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钟声再一次敲醒之际,慕容寻睁眼只见到漫山遍野的花海,还有身侧提剑的青年。

    她不由自主地开口:“卿何,你的剑招未免太过狠绝了些,这样下去会四处树敌的。”

    “那又如何?”卿何抱着剑往前走,“谁会在乎?”

    慕容寻明白,这是卿何、山酒下山平乱归来的途中,莫非是......

    身为山酒的她没再多言。

    卿何聊起平乱途中的趣事,慕容寻的身体自发做出回应。

    此刻,慕容寻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似乎是相互割裂的两部分。

    她像一只旁观的孤魂,只是宿在山酒的身体里而已。换言之,这一次,她对自己的身体似乎没有了绝对的控制权。

    路经一处水潭,两人停下来休息。

    一只□□跳上岸来,倏忽间伸展四肢,成了个有手有脚的□□精。

    她对着慕容寻眼冒精光:“噫嘘唏!好一个漂亮可人的小姑娘!”

    慕容寻平静地看过去,面上不见丝毫波澜。

    □□精继续道:“我在这水潭栖居已久,光手下就有将近四百个。我的朋友遍布方圆百里,很多小妖都是和我称兄道弟的好友——”

    铺垫了这么多,□□精道出目的,“小美人儿,你不如跟了我,我一定会让......”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被卿何一剑封喉!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卿何骂了一句,招呼山酒继续上路。

    而慕容寻已经明白,这一次他们进入的时间节点,刚好是松岚山大战的前一天。

    群妖进攻松岚山的导火索,已经被卿何一剑点燃。

    明日入夜,便是山酒殒命之时。

    反复的尝试,慕容寻也只能做到略低下头,瞧见了颈间戴着的果核。

    再多的动作她竟做不出了。

    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这让慕容寻不安。

    晏明修现在完完全全就是卿何,如果她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那么晏明修岂不是又要再一次经历山酒之死?他们又该如何脱离这层魇境?

    这个问题目前无解。

    慕容寻像一颗沿着预定轨道运行的行星,既没有自主权,更妄谈干预。

    转眼已到第二日。

    慕容寻想要提醒卿何,提前去检查一下松岚山下的禁制。

    但她做出的所有努力,也不过是控制着一只脚转了下方向而已。

    尽管她内心焦灼一片,但作为山酒的她,表面看起来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卿何、山酒平乱归来,这一日两人什么都没干,各自懒在房中休整。

    直到入了夜,山酒才出门,看到的正好是卿何提着剑迎战的一幕。

    慕容寻的内心一片凄凉,尽管她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但嘴里还是不受控地说道:“卿何,这是怎么回事儿?这群妖是要干什么?”

    回应她的是女妖花姑:“干什么?自然是来找你们算账的!”

    所有的进展,都同溯真镜里的情景如出一辙。

    慕容寻的心重重沉了下去!

    她身不由己地卷入了这场战争,眼睁睁看着卿何分心好几次要冲过来,又被群妖配合着缠斗到远处,分身乏术。

    救起那个凡人孩子之后,慕容寻身上挨了几刀,一股宿命感涌上心头。

    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混乱而失真了。

    一切的发生按照预先写好的剧本那般,丝毫不差的上演,当卿何一身浴血急掠过来,一剑斩下两个妖物的首级之时,一把冷剑从慕容寻的后背刺入,自左胸穿出!

    剧痛让慕容寻的意识瞬间模糊,倒下的刹那,她看见卿何的身体痉挛着弯下去,脸色苍白,双眼赤红。

    这一幕还是又一次发生了。

    慕容寻在巨大的痛楚和荒凉中,渐渐陷入一片黑暗。

    再一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被卿何抱在怀中。

    惨烈的一战已经落幕。

    穿心之痛似乎还历历在目,慕容寻情不自禁唤他:“卿何......”

    卿何毫无反应。

    慕容寻伸出一只手想要触摸卿何的脸。

    但她的手径直从卿何身上穿过去了。

    慕容寻花了不短的时间才弄明白,身为山酒的身体死了,而她慕容寻,竟真的变成了一只游魂,一个卿何看不到也摸不着、无法沟通交流的孤魂。

    这一次恶相魇的幻境,与以往几次都不同。

    慕容寻只能被动地按照以往的情景发展,重新上演山酒殒身的一幕。

    可是现在的她没了身体,该怎么办?

    这个局该怎么破?

    慕容寻从卿何怀里坐起身,她轻飘飘地站在一旁,看着万念俱灰的卿何抱着山酒的尸体,木头一样跪在修士的门前。

    她知道,三日之后,卿何就会离开松岚山,此后十一年间,再未踏足。

    不能再耽搁了,如果她真的和晏明修一起被困在魇境中,参与【沙塘峪】副本的另外几人,很大可能也会死。

    必须想办法破魇。

    慕容寻第一次体验当阿飘,她先是在松岚山的四处走了走,发现自己可以不用走,直接飘之后,不大会儿功夫也便适应了。

    她将松岚山整个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

    昨日那场大战,估计方圆百里内的小妖都听闻了消息,他们望风而逃都来不及,哪里又会往这边凑?

    耳边听到一声声呜咽从头顶传来,慕容寻疑惑地找了半天,才在一棵松树冠上看见了一只鸟。

    准确的说是一只鸟妖,毛发很漂亮,形体虽然还是一只鸟的样子,但除了鸟爪,还生出了两只小短手,只有四根指头,此刻它两手抱着头,正蹲在枝头呜呜地哭。

    慕容寻飘过去,纳闷地看它哭,心想这小妖还活着,不知她能不能夺了它的舍。

    找一个新死的躯体太难了,何况松岚山上的活物如今更是几乎没有。

    没有多做犹豫,慕容寻蓄力一冲,向着哭泣的鸟妖就撞了上去。

    “扑通”一声!

    那鸟妖竟被慕容寻撞下了枝头,重重落在地上!

    几秒之后,鸟妖懵逼地从地上爬起来,左右看看,茫然地怔愣片刻,自言自语道:“我刚才是怎么了?怎么感觉有团空气在撞我?”

    慕容寻也很懵,她飘下去端详那只鸟妖,她居然能撞到鸟妖!

    早就预感到夺舍不是那么容易的了,但这种情况慕容寻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她触碰不到卿何,却能碰到这个鸟妖?

    鸟妖发愣的片刻,慕容寻又凑上去,伸出手指戳了戳鸟妖的翅膀。

    鸟妖:?

    几秒后,它灵活的脖子一转,自我怀疑:“雾草!刚刚发生了什么?”

    慕容寻又戳了一下,她居然真的可以碰到鸟妖!

    鸟妖则瞬间炸毛:“啊!什么东西?”

    两只小手还紧紧抱着自己。

    一边尖叫,一边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慕容寻立刻往回飘,不多时又飘回了修士的小木屋门前,卿何还跪在那里。

    当手指从卿何的手臂穿过去的一瞬间,慕容寻心情复杂。

    为什么她还是作用不到卿何身上?

    所以那只鸟妖有什么特别的?

    慕容寻不得不再一次去寻找那只鸟妖。

    如果不能夺舍,那就利用一下吧。

    废了不少功夫,慕容寻才在一棵白梅树上找到它。

    鸟妖的两只小短手揪着一朵白梅,每揪掉一片花瓣,就哽咽着说句什么,慕容寻凑近去听——

    “......卿何不得好死!”

    “卿何乌龟王八蛋!”

    “卿何死无葬身之地!”

    慕容寻:“......”

    她安静地旁观了一会儿,看到鸟妖哭一会儿骂一会儿,有时一边哭一边骂,哭到伤心处就用两只手捂住脸。又过了一会儿,它大概是哭累了也骂累了,就把那双类人的小短手臂相互抱起来,低垂着眼睛,一副自闭的模样。

    慕容寻猜测,这只鸟妖也许是昨日那群妖的同伙或者好友,所以才会这样同仇敌忾。

    还挺讲义气。

    既然她能触碰到它,那么是不是代表她也能同它说话交流。

    慕容寻刻意压低了声音,学着鸟妖的伤心样子,也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鸟妖立刻警觉:“谁?!”

    “谁在那儿哭?”

    慕容寻故意不搭理,继续哭。

    鸟妖原地听了一会儿,循着哭声飞到慕容寻身边,目光落在近前的一团空气上,“你是谁?为什么哭?”

    慕容寻脸上一滴泪也没有,但故意哭得更伤心了。

    鸟妖有点儿不知所措,它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慕容寻没停。

    果然,不大一会儿,鸟妖又一次飞回来。停在慕容寻对面,对着空气试探道:“你、你是白汀吗?”

    慕容寻不知白汀是谁,但故意停了一瞬,然后又继续哭,听起来像是情不自禁。

    这一下的刻意引导,让鸟妖有几分信服,忍不住也跟着哭起来:“白汀,真的是你吗?”

    “呜呜,我不知道那卿何王八蛋竟然这么凶残,我不知道你们竟然会被他杀得全军覆没!早知道如此,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去的!呜呜呜呜!”

    慕容寻尽力回应着它。

    “你死得惨!我知道的白汀!”

    一魂一鸟对着哭了一会儿,鸟妖忽然问:“白汀,你怎么不跟我说话呢?”

    慕容寻停了下来,顿了顿才压低了声音、粗着嗓子道:“我、我嗓子坏了!”

    鸟妖愣了愣,“你是白汀吗?你声音好奇怪!”

    “我、我被卿何王八蛋刺破了脖子......”

    这解释合情合理,鸟妖终于信了。

    慕容寻哭得累了,头都疼了,忽然她停下来,用狠绝的语气道:“卿何没死!我不甘心!我要报仇!”

    鸟妖:“白汀,可我们不是那家伙的对手!那么多人一起上,尚且杀他不得,何况现在只剩我一个......”

    “有办法!”慕容寻继续忽悠它,“山酒死了!山酒脖子上戴的那个锥子,就是杀他的利器!”

    鸟妖傻呆呆看向她。

    *

    慕容寻很是花了些功夫,说服鸟妖跟她一起合作“刺杀”卿何。

    他们先去了山酒的小屋,找到了那支白梅。

    按照计划,由鸟妖衔着那支白梅,径直飞过去,远远扔到卿何身上。

    鸟妖会将修士的话提前带给卿何,告诉他那是山酒特意为他做的,本打算生辰那日送给他。

    卿何按动白梅枝上的机关,山酒的话如期而响,加上卿何从未见过鸟妖,便会放松警惕。

    趁卿何悲恸之际,鸟妖将山酒身上戴着的果核拿走,趁其不备,狠狠刺向卿何。

    凭鸟妖的力气,自然不可能将卿何反杀,但只要果核刺中卿何,就足够了。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恶相魇化境终于得解。

    慕容寻再一次醒来,比晏明修迟了好一会儿。

    她看着晏明修有些通红的眼睛,没有挑明,心里却一阵酸胀。

    “慕容!”晏明修清楚,自己在幻境里没有作为“晏明修”的意识,慕容寻在里面,想必也是亲历山酒的一切,那么穿心之剑,她必定也是......

    然而这一次,两人竟是连说话的功夫也没有,因为慕容寻一醒,幻境消失的瞬间,一句杀猪般的喊叫就震慑了两人的耳膜——

    “他们在这里!快!给我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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