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沈馥的动作,唯有王斯文眼里闪过一丝怒意,但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沈馥身上,无人瞧见他淬了毒似的眼神。

    只见沈馥打开装瓷瓶的木盒,从里头掏出一根……芦苇杆?

    众人不知自己有没有认错,但不管是芦苇杆还是秸秆,都与这场面极度不相配。

    “这杆子是用来做什么?”

    有人发出疑问。

    待沈馥掀开瓷瓶的木塞,从外头很轻易地能看出里头的不是普通的香丸或者香料。

    而是水状物。

    王斯文使了个眼神给老者,后者明白他的意思,当场大声嚷嚷起来:“果真是女人拿出的玩意儿,这也算是香的话,我家厨娘的饭香也能算是香了,哈哈哈哈,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老者的话让在场的宾客皆是忍俊不禁,唯有女子听不过去。

    从方才开始,这老者就一直贬低女子,像是你的香有多高贵似的,没有我们女人买,你制出来的香卖给谁去。

    顾兰芳更是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话别说太早,还有谁说花露不能称之为香了?真是个倚老卖老的东西。”

    “你!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照我说就该禁止女子参与香会,连香是什么都不懂,花露就是不能称之为香,一个是抹在脸上的东西,一个是用来闻的,你连这点也分不清,赶紧回家带孩子去。”

    “这位老爷子,”沈馥按住就要动手的顾兰芳,“你要是这么看不惯女人,建议你自缢。”

    “你、你说什么?!”

    沈馥似笑非笑,“你是从你看不起的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没有女人你还能站在这嘲讽?早投畜生道去了。”

    老者气得仰倒。

    但沈馥再也没施舍一个眼神给他,而是把芦苇杆插到瓷瓶里。

    众人才注意到杆子的造型很是奇特,中间被剪子斜剪开,只留一点点相连,上端弯折,呈现一个桌角形态的样子。

    沈莹配合地立起团扇,使扇面正对着杆子。

    众人一头雾水间,就见沈馥咬住杆子的上端朝里吹气。

    霎时,一股细密的烟雾自杆子中间被剪开的地方飘出,很快随着吹出的风附在团扇上。

    “这什么?!”

    “这是仙法吗??”

    众人由疑惑直接变为震惊。

    为何杆子里能吹出一阵白雾?

    所有人简直百思不得其解,但很快他们就没空困惑了。

    沈馥已停止了吹气,由沈莹拿着团扇轻轻扇风。

    一股淡淡的香气随着风直直地钻入所有人的鼻腔。

    就像清晨的朝露,众人闭上眼,似是能看到青草上的露珠,圆滚滚的,要落不落地坠在细草叶子上,初升太阳的光柔和地照在大地上,将露珠变得晶莹。

    紧接着一股微风拂来,混着青草香和独有的太阳映照下浮起的暖阳香开始占据心神,让所有人都露出舒服、放松的笑。

    “还不错,但就这样吗?”有人发出疑问。

    饶文山鼻子一向灵,已闻到了后着,抬手让大家稍安勿躁,继续感受。

    那人不满地嘀咕,只觉他是在偏袒旧相识,就感觉一股与方才柔和的香截然不同的气味爆发开来。

    他下意识朝沈馥手里看去,没有拿第二个瓷瓶,甚至没有另外的动作。

    那这股香是从哪来的?

    这是一股浓郁的柑橘香,甜中掺着酸,闻之就像躺在一片被太阳晒得暖暖的柑橘园里,抬头就能看见满满的黄澄澄的果子,涌起丰收的喜悦。

    更似整片心神都徜徉在黄色的热烈的柑橘香中,不远处还能传来吱吱蝉鸣。

    饶是再不喜欢吃橘子的,都被这股香味征服,不再是吃食,更像是一去不复返的夏日童年。

    和伙伴们一起钻入橘子林中玩耍,不知疲倦,不知时间。

    唯有携着野花香的微微凉风略过,这一日才算到了尽头,

    最后,他们会乘着夏日的晚风和踩着夕阳下伙伴的影子相伴而去。

    独属于夜晚的凉风袭来,一日终结。

    梦醒了。

    饶文山睁开眼,对往日的怀念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震撼。

    他用过的香不少,这是自谦,事实上,几乎是皇帝用过多少种香,他就用过。

    浓烈的、清淡的、繁杂的。

    但那些只是香,他的脑子能判断出好闻抑或是不好闻,他对于这款香的判断就结束了。

    与沈馥拿出的这个香相比,实在太过单一。

    她的香不仅含有香气,还有情感。

    一种香能得到大多数人喜爱就不是件易事,能让所有人都沉浸进去更是闻所未闻。

    “这香……”

    “我明白你的意思……”

    太特殊了,以至于他们竟不知用什么话去描述。

    试问谁家的一种香能先后散发出那么多种香味,能让闻过的人都完全体会到香里的情绪。

    “这……似古书上写的那一种。”

    有人这么一说,在场许多人都想起自己看过的书。

    《大周列传》里有过形容,一奇人向大王进贡一种香,闻之如同去往极乐世界走一遭,忘却前尘烦忧事。

    实则不止这本书,许多书上都曾提到过有类似的香,但他们一向觉得是古人形容夸大。

    如今一闻,他们却是有些信了。

    “这香,真是你制的?”

    若说是那位老翁做的,他们也能勉强相信,但说是出自一个小女娃之手,他们却是万分震惊到不敢相信。

    “自然,此香名为盛夏。”

    “盛夏……盛夏啊,倒是极为贴切。”

    “你方才说不止制了这一种香,还有其他的?”饶文山目光灼灼。

    为了以防万一,沈馥把所有香都带了过来,此时一样样展示,闻得他们惊叹连连。

    “这桃子香怎的与普通的果香如此不一样?”

    “我这花香才真是冠绝天下,依我看,最大的香铺的以花为主料的香都败于此花之下。”

    “那你们是没闻过这个冷松香,夏日里撒上那么一点,仿若来到了冰天雪地里,再没有比它更适合夏日的了。”

    几人争论不休,顾兰芳聪明得没有和他们争论,而是转头问沈馥:“这些香可都有现成的货?”

    “有。”

    当初做的时候她就预备了一些,就等着香会扬名一番,迎来大批生意。

    如今虽然过程和她想的不同,但好歹结果不错。

    更何况若要做出这种让人沉浸的香水,只能借她之手,旁人即使知道方子,做出的香水品质也要大打折扣。

    “那太好了,我每种各要三瓶。”

    “我必须先提醒你一句,”沈馥丑话说在前头,“这个瓷瓶看着不大,但每日用一点点就够,一瓶差不多能用三个月,而三个月后,香水也会失去香味,一次买那么多,用不完也浪费,而且我这款香水定价不便宜。”

    “你说说怎么个定价?”

    “十两。”

    脱口而出的五两被改成了十两,既然是高端货,大家都没见过,那自然是要物以稀为贵。

    顾兰芳听完肉痛了一下,招手叫来不远处的丫鬟,“十两确实不便宜,不过跟那些以克论的香料比倒是好上许多,小菊,你待会儿就随沈老板去拿我的香水。”

    沈馥没想到顾兰芳如此有钱,这可就是一百八十两,她可以眼都不眨地掏出来,看来有钱人是真的不少。

    接下去,沈馥的香水传给众人,不断有人过来预定,她只能问主办方借来纸笔,当场记下名字。

    好好的品香会彻底成了卖场。

    当然,王家的海上明月也就无人问津。

    王斯文气得面色铁青,这款香他们准备了大半年,就等香会上一鸣惊人,为他们香铺带来大笔订单。

    然后靠这笔银子敲开江南市场的门。

    该死的沈馥!

    该死的冯正良!

    破坏他所有的计划,等着瞧,他定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王斯文眼神似要喷出火来,把面前的这些人烧出一个洞,再没有刚来时的得体端方。

    “哼,回家!”

    香会上捞不着什么好,再待着不过是浪费时间。

    不远处,一直注意着他动向的冯正良见他第一次发那么大怒的离开,高兴得连喝了三杯酒。

    “大哥,你不该如此做,气到王家没什么,可这无疑给我门竖起了一个更大的对手,日后我们天香阁的生意肯定一落千丈。”

    冯正良的心情霎时晴转阴。

    “你别那么阴魂不散行不行,趁我今日心情好不揍你,赶紧滚,还有,谁说我们要对上她了,她自有王斯文来收拾,我们就等着坐收渔利。”

    冯家耀摇摇头,这个蠢货。

    他们天香阁能不能活到坐收渔利之事还未可知呢,风暴一旦席卷,他们这种处于风眼上的,只怕是第一个被卷进去。

    看来要叫父亲把他踢出去了。

    当家人太蠢对家族来说没有好下场。

    那头,随着香会到了尾声,沈馥接了满满一页纸的订单,和沈莹满载而归地回到店铺。

    “十两、二十……一千三百二十两?!”

    光是这一个香会,就赚了一千多两?!

    沈莹简直不敢相信,忙又数了一遍订单,的确是这个数。

    随后,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咱们的库存够吗?”

    “暂时还充足,但我要再做一些,之后应该还会有一波客流量。”

    沈馥料得没错。

    香会作为琼县最高端之一的盛会,里面的动向第二天就能传得满大街都是。

    很快,大家就知道在香会上有一种香一鸣惊人,而这款香来自神仙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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