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传不可置信地瞪着李管家,气得嘴角颤抖,“我平日待你不薄,你竟敢诬陷于我。”

    赵子衿打断他的指控,“说诬陷还早了点儿,你先说说你去白青禾屋里做什么?”

    “自……自然是有要事跟她商量。”陈传眼神飘忽。

    “什么要事?”看陈传犹豫的样子,赵子衿不咸不淡地提醒,“此事关乎人命,若敢胡言乱语,你知道后果。”

    气氛凝滞许久,陈传“我”了半天,其他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是你的外甥女,一个落难的平头百姓,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你如此看重,需要晚上仔细打扮与她商细?”赵玉楼清楚捕捉到那布有褶皱的眼角处细微抽动,继而加重语气,“分明是你居心不良,对她怀恨在心,一直假意示好,其实心里想要除之而后快!”

    “胡说!我什么时候想杀她了?老子对她那么好,她倒是修了八辈儿的福了,没想到死了给我惹一身骚!”说到最后陈传狠狠锤地,啐了一口,随后狞笑一声抬起头,丝毫不见刚才的畏缩,但肢体仍然颤抖,有几分破罐破摔的架势。“就算我对她有那个意思又怎么样,犯我武威朝的国法了吗?没有吧!哈哈哈……你们可别想着给我定罪,我可是当时唯一在场的人证,我有功!”

    喘着粗气的陈老爷连拍胸脯,瞪着血红的眼睛哈哈大笑,看起来有些疯癫。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任谁也接受不了这种事发生在自己面前,直教人想破口大骂。

    “我呸!”一直默默无声的郑提官终于发出了众人心声,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赵玉楼移开目光,不再看那疯子。

    这老头真是恶心人。

    “那得看你这功劳有多大了。”赵子矜好像没什么情绪波动,一边引导他,一边示意书吏记载。

    不料那陈传闻言“嘿嘿”一笑,“你们大理寺办案就是这么对证人的?”也不等少卿大人回答就撑着李管家的肩站起来,后者差点趴在地上,他倒是拍拍衣袖大摇大摆寻一太师椅坐下。

    赵子衿从头到尾都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他,眼眸如潭水深千尺,毫无波动,盯人的样子就像打量一件死物。

    饶是陈传再无法无天,也不敢跟大理寺硬碰硬,尤其是这位爷。这位刚上任不久的少卿大人雷厉风行的手段,在凛都可是出了名的。

    赵玉楼见装腔作势的陈老爷目光躲闪,明显心虚,也不知是不是为了维护他可笑的脸面,语气蛮横, “刚刚吓得老夫脑袋空白,得先喝杯茶冷静一下,说不定才可以想起来。”

    “好,喝了茶还记不起来的话,只能换个地方帮你想了。”赵子矜吩咐人去备。

    不料却被陈传叫住,后者忽然伸手一指赵玉楼,“叫他去!”颇为咬牙切齿。

    赵子矜看向被指的人,面色一冷,“得寸进尺。”

    “好啊。”赵玉楼无所谓地笑笑,“只是在下不太会泡茶,万一放了陈老爷不喜欢的东西,那就是在下之过了。”

    “你威胁我?你知不知道我是你们唯一的人证?竟然敢这么对我!少卿大人,您就是这么御下的?”

    “陈传!注意言辞,赵大人行事轮得到你指手画脚?”郑提官喝道。

    “那你算什么东西,在老夫地盘上大呼小叫,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再不动手那就关乎大理寺颜面的问题了,于是郑提官大步上前,一脚将人踢翻在地,听到□□声犹嫌不解气,力道是一点没轻。

    “大人饶命,老爷他年事已高……”李管家忍不住求情。

    赵子矜漠然看着,“年事已高不是借口,年事已高就可以行禽兽之事吗?”

    李管家说不出话来,终了一声长叹。

    “行了,别把人证打死了。”少卿大人发话,郑提官才做罢,末了还补上一脚。

    陈传抱着桌腿缩成一团,锦绣华服上到处都是脚印,头发杂乱,狼狈至极。他喘着粗气缓过神来,面前一只手送来一杯茶水,于是二话不说端起狂灌。

    那是桌案上已经放凉的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赵玉楼记得刚来的时候就放着了,应该喝不死人。

    看陈传如获新生的样子,他又去倒了一杯递过去。

    陈传嘴唇刚挨着杯沿,就感觉一阵风袭来,“哗”的一声,下一刻双手捧着的杯子便四分五裂摔在了脚边。他猛得看向始作俑者,想破口大骂,不过可能刚被教训了一顿,及时闭住了嘴。

    赵玉楼拍掉掌心的茶渍,不紧不慢道,“不知道这茶盏碎掉的声音,有没有让你记起点什么?”

    赵玉楼没忘记白青禾房中桌子上那明显缺失的茶杯,只缺一盏便不成套。

    陈传闻言脸色有些发白,看他表情,应该是回忆起了那晚的事。他深深地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扶着桌腿踉跄起身坐稳,半晌后冷笑开口,“我就是告诉了你们又怎么样,谅你们也不敢查下去。”

    “查不查,怎么查,那是我们官府的事,你只需要说你该说的。”赵子矜接道。

    “好,我说。”陈传微仰着头回忆,“我那天是用完晚膳就去的她那里,比平常能早一些,天还没黑,她带着她儿子出去卖布还没回去。我早早支开下人,躲到她闺房的床上,拉上帘账,想着等她回来打她个措手不及……”说到这儿心虚地扫了两眼众人。

    “这么说来,你之前从未得手?”赵子矜问。

    “是。那娘们平日里就一副贞洁烈妇的模样,别说得手了,手都拉不得。”

    赵子矜提醒他,“她是你外甥女,说话放干净些。”

    “外甥女不也是女人嘛……”小声的嘟囔没逃过赵子矜的耳朵,锋利的目光让陈传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不知道等了多久,天都黑了,他们才回来。我沉住气就在那儿候他们收拾完,脑子里在想等会儿怎么玩儿,那小兔崽子怎么办?想得兴起,没注意他们的动静,结果突然“啪”的一声——就是杯子碎掉的声音,直接把我给惊清醒了!

    我先没动,以为是小兔崽子不小心的,结果又听到两声倒地的声音,才拉开帘子想看看发生了啥。谁知道就看到了……我吓得立马叫了出来,但我没想到那杀人的还没走,他听到我的声音后一推窗户,我就知道我要完了!”

    说到这儿陈传抬胳膊擦了擦额角的不存在冷汗,仿佛那恶鬼就在眼前,“我当时害怕极了,浑身发抖,两条腿发软,压根迈不开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杀人犯走过来。他跳窗进来的时候顺便就把屋子里的蜡烛都灭了,我都没注意他怎么办到的,大概是练了什么邪门的武功吧。”

    内功。

    赵玉楼在心里默默纠正,道行不浅啊。

    “我不太相信我会碰见这种事儿,就拼命眨眼睛,试图骗自己这是幻觉,直到他跟我说了一句什么,我才脑子一懵,哭天喊地跪下求他放过我……”

    “说了什么?”

    赵子矜的声音一下把他拉回了现实,陈传一愣,眨巴眼想了想,却摇摇头说不记得,“我真记不清了,他太恐怖了,好像地狱来的恶鬼在索命,我吓得什么都听不进去,心里想的嘴里念的都是求饶,其他真的……”停顿稍许,他又说,“不过可能真是我感动到了他,他最后放过了我,还说了句话,大概意思就是让我把这儿处理好,要是被别人知道,就算他放过我,宫里那位也不会放过我。”

    说完痛恨地剜了一眼李管家,要不是他多事报官,自己会是现在这个处境吗?

    李管家低下头,又是一声长叹。

    赵子矜见状开口,“还委屈了你不成?不报官你还想藏尸,包庇凶手?”

    陈传连道不敢,语气谄媚,“小人岂是知法犯法之人,只不过这凶手要是找上门来,小人该如何交代啊?赵大人,您可不能不管啊!”事实既已和盘托出,那他便不好再得罪官府的人了,此时转变态度是必要之举,毕竟还要受人家保护,事关身家性命。

    前一刻还在明讥暗讽,转眼就点头哈腰的,这能屈能伸的本领着实挥洒自如啊,赵玉楼差点笑出声来。

    “这个不急,等会儿自有安排,你先把事情交代完,比如说,那人的身形、着装、行事都有什么特点?”赵子矜依然八风不动。

    “当时屋里太黑,只有点儿月光,看不太清楚。我记得他好像一身黑,头戴兜帽,脸都用黑布蒙着,唯一漏出来的就是眼睛,要说什么特点的话……”陈传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答曰,“这个真说不上来,抛在人堆儿里压根儿注意不到。”

    “一堆废话。”郑提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老头儿现在不敢招惹他,“我再想想……”

    “手遮着吗?”赵玉楼问。

    陈传摇头,“没注意。”

    “手中有东西吗?”

    “应该没有,为了小命,我还专门瞅了几眼。”

    ……

    赵玉楼也算得上有耐心,问了一堆,又得到一堆没用的回答,竟然还这么从容淡定。旁边的郑提官要不是有赵子矜镇着,恐怕这会儿已经气的跳脚了,哪像这会儿只能给汗涔涔的陈传摆脸色。

    “你再仔细想想,他有什么多余的小动作吗?跟你说话时手是怎样摆的这些,都可以说。”

    支吾半天,陈传小心翼翼道,“当时我跪在地上求他,抬头看他往下拉了一下兜帽。”又不确定地补充,“这算不算?”

    “当然。”赵玉楼摩挲着指节,“看清他的手了吗?”

    “屋子太暗了真的看不清。”陈传想都没想回答道。

    赵玉楼没说什么,脑中继续推演描述的画面,试图还原关键细节。

    谁料陈传一声惊呼,没等赵玉楼反应过来就一把攥住他手腕,整个人分外激动,“我知道了!他是左撇子!他用左手拉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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