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板,恭喜,恭喜啊,哈哈哈!”

    嗓音尖细,妆容厚重,盘好的头发上簪了一朵假的大红花。

    这是媒婆的特征。

    传言如此装扮就是为了让人们一眼就认出她们从而找上她们说媒。

    沈馥心里涌起一丝不妙,“不知这位大娘是谁,又是何喜之有?”

    来人自报家门,“我乃城东的媒婆施大娘,来恭喜沈老板自然是有人看上了沈老板,特意托我来说亲。”

    不待沈馥开口问,施大娘那张嘴就自顾自道:“想必大家都好奇什么样的俊才能配得上沈老板这等容貌绝佳又聪慧的奇女子吧?”

    施大娘不愧是以嘴为生的,一张嘴就让在场的客人起了好奇心。

    沈馥挑了挑眉,同样想听听她会说出谁的名字。

    施大娘没卖关子,大红唇一咧,吐出三个字:“钱秀才。”

    沈馥收起看好戏的脸色,眉间涌上一股厌恶。

    又是他。

    上回讨要方子不成,这次是直接打上她的主意了?

    沈馥恶心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怎么也想不通世间竟会有如此厚颜无赖之人。

    当他自己是什么香饽饽吗?竟觉得她会答应这劳什子提亲?

    笑话!

    沈馥知道钱秀才的底细,在场的人却是不知。

    “哪位钱秀才?”

    “咱们县城似是没听过哪位秀才姓钱?”

    在场的客人议论纷纷,赶紧催促媒婆解惑。

    “你们没见过,我却是见过他的。”施大娘满眼都是赞赏。

    “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就考中了秀才,且仪表堂堂,哎哟那眉眼俊的,我撬当个探花也是使得得。最重要的是孝顺长辈,十里八乡不知多少女子想着嫁给他当秀才娘子呢。”

    要不说媒婆的嘴能把死人说活,施大娘的一通夸赞惹得听到的人都想要见见这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他们在琼县这么多年竟未听说过。

    孝顺长辈?

    她娘这么多年在钱家当牛做马,倒是没见他出来和她娘打过一次招呼,遑论说句公道话了。

    沈馥冷笑着望向施大娘,一句话也不说,眼里的寒意似要冒出来。

    施大娘被她看得直冒鸡皮疙瘩,却又碍着钱家许诺给的一大笔银子,不要钱的好话一箩筐地甩出来,眼看就要说到钱志远八岁让桃子的事了,沈馥却仍是嘴也不长,她姐姐要张口辩驳也被沈馥拦下。

    做她们这行的,不怕对方反驳,甚至辱骂,对方只要能反驳她说的话,她就知道对方介意哪点,在下一轮的劝说中再找补回去。

    只要不是见过她嘴里的说亲对象的,都能被她哄得找不着北。

    但唯独沈馥这种不说话沉默应对的,不知晓她满不满意,也不知该夸说亲者哪点才能让她松口。

    着实难办。

    好在她也不是没有后招。

    施大娘不经意地偏头,眼珠微转冲左边站立的男人使去眼色,后者接到暗示装作回忆了一会儿。

    “我想起来了,施大娘说的可是钱家村的钱志远钱秀才?”

    表情夸张,演技拙劣。

    沈馥一直盯着施大娘,早就看穿她的小动作,当即也不戳破,就想看看他们还有何后招。

    施大娘像找到了救星似的连连点头,“正是呢,你也知道钱秀才?”

    “那可不就巧了么,我表妹早就对他一见倾心,托媒人打听才知他有心上人,惹得我表妹好生哭了一场。”

    “哦?看来这钱秀才的心上人就是沈老板了?”

    “郎才女貌又情投意合,倒是相配得紧呀。”

    众人自觉见证了一场美好佳缘,纷纷恭喜起沈馥。

    “可惜那人却不是沈老板,倒是听说县里有一女子常年痴恋钱秀才,在得知钱秀才有心上人后也不愿放弃,还放言即使做妾她也是愿意的,难不成此人是……”

    他话未说完,眼神却看向沈馥,指向之意实在太过明显。

    在场的人接收到这种暗示,目含惊奇,看不出沈老板竟是这般人?

    听到做妾二字,沈馥怒极反笑,她还是低估了钱家的无耻。

    “施大娘是何意,莫不是也是为了说服我去钱家做妾?”

    “这…钱秀才说了,他们普通人家哪有什么妻妾之分,只需当一对寻常夫妻,不必计较那么多。”

    不计较?

    她便计较一个看看。

    沈馥蹙起眉故作为难状,“施大娘可知钱秀才是我表哥?”

    表哥?

    这媒婆方才说了那么多,这最关键的事可是一个字没提啊。

    众人对视一眼,又看到沈馥欲言又止的神情,意识到事情似乎不简单。

    他们更兴奋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让媒婆给个说法。

    沈馥和钱志远是表兄妹这事钱志远提过,她也没当回事。

    表哥表妹定亲实属常见,她点点头表示知晓。

    正准备回应,却听沈馥扔下了一个大雷。

    “但有一事施大娘怕是不知道,我那表哥前几日还托我娘去找些……寡妇介绍于他,因此你今日突然替他来说媒,着实让我意想不到。”

    嚯!

    寡妇!

    堂堂一个秀才竟然好这口!

    这可比什么表兄妹提亲来劲多了,众人兴奋的神情溢于言表,要不是沈馥这个表妹在,他们怕是就要敲锣打鼓地分享此事了。

    “这这这、不会的,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施大娘强笑道。

    前几日钱家人找到她时有多迫切她是能看出来的,怎可能突然又喜欢什么寡妇……

    不对。

    那日在的只有钱志远的奶奶和亲娘,钱志远只露了一面就离开了。

    难不成是钱家人知晓钱志远这个坏毛病,才找上她去说亲,只为了要掰正毛病,才先讨个小妾回来试一试?

    施大娘越想越愁,这位沈老板心里门儿清,亲是肯定说不成了,她的银子也飞了。

    “哎没错,施大娘说的是,定然是我误会了,大家就当听个乐,千万别去跟旁人说。”

    沈馥语气遮遮掩掩,在众人心中已给这件事下了定论。

    只是有一事他们尚且想不通,这钱志远找媒婆来说给小妾是何意?

    “哎,你没发现,这施大娘在一众媒婆中也有几分姿色?”

    “你这么一说……确实如此,所以那钱秀才就是找个借口约见施大娘?”

    “你、你们浑说什么呢!”

    施大娘使劲推搡了一把方才说话的两人,实在没脸再在这待下去,掩着手绢跑了出去。

    沈馥:“……?”

    她怎么也没想到大家的脑洞如此大,竟把媒婆也编排进去了。

    哪知八卦的力量实在强大,几天后,关于钱家村钱秀才的事迹已传遍了大街小巷,成为大家寒暄的必备话题。

    “钱秀才疯了,钱秀才那方面不行,所以专找寡妇,钱秀才喜欢老太太——哈哈哈你知道我出门买菜听说了多少版关于他的传言吗?”

    沈家饭桌上,沈莹一边笑一边把听过的钱志远的所有传言一一道来,钱荷花没有笑却也没有阻止沈莹拿他取乐。

    钱志远意图算计阿馥这事儿实在触到了她的底线,本以为钱家唯一好的就是这个读过书的外甥,谁知是蛇鼠一窝。

    钱荷花再也不对钱家抱有任何幻想了。

    沈馥也没想到大众对于这种事儿如此感兴趣,不过三两天,连话本子都编出来了。

    也不知钱志远听说这些传言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钱志远的确是躲在家中,他的朋友从县城带回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他听完简直不敢置信。

    沈馥怎么敢这样做?

    他可是秀才!

    附近几个村子唯一的秀才!

    日后说不定就是举人,做官也不是不可能,左右他还年轻,那些考上举人的不都年近中年了吗?

    此时的钱志远已然完全忘了他对自己的判断——考上秀才是祖上积了德,再想要进一步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但那又如何?他即使不是举人也是县里为数不多的秀才,她沈馥能攀上他也是看在香方的份上,否则她一个连商户的算不上的泥腿子别想靠近他!

    钱志远气坏了,自从考上秀才以后,他觉得他的人生简直不能太顺利,即使是之后考举人接二连三的落榜,也阻止不了他的好心情。

    沈馥是第一个敢如此对他的人。

    村里消息闭塞,除了他们家别人并不知道县里流传的关于他的谣言,但他仍不敢出门,总觉得一出去就会遭到别人的指指点点。

    为此他气得饭也没有多吃。

    张秀秀在一旁看得着急,又不知该如何劝解,心里早已把沈馥千刀万剐了无数遍。

    一想到她的秀才儿子在他人嘴里变得如此得不堪,她就想冲去县城揪住沈馥的衣服甩她几个巴掌。

    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贱蹄子敢如此污蔑她儿子!

    本是一桩天大的好事,现在却把她儿子害成了这样,而沈馥那个罪魁祸首或许还能吃得好睡得香!

    张秀秀越想越气,忽的脑中闪过往日在娘家听说过的一幕。

    “志远,唯一之计只有让沈馥进我们家门,才能破除你的谣言。”

    届时只需说她是听说志远有心上人醋了,才一时脑热编造那些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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