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凌回过神来,循着客栈告示牌的地址,找到了积水巷。这里有个守家的嬷嬷,经过他去传信,很快拿了钥匙开了门。

    小院子很清静,算是京城里面难得清静的地方,这里和蜀王殿下的宅院一墙之隔。

    这位蜀王殿下先天不足且尚未成婚,太后娘娘和皇上多有照顾,分了这处京城里难得的清净宅院为他养病。但是蜀王殿下大多时候还是在太后娘娘殿里居住,只有修沐的几天会过来以至于这一片的宅院都很清静。

    听房屋主人说这里曾是一位小姐的嫁妆,修整得十分清雅,后来被抄家之后,这房子辗转到了他手里。顾青凌一边逛着一边点头,这房子分前院和后院,前院用来待客,后院是生活居所,中间用回廊和池塘作为分隔,屋檐屋梁雕工精致,奇石刻字也精妙,很有姑苏的建筑风格。顾青凌很喜欢,顾青凌看了看后门,与后街的几个铺子离得也很近。

    顾青凌很快拿到了官府的质书,结清了客栈的账,搬进了院子。定好那位守家嬷嬷依旧帮着日常打扫堂屋。

    顾青凌将屋子的窗户都打开,点了熏香,除去了屋中的霉味。点起蜡烛,今日是重阳节,他打算给祖父写一封信。红色的烛火跳动着,顾青凌突然想起今日见到的那位身着红衣的姑娘,在如此严苛的京城,竟然还有这样潇洒的姑娘。

    但此时潇洒的姑娘可没那么潇洒了。

    颜温回到家又被罚跪了祠堂,直到天色渐晚,颜阁老才缓缓走进祠堂,看着睡倒在祠堂的颜温,轻咳了一声,“温儿,你可知错?”

    “小姐,小姐。”旁边的腊梅戳了戳颜温。颜温迷糊着起来,颜阁老对腊梅吩咐道:“去,给你家小姐拿件披风来,天凉了。”

    腊梅站起身来退下了。

    颜阁老看着自己的女儿,叹了口气。“温儿,你一个女子,就不能稳重些?全京城哪有一个小姐似你这般。”

    颜温撇撇嘴:“阿爹,我何错之有呢。天下有何女子不能做的事情呢?”

    “温儿,天下不是像你读的那些画本子一般,江湖也不是你看了几页儿女情长就可以混下去的。”

    “阿爹,我不去我又怎么知道呢?”

    “温儿,你外祖父战功赫赫,你纵使学武数载,你一个女子到了议亲的年纪,哪家将军的小姐像你一样呢?”

    “阿爹,你并不知道,你什么也不懂,你凭什么说我!”

    “我不管怎么样,现下时局不定,你给我好好呆在你母亲的院子里,一步也不许出去。画彩琉璃,看好小姐!”

    两个侍女将颜温扶起来,锢着她进了翠樵苑。

    胡翠屏瞧见女儿被架着进了屋子,双腿还打着颤,心疼的掉眼泪。颜阁老跟在侍女后面进了院子,厉声对胡翠屏说:“看好你的女儿!别让她出去惹是生非!”

    胡翠屏行礼,擦了眼泪点了点头。颜阁老见状,挥袖子离开了。

    翠樵苑灯火通明,胡翠屏看着女儿的样子,摒气说道:“温儿,你又何必和你父亲顶嘴呢。”

    “阿娘,当时父亲在琼州做小官,当时外祖父已经是骠骑将军,您是骠骑将军府的大小姐,若父亲现在不是当今的地位,您会后悔吗?不会?对吗?因为这是您自己的选择。”

    “温儿,你……”

    “阿娘,你不要劝我,我是一定要走的。”

    是夜,顾青凌穿上了一身黑色嵌银丝绣衣衫,圣上丰谷祭天,顾青凌落个清闲,无目的的走着,恍惚着竟来到了寿康堂,夜晚寿康堂安静下来,顾青凌心生一计。

    敲门问着医馆,薛大夫在吗?

    里面值夜的小厮迷糊着说,“今日薛大夫在魏王府,不是急症的话,请您改日再来瞧吧。”

    顾青凌说道:“那我改日再来。”

    顾青凌晃到了魏王府的后街,这后面是魏王府的布庄生意,一个掌柜打扮的男子正从魏王府后门递着衣料。

    顾青凌笑了笑,魏王府侍女众多,偷着买几块衣料也不算什么大事。却见那位掌柜低头哈腰,这布料色彩闪动,金线在微弱的光下闪动着,红色的底衬,这分明是制喜服的料子,这等好料子岂是侍女们所能购入?

    顾青凌轻功落到了魏王家的后院,今日魏王府宴客,前厅客人攒动。两位侍女拿那块红色布料提着一盏昏暗的灯小声说:“寻姐姐,这里好黑,你说,主母为什么要我们从后门取衣料?”

    “这是喜服,陇西的李小姐已经到了,她性格骄纵,自然不想和别人穿一样的喜服料子了,我们偷偷给她送,省的别人偷了花样去。”

    “这小姐也真是的,远在陇西,不过是个没落……”

    “阿荣,这小姐怎样来说都是未来的主母,切不可胡言乱语。”

    “这里太黑了,寻姐姐我们快走吧。”

    两个侍女离开了。顾青凌从树后出来,陇西?

    魏王眼高于顶,自从三年前,金国停战之后,陇西军权被削,陇西贵族也失了势,魏王怎么会结着样一个亲家?

    不对,此中必有蹊跷。顾青凌顺着崎岖的小路走过去,安静的后院里面,顾青凌熟悉的走到唯一灯火通明的屋子,这里是魏王妃院子,两位侍女熟练的走入院子,院门口有两位年长的嬷嬷,见两位侍女便让他们进去了。

    这里太过于明亮,昨日还有暗角可以躲藏,如今暗处都已经点了灯。想来昨天那位女子死讯却在京城丝毫没有动静,想来是魏王已经加强了防备。此地不宜久留。

    顾青凌趁机走入了前院,魏王的书房门口有两个侍卫,大门用重索锁着,基本上没有开锁的余地。只得绕到后窗,窗户在木制窗框之后竟还有细铁丝制成的网纱,里面竟还有玄铁制成的锁器。一个亲王府,竟然比皇宫的守卫还要严格。顾青凌确实在没办法进去,只得从魏王府后墙上翻出来。

    还没等顾青凌落地剑尖便顶在了他的腰上。有个女子的声音低声问道:“来者何人?”

    这声音极耳熟,顾青凌紧了紧手腕上缠着护臂,心思一动:“我是……”话还没说完,便向旁边转去,护臂顶住剑,发出清脆的弹响声,顺手借力将女子顶在了墙上。

    “颜小姐的剑法可没我想象的精湛。”

    “你!你是谁?”

    “我,魏王府的人,我劝你不要乱动乱说,否则我贱命一条,杀了你于我没什么好处。”

    “我不往外说,你放开我!”颜温漂亮的眉眼皱起来,摆动了几下身子发现挣不开他的控制。

    旁边有一阵紧促的脚步声,其中还有几声叫着小姐的女声,想来是颜府的嬷嬷和家丁们。

    顾青凌将女子推出去,正被家丁们抓个正着。又是熟悉的套路,一气呵成的将玮帽扣在了颜温头上,颜温气愤地掀开玮帽,恰好烟花升起,点亮了天空,一刹那的明亮,照清了颜温的脸庞。挺翘的鼻子配合着覆舟唇,显得整个人清冷,像一株清雅的茉莉。

    颜温瞪着他,一脸不服气,英气的眉毛皱着。顾青凌在暗处得意的笑着,这小姐果然有意思。

    颜温又被老嬷嬷塞进了马车里,该死的男人,还长的人模狗样的,可惜了,做什么给魏王干脏活儿,真真可惜了这副皮囊。

    颜温这次是被翠樵苑的嬷嬷抓回来的,胡翠屏见了她,拿着戒尺的手气的发抖:“温儿,你这次太过分了,你大半夜跑出去……。”

    颜温挤出一个鬼机灵的笑脸:“阿娘,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阿娘,您能给我找一个学武的师父吗?您给我找一个,我就在家里面安心学,您也不用担心我乱跑,好不好?”颜温撒娇道,却又见阿娘不说话,拽着阿娘的胳膊摇了摇:“阿爹要去外省巡盐,我今天已经打听好了,您就答应我吧~等阿爹回来,他安心给我找夫君,我就安心在家待嫁,好不好嘛~”

    胡翠屏一向对于这个唯一的女儿下不去狠心,扔下戒尺,只得说:“好吧,好吧,我去问问你父亲,你答应我可不能反悔。”

    颜温眼睛亮晶晶的,点点头。

    胡翠屏叹了口气,走进了棋铭院。

    守在棋铭院门口的家丁问了声:“夫人,我去通报老爷。”

    胡翠屏在堂屋坐定,一盏茶被奉上来,是她爱喝的桂花茶,也是现下的新茶。茶碗里的茶叶随着热水飘动着,散发出浓郁的茶香。胡翠屏吹口气,茶叶跟着热水滑动起来,碰在杯壁,又回到原处。胡翠屏放下了茶杯,垂下眼安静的等待着。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家丁走出来:“老爷还在整理公务,还请夫人再等等吧。”

    胡翠屏站起身来,“你去跟老爷说一声,我要给温儿找一个女工嬷嬷,让他下个月多给温宁苑些银钱。”

    胡翠屏打算离开院子,但是走了两步又坐了回来。一滴泪不知为何落下来,胡翠屏慌忙拿出手绢擦干了泪水,此时门开了,颜铭走进来。

    “温儿自己说的?”颜铭喝了口茶叶。

    “她还有一个条件,要找一个习武的师父。”胡翠屏低着头,抽着手绢。

    “不成,她学了武还能静下心来吗?”颜铭抬起脸来,瞅她一眼。

    “知子莫若母,她会的,她既然已经说了,就一定会办到的,总之,不会比现在更差了。你们两个的关系也能更缓和些。”

    颜铭勉强同意了:“就依你这么办。这是家中管家钥匙,你用多少自己取吧。”

    胡翠屏接过了钥匙:“等我用完就还你。”

    “不用,后日我要去江浙巡查盐务,这本来就该是你来拿的。”

    胡翠屏挤出一个笑容:“那多谢老爷了。”

    “早些歇息吧。”说完颜铭转身离开了。

    胡翠屏行了个礼,感觉回去的路上,风都是轻快的。

    回到翠樵苑,颜温已经睡下了,胡翠屏洗漱完换好衣装,躺在了颜温的身边,颜温睡觉难得安静,胡翠屏也只能在睡觉的时候看见颜温安静的样子。

    颜温安静下来是很像颜铭的,尤其是鼻子,高挺秀气,胡翠屏又想起当年榜下捉婿的时候,颜铭风光无限,穿着胭脂红色的衣装,骑着御赐的枣红马,一把伞斜斜地遮着阳光。她在马车里一眼就认定了他。隔着好远就让父亲去看。结果胡彪直接把颜铭的马牵到胡翠屏的马车旁,后来两个人就半害羞半推辞地答应了这门婚事。

    颜温此时扭了扭身子:“阿娘,你回来了?”

    “你阿爹已经答应了,你放心,只不过,你每日只有上午才能去习武,过晌你要和阿娘还有女工嬷嬷一起学女工。”胡翠屏说道。

    颜温一下子抱住胡翠屏:“阿娘,我就知道,您放心我绝对听话,阿娘,你是世界上最好的阿娘了。”

    “傻姑娘~快睡吧,”说着给颜温掖了掖被子:“明天跟我一起去给你招女工嬷嬷。”

    颜温抱着阿娘的腰,胡翠屏轻轻的拍着颜温的背,颜温又安静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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