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被焚毁后,血鹭就被人赶出了漩涡。

    似乎是这片幻境的主人……醒了。

    血鹭睁开眼睛,看见熟悉的身影不好好躺在床上,反而坐在梳妆台前,正往脖子上缠上一圈黑色颈链。

    这颈链……血鹭只能说很有活了几万年的人的审美。

    黑色的缎带像一瓣瓣柔软的花瓣与颈部贴合,花尖垂下流苏,一块水滴状的黑翡翠嵌在颈前正中央,跟白色的道服……并不相称。

    “怎么,看痴了?”岩希看着铜镜里的血鹭,打趣道。

    血鹭盯着铜镜里岩希,轻哼一声,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甚至根本没有回答:“你且记得你入梦前要做何事?”

    岩希摸了摸颈边的缎带,冲血鹭灿烂一笑,“当然,我们这就去找岩深吧!”

    “慢着。”血鹭道。

    “嗯?”

    “尘林是谁?”他可没忘了这茬。

    “你非要问得这么直接么?”岩希笑眯眯地望他,仿佛两人在说说笑笑,“我不问你如何进入幻境,你不问我尘林。”

    “他是无尘弟子。”血鹭打断道,他深知她最在乎她的小弟子,“假如你在演戏,至少你现在该假装悲伤。”

    “你连相安无事的机会都不给我吗?”岩希叹息一声。

    “他真的出了漩涡?”血鹭咄咄逼人。

    “出了。”岩希抚上自己的心胸,看向洞府的出口,好像看见了一道已经从这离开的身影再次离开,“他刚从这里离开。”

    她垂下眼睑,黯然道:“他不会回来无尘了。”

    血鹭只觉她这副模样实在嘲讽,“你困了他多少年?”

    岩希摇头,不知何想,“是他困了我多少年。”

    “我开始明白你为何招人讨厌了。”血鹭抿唇。

    “可惜你没了后悔的机会。”岩希道,“想下贼船已经来不及了,你不是最爱无尘尊上吗?从现在开始,把我当成她吧?我可不介意当替身,只要你满足我一切要求。”

    此话一出,血鹭就有点绷不住了。

    血鹭:?

    他什么时候说过他最爱无尘尊上了?

    把你当成无尘尊上这又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血鹭相信自己不止一次说过:你最多只算个很好摸但不给摸的抱枕,连个替身都不如!

    再说,血鹭瞪了岩希一眼,“我才是替身。”

    他都当简白尘的替身多少时日了!你以为你在跟谁双修!

    没点修为,没点气质,不会易容,更重要的不是哑巴胜似哑巴,血鹭能当简白尘的替身?!

    你什么档次,学人当替身。

    血鹭认为岩希所说的话简直是无稽之谈!

    “要满足,也是你满足我一切要求!”血鹭冷哼道:“我把你当成无尘尊上,怎地不见你把我当成简白尘?”

    他威胁道:“当无尘替身可以,不清心寡欲断情绝爱,就把你那条鱼和那根竹子一个清蒸,一个烧柴!”

    岩希:……啊这

    有没有可能我们说的不是同一种替身?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说的是言情小说里的替身,而你说的是谋杀案件里的替身?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说的替身是只有你把我当成替身,而你说的替身是除了我别人都把你当成替身?

    用现代的话来讲,血鹭多少有点直男了。

    被言情小说祸害久了,情爱之类替身的意思在岩希脑海根深蒂固,就是那种替了但没完全替,替了又不是很替的感觉。

    可血鹭现今一说……她才记起替身似乎是要完全替代别人的人。

    血鹭这种才是真·替身。岩希面露难色,他竟是对的!

    岩希张了张嘴巴,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如此欲言又止来回好几次,直接把血鹭整不耐烦了。

    血鹭一眼横睐,“何事!要说便说!”

    岩希盯了血鹭一会,左思右想憋不出半句话,细想之后,当场直呼:“你是懂替身的!”

    她成功被血鹭说服,并再也不敢要求当自己的替身了。

    血鹭:她定是理亏!

    见岩希憋住一口气,一副看他不爽,但无处辩驳的样子,血鹭弯了弯嘴角。对后来岩希提出要去找岩深,希望他能出手相助这件小事,便大度地应下了。

    血鹭:她就是理亏!

    血鹭美滋滋地御剑,而坐在剑后的岩希就有一点怀疑人生了。她眸光复杂,看了血鹭笔挺的脊梁一眼又一眼。

    岩希事后复盘:难道他真是天才?

    岩希不禁质疑起血鹭来。

    这血鹭到底图无尘尊上什么啊?图她年纪大?图她不洗澡?图她冷若冰霜夏天凉快不用吹空调?

    血鹭多少有点抽象了。

    岩希属实没想到,当自己的替身也会有门槛,更没想到的是,自己连当替身的门槛都没摸到!

    岩希:真的离谱!

    她连当替身的资格都没有!

    “到了。”血鹭心情很好地开口。

    岩希幽怨地看着血鹭,思来想去怎么都不明白有人当替身竟当出了自豪!当成了学问!

    血鹭先下御剑,他一挪开,岩深的洞府便跃然于眼前。

    岩深的洞府比起岩希的洞府要阔上不少,一道瀑布倾下,冲刷水潭石壁,养活了一群鲤鱼和满塘荷花。

    周围灵气充裕,漫起仙气一般的白雾,每每进出洞府的人都像在仙界腾云驾雾。

    他扫了一眼洞府进出的弟子,贴心地提醒道,“曦儿,下来吧。”

    血鹭不仅换了称呼,还温柔地笑了笑,甚至在地面伸手,打算接住岩希。

    可能是在幻境中听到岩希说两人貌合神离,他决定消除这个印象。

    血鹭:我看谁还敢说我们不恩爱!

    过路的弟子被两人的互动吸引,忽而热泪盈眶,“石曦师姐终于回到白尘师兄身边了,白尘师兄终于可以不用独守空房了!”

    闻言,血鹭嘴角更是挂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万般柔情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与你一同面对。”

    直至另一个小弟子说,“好耶!”

    旁边的人搭腔,“那明辉哥哥身边就没人了!”

    血鹭脸色一变,当场震怒:什么都哥哥只会害了你!

    岩希听后感动极了。

    血鹭真的,岩希哭死,他真的太懂替身了。

    岩希差点笑出了声,她乖巧地看着血鹭,应道,“好。”

    *

    岩深洞府外部虽比岩希洞府好看,但内部却比她的洞府单调多了,一张低矮的罗汉床塌铺上一层软被,一个燃起青烟的香炉便是洞府里全部装潢。

    清心寡欲得可怕。

    六宗主守在床榻旁,与蝴蝶兰一起调转灵气,替岩深输送灵气护住心脉。

    岩希和血鹭才进洞府,六宗主便收起功力,不再打坐,望着岩深幽幽叹息一声。

    六宗主摸了摸蝴蝶兰,知道对方放不下,无奈抒发道:“执念如此。”他看向岩希与血鹭,讪讪说:“祖师……”

    岩希可能是他的祖师,但血鹭不是,于是他强调一遍自己的名字,“简白尘。”

    “岩石曦。”岩希接话,“无须这般,唤我俩石曦,白尘即可。”

    话音刚落,缘浅也迈入洞府,一见几人,特别是望见岩希时,脸上闪过一丝退却之意。他顿了顿,才迎上前去。

    “祖师……”缘浅强颜欢笑,探上岩深脉搏,输入一缕灵气,灵气绕体一圈,缘浅连笑也笑不出来了。

    他叹道:“岩深……怎会变得如此。”

    “修为受损加上寿命将近。”六宗主摇头,“再不突破,恐怕就在这两天心脉俱碎。”

    缘浅算过,“可他根本没有机缘再突破了。”

    兴许缘浅无妻无女,未曾遇见过与岩深相似的执念,他少了一份喜悦,但也少了一份烦扰。若他说能理解岩深,那岩深也会觉得虚伪。

    缘浅说:“我不知如何抚慰他。”

    “也许我可以。”岩希说。

    “祖师?”缘浅下意识拒绝,“不可。”

    “为何不可?”岩希问。

    “石曦才是岩深女儿,祖师……”缘浅猜到了岩希想干嘛,劝阻道:“这怎么能瞒得过岩深!况且他如今魔气缠身,体内灵气紊乱,不成节律,一旦干扰他的心智,再被他发现,便可能直接走火入魔。”

    缘浅扼腕,“成魔之后,岩深就不是岩深了!”

    “我见过石曦的梦。”岩希说,“我确实瞒不过他,谁都瞒不过他,做梦的人总有醒来的办法,或是重蹈覆辙,或是改辕易辙。他信我,便想活,他不信我,便不想再活。他的生死,从来只掌控在他自己手中。”

    “可!”缘浅只说了个可字,便没有再说。听到岩深有一丝希望,他被说动了。

    但血鹭没有,他低头扫了岩希一眼。

    「他执念太深,必定成魔。」

    「到时候你又要像无缘一样对他吗?」

    「你是不是一直都不在意他们是怎么入魔的啊?」

    没有谁天生修魔。

    岩希抬起红眸,平静地与血鹭对视。

    入魔的理由,她再清楚不过。

    修仙本就是条希望渺茫的道路,毫无疑问,在突破之前,所有修仙者都认为自己会死在这条路上。

    他们拥有了比常人更多的寿命,更多的时间,更多无谓的东西。

    常人会在他们失去他们所拥有的东西前逝去。但修仙不会,渐渐地,修仙者失去了所有。

    因为害怕失去本身,倒最后,往往连拥有也不想获得。

    若修仙,若想逆天改命,就要承受孤独的残忍。

    而修魔就像这条路上随时能反悔的小道。说着‘不想修仙了,就来修魔吧’的轻松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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