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晏明修这样直白的问话,刘玲终于不淡定了。

    她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继而有些恼怒,但又被勉强压住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在说什么?”

    “刘玲,你不用装了,为什么两位警察都没来,只派我们俩来问话?你没想过吗?”晏明修道,“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刘玲木着一张脸,没说话。

    晏明修拿出手机,伸手在屏幕上点了一下,然后将手机放在刘玲面前,“眼熟吗?”

    手机上,正是上午慕容寻和晏明修在沙塘峪冈山谷那儿拍到的照片,那个用水泥和红砖搭起来的袖珍小庙。

    看到手机的一刹那,刘玲的面上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瞳孔在一瞬间放大。

    “你、你们怎么......”

    “我们怎么知道的是吧?”晏明修替她道,“不是都说了吗?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顿了顿,晏明修轻声问,“怎么,可以交代了吗?”

    刘玲的镇定已经濒临破碎,脸色在震惊之后露出一些带着犹豫的颓然。

    晏明修步步紧逼,“还需要我们说别的吗?比如,蒋为富是怎么开着那辆电动三轮去准备水泥和红砖,比如你们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带着一大袋元宝去小庙前烧的?”

    “不、不......”刘玲有些慌乱地否认道,“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些?”

    “你忘了?蒋书记可是请了小神仙来协助我们的。”慕容寻出声道,与晏明修交换了一个眼色,“有小神仙在,又有什么是我们查不到的?”

    “沙塘峪那边只有他们三个人在,也不知道忙不忙的过来,小先生也是,非得叫咱们过来问话,说是同村的好说话,当事人没压力,这下好了,人家啥也不交代,还不如自己回去查。”

    晏明修装模作样抱怨了一通,末了加了句,“又不是查不到。”

    “白脸”慕容寻上线,接茬道:“别急啊!给人点儿时间,小先生不是嘱咐了嘛?当事人也是个命苦的姑娘,主动交代争取宽大处理呢!”

    刘玲被晏明修几件“真相”炸破了胆,此时又因为慕容寻一句“命苦”而破防,苦瓜脸微微扭曲,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

    那泪珠滚落在她黑色的旧羽绒服上,看得慕容寻的心里莫名一酸。

    刚才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不亦乐乎,此时却都默契地没了声音,刘玲此刻的崩溃似乎暗示着背后别有隐情,不管真相怎样,此时此刻,这个女人需要一份理解。

    慕容寻从茶几上拽了几张纸巾递给刘玲,刘玲接过,哽咽着道谢,字句都说不成趟儿。

    这个女人就连崩溃哭泣的时候,都是无声的哑剧。

    还一会儿后,刘玲终于平复了下来。

    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你们说得对,我确实恨我爹!”

    说完又吧嗒掉一滴泪,刘玲倔强地擦掉,深吸了一口气,手里无意识地将一张纸巾翻来覆去地折叠,含着泪笑道,“所以他死了,我比谁都高兴!”

    慕容寻把茶几上的录音笔,朝刘玲的方向挪了挪,道:“你恨刘老头,是因为他拆散了你和蒋为富,逼你嫁人吗?”

    “如果刘丕宝只做这一件事儿的话,我还不至于这么恨他。”刘玲的眼睛略微红肿,却始终不和两人视线相触。

    “我在家里排行老三,上头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头有一个弟弟。这样的位置,是注定要被父母忽视的。

    起初的时候,我也不是特别在意。但是直到高中,你们也知道了,我和蒋为富谈了,那时候我俩高中毕业就都没再上了,两人又是同学,知根知底的,想着跟父母说说,谈两年就结婚。

    我有想过刘丕宝会反对,但没想到是那样激烈的反对。就因为小我一岁的弟弟也得准备结婚了,可家里盖了房子,就拿不出彩礼了。

    刘丕宝逼我跟蒋为富分手,嫁给张波,因为张波家有钱,他给我的彩礼,正好可以给小弟用。我不同意,因为那时候我已经怀孕了,我把这件事儿告诉了刘丕宝,结果、结果......”

    刘玲一度有些说不下去,闭上眼睛平复了片刻,才继续道:“结果,第二天晚上,刘丕宝就叫了张波来家里喝酒,我生气地躲进房间,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半夜被开门声吵醒,是刘丕宝用家里的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间,把张波放了进来......”

    慕容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听见刘玲用很轻的声音说完了她那一晚的结局,“然后,我就被强|奸了。”

    “畜生!”慕容寻狠狠骂了句。

    晏明修道:“你当时没报警吗?”

    刘玲却笑了,“报警?你以为张波是一个人进来的吗?”

    她终于抬头,看了一眼对面沙发上的两人,平静道,“张波强|奸我的时候,刘丕宝就在旁边帮他摁着!”

    这样的画面,光是想想就要被气得发抖,慕容寻伸手握拳,狠狠砸了一下旁侧的沙发。

    “我想过报警,可我妈以死相逼,最终我只能妥协了。”

    “很气对吧?”刘玲仰起头,逼回了马上要流出来的眼泪,“我当时啊,觉得天都要塌了,甚至也想过要去死。可是刘丕宝呢?他非但不觉得他自己有错,反而怪我不自重,在男人面前看不住自己的裤子!

    也怪我自己性子太懦弱,刘丕宝威胁我不好好嫁给张波,就把我的事情抖落给全村的人,彻底弄烂我的名声,所以我最终还是嫁给张波了。

    此后好几年,我从不回去,慢慢地就像是跟家里断绝了关系一样。直到那一次我妈生病住院,我去看她,刘丕宝在医院陪床,拉着我说了很多话。

    那是隔了好几年我第一次见他,他老了很多,也是第一次像一位真正的父亲一样跟我说话。

    我心软了,心想,把从前的恨埋起来吧,至少应该给父母养老送终。但没想到,那之后,我以为的重新开始,只是另一个噩梦的开端。

    结婚多年没回去过,再回去时,我发现一切都变了。

    刘丕宝并没有随着年龄渐长而变好,他老了,可他依然还是个恶人。就在我快要对他的自私妄为习以为常时,我发现他居然对着沈云梦格外地言听计从。

    只要我表现出一点对沈云梦的不满,他会立刻过来指责我,维护她,仿佛我是他的儿媳,沈云梦才是他从小养大的女儿!

    我曾经好奇他为什么这么偏疼沈云梦,我以为他和自己的儿媳有染,可最终我也什么都没发现,要么是他们藏得很深,要么他就是真的喜欢这个儿媳吧!”

    刘玲抽了张纸巾,揩了下鼻涕,继续道:“和父母重归于好后,我们不曾有过特别大的矛盾,但是每一个细节里,都藏着他对我的不在乎。

    明明他自己就是个十足的小人、垃圾!可这样的一个人,却总是自以为是地去轻贱别人、瞧不起人!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我要被他瞧不起?就因为我性格软弱?可这世上有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我不惹事儿、不害人,我活得堂堂正正,却要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如此瞧不上!

    我不甘心!

    因为他,我一辈子的幸福都毁了,我不甘心!”

    刘玲说完后,像个木偶一样杵在沙发上半晌没动,慕容寻和晏明修也跟着沉默着。如此禽兽不如的父亲,这样的人生遭遇,一句“苦命”都显得太过苍白。

    动机有了,按照流程,两人接下来应该要问刘玲作案的方式,以及共同参与其中的人。

    刘玲道:“如你们所知,是那面镜子。”

    “这镜子原来就在我们家,起初我也没看出这镜子有啥特别的,刘丕宝把镜子给了成坤,有一回他跟我讲,父亲给他的那面镜子有点意思,每回他买刮刮乐之前,只要在镜子前念叨念叨,准能中奖。

    那时候张波做生意亏了钱,我就叫他把镜子借我用几天,成坤答应了,之后我就把镜子拿回了家。

    张波出发前,我就也在镜子前念叨,结果那回张波果然挣了不少钱。之后,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从无例外,我就觉得这镜子是个好物。

    于是偷偷在沙塘峪的冈山谷那儿给它修了个小庙,供着它。就是你拍照的那里。”

    “这么说,刘老头的死果真跟这镜子有关?”晏明修道。

    “应该是有的。”刘玲道,“那时,我要来回给他送饭,结果他每回就逮着我骂,明明我照顾得他最好,他却谁都不骂,单骂我一个,还骂得特别难听。

    要说他神志不清,可他一见了沈云梦就笑嘻嘻的,慈祥得像是她亲爹,一句重话也没有。

    本来我想等他死了我也就解脱了,可那老头偏偏能熬得很,我每回伺候他,都觉得心里极恨。有一回,我又被刘丕宝骂了一顿,他骂我‘不知检点’、‘懦弱无能’、‘破鞋’等等,我一想,他哪会不清醒呢?他骂我的每一句都是单单针对我个人的。

    怒极之下,我就去了那个小庙,诅咒发誓,希望刘丕宝不得好死!”

    “那之后的第三天,我照常去送饭,才发现,刘丕宝果然死了!”

    “他是被我咒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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