻声睁开眼，只来得及看清他的背影。
赵桉：……
长叹一声，有些无奈——应该是去收拾石桌上的茶具了。
什么都亲力亲为，府里来的客人都不至于此。赵桉蹙眉沉思，片刻后有了决定，转头看向侧边窗外，那里竹影幢幢。
此时正在小厨房洗杯子的赵玉楼手指一顿，如果他没听错的话，刚刚他的主屋方向发出了一声哨响，像极了鸟鸣声，寻常人一般分辨不出。然而他的武功在整个江湖都是赫赫有名，想听不出都难。
应该是在传散在宿林园各处的暗卫。
既然已经暴露，这些暗卫再像以前那样监视他实在没有什么价值，看来赵桉想到了这点。不出他所料的话，这人恐怕得留在他身边了。
躲在暗处他尚且有机会避开，要是明着来，着实有些难办。
赵玉楼将洗好的茶杯搁在旁边，扶着案边看向正冒着热气的茶壶，那是他刚为赵桉煮的龙井。
他不愿意扯谎来欺骗他的家人，但不可能事事皆顺人心意，有时候必须通过特殊手段才能达成目的，尤其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候。必要之时，不会心软，像他对赵桉说的那样。
赵玉楼进门时眼神掠过了站在赵桉身后的黑影，他没说什么，放下端着的青瓷茶盘，开始沏茶。茶水悠悠倒进氤氲着山水画的杯中，白雾在杯口盘旋，显得更加朦胧。
一杯递给了赵桉，另一杯则递向他身后的人。
？
搞什么名堂？
那人一脸惊讶，顿时紧张地手不知道该摆在哪儿，慌张地看向同样一脸惊讶的赵桉，不过后者很快反应过来，点头示意他接了。
赵玉楼看他战战兢兢接过去，捧着杯子咕噜咕噜干完了整杯，才开口道，“不必害怕，这杯茶是为了感谢你。我这日子过得这么无趣，也亏得你能看下去，辛苦了。”
“额…没有没有……”
这是在感谢他吗，他怎么听不出一点谢意。
“你又何必为难他，他不过是执行我的命令而已。”赵桉喝着茶冷冷开口，也没有看两人。
赵玉楼伸手接过那“烫手”的茶杯，将目光从笑容有些尴尬的暗卫脸上移开，“没有为难，只是跟这位小哥共处了这么久，打个招呼罢了，您不用多想。”
“随你怎么说。这是式华阁出来的一等一高手，叫路至，往后跟着你，帮你打理这园子。”赵桉不想与他争辩，直言主题。
路至对此没什么反应，看来他刚被提前告知了。赵玉楼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力，心里纵然有些不适面上依旧坦然，甚至有些云淡风轻地表达自己的好奇，“一等一的高手做这些杂活，是不是有些屈才了？”
路至被他若有所思的目光打量得心里发毛，讪笑表示自己算不上才。
赵玉楼知道这只是客套话，式华阁毕竟是他父亲二十几岁时奉当今皇帝密令一手打造出来的，当年朝廷重视，赵桉自然也不能怠慢，为其倾注了不少心血。既是为皇宫培养锋利的“刀”，最好的方式便是庙堂与江湖结合起来，对皇帝的忠诚，顶尖的身手，缺一不可。
式华阁刚起步的时候，赵桉与廖平暗中没少奔波，尤其是廖平，出身江湖，更是被委以重任，行走于各个门派之间搜罗人才。
有宫里扶持，不少武林人士应邀前来，为名为利，各取所需。
不到五年时间，式华阁出来的暗卫便广布皇城，协助禁军维护京城治安，不过重点是保护皇帝本人。式华阁高手如云，这么多年有进有出，里面规矩严，却从不限制人身自由，当然除了被培养的、隶属于皇宫的暗卫。
京城里虽明面上无人提及，可稍微有门路的多少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位高权重者看上中意的可以收之为己用，譬如张泛之。
赵玉楼暗自感慨，式华阁这些年可以称得上是四分五裂，权力分散在不同势力手里，想来也是错综复杂，究其原因，到底是皇帝昏了头，制衡之术玩一半成仙去了，让张泛之之流钻了空子。
“路至是你廖平叔叔一手教出来的，他做的事都是奉我或者廖平的命令，你不必疑心。不过从现在起他也是你的人了。”赵桉侧目对路至吩咐道，“还不快见过二公子。”
路至听命，利落掀袍，单膝下跪行礼，“属下见过二公子，今后但凭吩咐，绝无二心。”
这话听听就行了。
赵玉楼走近扶他起来，“路小哥多礼了，往后还要麻烦你了。”
“叫他路至就行了。”赵桉插嘴，转头又跟刚站稳的路至说，“你去跟莫管家说今晚在宿林园用膳，让他多准备点儿，等大公子跟表少爷回来时顺便跟他们说一声。”
路至领命离去。
看那雷厉风行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赵玉楼暗道适应得还挺快，他这二公子的身份还没怎么习惯呢。
这路至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一举一动中除了被教导的世俗规矩外，都是少年人才会有的莽撞与真诚，倒叫他有些不忍把“对付”二字用在他身上。
“你这饭前喝茶的习惯是从哪里学来的？”赵桉晃晃手里的茶杯，突兀开口。
思绪被打断，赵玉楼闻声看过去，脑中过了遍赵桉的话才恍觉不妥。饭前不适宜饮茶，记得哪本书里写过，自己怎么忘了。
“抱歉，是我思虑不周了。马上也要用膳了，我先将桌子腾出来吧。”说着便动手收拾。
思虑不周么？看这样子就知道没好好吃过几顿饭，赵桉心里有些无语，赵府饿着他了吗？
“没有，玉楼从不用毒。”
赵桉这才放心，轻轻捻起其中一根银针，仔细一看发现它并不是表面光滑，雕刻有一特殊符号，好像仙鹤张开的翅膀，下面坠了一颗水珠，线条分明，在这么逼仄的条件下还能刻画得如此精美，可见此人功力不凡。
心里的赞美并没有影响赵桉的面无表情，至少赵玉楼从他脸上读不出任何情绪，无形的气场也还在，可偏偏他就是觉得赵桉没有生气。
这种感觉来得毫无道理，赵玉楼又把目光放在了赵将军那张“黑”脸上——像是为了看的更清楚，他的双眼微眯，格外仔细，手指摩挲着针身，不错过一分一毫，有时再俯身挑挑拣拣，竟然有些珍惜之意。
珍惜……
是了，他竟然忽略了赵桉驰骋沙场这么多年，什么武器没见过。恐怕于他而言，武器本身并无好坏之分，只要能杀敌的，都是好武器，关键在于谁人使用，如何使用，他培养的暗卫不就是个例子吗？
想通了这一层，赵玉楼有些惆怅，他之前竟然以为赵桉不喜欢暗器，原来他只是单纯看不惯自己，连带着看自己的图骨扇不顺眼，高低得贬两句。
赵桉欣赏得入迷，赵玉楼也不出声打扰。
良久，赵桉直起腰板，“进京后你动过手吗？”偏头瞥了眼桌面，补充道，“用它？”
赵玉楼想了想，“没有，我不轻易杀人。”
“这么说来图骨针下无活人这句话，说的不假？”赵桉琢磨出了点意思。
“遇见穷凶恶极之人，当然不能手软，用这个算是便宜他们了。”
其实赵玉楼没有说错，他一旦使出图骨针，便是直中要害，一般人恐怕还来不及感受到疼就没了。不过这一结论只是推断所得，没有人能给出确切的感受，因为挨过的都死了。
赵桉有些不悦，“你也不能轻易定人生死，能移交官府便移交官府，万一是冤假错案也来得及。”
“官府能办自然是好，怕就怕，在官府管不着的穷乡僻壤、深山老林，更或者是，”赵玉楼嘴角挂着笑，望向赵桉，意有所指地慢慢开口，“有它还不如没有的地方。”
官匪勾结——赵桉脑中一下就跳出来这个词儿。
可不是么，官不官的地方，还必须要靠其他力量来矫正。难道这就是他回来的目的？眼下这个最大的地方正是皇宫，他真的要除暴安良除到宫里去？
联想至此，赵桉心下一紧，“所以你来了？”
赵玉楼被问得一愣，稍一思索便反应过来，他没想到赵桉会这么想，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您说笑了，我还没有这本事。仅仅是想提醒父亲，必要时不可心软。”他到没自信到这地步，宫里的“匪”可没那么好剿。
得此一言，赵桉一瞬间悬起的心放下了，随即摸了摸鼻子，开口有些急躁，“知道了，赶紧把这收起来吧，一会儿你大哥就到了，暗器摆饭桌上，像什么样子！”
赵玉楼微笑称“是”，转身进了里屋，不一会儿出来时手里拿了个木匣，上面雕刻有与图骨针身同样的图样，唯一不同的是尺寸大了许多，占据了几乎整个盒面。
赵桉坐在旁边就这样看他慢条斯理地将根根银针装进木匣。全部装完，赵玉楼轻轻将其合上，开始落锁，没有避开赵桉。
那是一个机关锁，一直打量着的赵大将军在心里盘算。不知道他这儿子是对他这个父亲放心，还是对他解不开锁放心。
赵玉楼放置好木匣出来时，正看见赵桉支着胳膊揉额角，他沉默少许，转身出门。
赵桉闻声睁开眼，只来得及看清他的背影。
赵桉：……
长叹一声，有些无奈——应该是去收拾石桌上的茶具了。
什么都亲力亲为，府里来的客人都不至于此。赵桉蹙眉沉思，片刻后有了决定，转头看向侧边窗外，那里竹影幢幢。
此时正在小厨房洗杯子的赵玉楼手指一顿，如果他没听错的话，刚刚他的主屋方向发出了一声哨响，像极了鸟鸣声，寻常人一般分辨不出。然而他的武功在整个江湖都是赫赫有名，想听不出都难。
应该是在传散在宿林园各处的暗卫。
既然已经暴露，这些暗卫再像以前那样监视他实在没有什么价值，看来赵桉想到了这点。不出他所料的话，这人恐怕得留在他身边了。
躲在暗处他尚且有机会避开，要是明着来，着实有些难办。
赵玉楼将洗好的茶杯搁在旁边，扶着案边看向正冒着热气的茶壶，那是他刚为赵桉煮的龙井。
他不愿意扯谎来欺骗他的家人，但不可能事事皆顺人心意，有时候必须通过特殊手段才能达成目的，尤其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候。必要之时，不会心软，像他对赵桉说的那样。
赵玉楼进门时眼神掠过了站在赵桉身后的黑影，他没说什么，放下端着的青瓷茶盘，开始沏茶。茶水悠悠倒进氤氲着山水画的杯中，白雾在杯口盘旋，显得更加朦胧。
一杯递给了赵桉，另一杯则递向他身后的人。
？
搞什么名堂？
那人一脸惊讶，顿时紧张地手不知道该摆在哪儿，慌张地看向同样一脸惊讶的赵桉，不过后者很快反应过来，点头示意他接了。
赵玉楼看他战战兢兢接过去，捧着杯子咕噜咕噜干完了整杯，才开口道，“不必害怕，这杯茶是为了感谢你。我这日子过得这么无趣，也亏得你能看下去，辛苦了。”
“额…没有没有……”
这是在感谢他吗，他怎么听不出一点谢意。
“你又何必为难他，他不过是执行我的命令而已。”赵桉喝着茶冷冷开口，也没有看两人。
赵玉楼伸手接过那“烫手”的茶杯，将目光从笑容有些尴尬的暗卫脸上移开，“没有为难，只是跟这位小哥共处了这么久，打个招呼罢了，您不用多想。”
“随你怎么说。这是式华阁出来的一等一高手，叫路至，往后跟着你，帮你打理这园子。”赵桉不想与他争辩，直言主题。
路至对此没什么反应，看来他刚被提前告知了。赵玉楼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力，心里纵然有些不适面上依旧坦然，甚至有些云淡风轻地表达自己的好奇，“一等一的高手做这些杂活，是不是有些屈才了？”
路至被他若有所思的目光打量得心里发毛，讪笑表示自己算不上才。
赵玉楼知道这只是客套话，式华阁毕竟是他父亲二十几岁时奉当今皇帝密令一手打造出来的，当年朝廷重视，赵桉自然也不能怠慢，为其倾注了不少心血。既是为皇宫培养锋利的“刀”，最好的方式便是庙堂与江湖结合起来，对皇帝的忠诚，顶尖的身手，缺一不可。
式华阁刚起步的时候，赵桉与廖平暗中没少奔波，尤其是廖平，出身江湖，更是被委以重任，行走于各个门派之间搜罗人才。
有宫里扶持，不少武林人士应邀前来，为名为利，各取所需。
不到五年时间，式华阁出来的暗卫便广布皇城，协助禁军维护京城治安，不过重点是保护皇帝本人。式华阁高手如云，这么多年有进有出，里面规矩严，却从不限制人身自由，当然除了被培养的、隶属于皇宫的暗卫。
京城里虽明面上无人提及，可稍微有门路的多少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位高权重者看上中意的可以收之为己用，譬如张泛之。
赵玉楼暗自感慨，式华阁这些年可以称得上是四分五裂，权力分散在不同势力手里，想来也是错综复杂，究其原因，到底是皇帝昏了头，制衡之术玩一半成仙去了，让张泛之之流钻了空子。
“路至是你廖平叔叔一手教出来的，他做的事都是奉我或者廖平的命令，你不必疑心。不过从现在起他也是你的人了。”赵桉侧目对路至吩咐道，“还不快见过二公子。”
路至听命，利落掀袍，单膝下跪行礼，“属下见过二公子，今后但凭吩咐，绝无二心。”
这话听听就行了。
赵玉楼走近扶他起来，“路小哥多礼了，往后还要麻烦你了。”
“叫他路至就行了。”赵桉插嘴，转头又跟刚站稳的路至说，“你去跟莫管家说今晚在宿林园用膳，让他多准备点儿，等大公子跟表少爷回来时顺便跟他们说一声。”
路至领命离去。
看那雷厉风行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赵玉楼暗道适应得还挺快，他这二公子的身份还没怎么习惯呢。
这路至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一举一动中除了被教导的世俗规矩外，都是少年人才会有的莽撞与真诚，倒叫他有些不忍把“对付”二字用在他身上。
“你这饭前喝茶的习惯是从哪里学来的？”赵桉晃晃手里的茶杯，突兀开口。
思绪被打断，赵玉楼闻声看过去，脑中过了遍赵桉的话才恍觉不妥。饭前不适宜饮茶，记得哪本书里写过，自己怎么忘了。
“抱歉，是我思虑不周了。马上也要用膳了，我先将桌子腾出来吧。”说着便动手收拾。
思虑不周么？看这样子就知道没好好吃过几顿饭，赵桉心里有些无语，赵府饿着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