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今是他房里的人,贬低他对你有什么好处?”云昭不解。

    “有益于和你拉进关系啊。帮助你认识到这个男人实在没什么好,可能你就不介意我把他抢走了。”云梦理所当然道。

    云昭震惊地看了她一眼,怀着复杂的心情贴近了队伍。

    马车走走停停,要走官道,又要到客栈歇息,一天的路程被抻到了三四天。

    八月十三。

    距离行刑还有十七天,一行人终于来到福阳地界。

    云昭心事重重,队伍往哪里走,她便往哪里跟着,马车停住时,她以为终于到了府衙,跳下马狠狠地伸了伸腰。

    正松着筋骨,觉得周遭环境异常熟悉。

    她抬起头。

    祁府。

    两个明晃晃的大字就在眼前。

    云昭惊呆了。

    岳峰如今避着她,她看得懂也不愿意讨嫌,想了想,还是走到云梦跟前求解:“来这儿做什么。”

    “岳丈到姑爷家,天经地义。”

    “不怕被祁连度杀人灭口吗?”

    “那也……”

    正说着话,祁连度已经迎了出来,两人同时噤声。

    祁连度面上露出十足的关切表情,向岳永安和岳峰行礼问安。

    “小婿无能!忝为人夫!酿成今日大祸竟还叫父亲周转奔波!”他语气痛心道,“父亲快请进!出了这样的事!连度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请父亲指点迷津!”

    一边说着话,一边把岳永安搀扶进门,岳峰则跟在另一侧。

    目送他们三人的背影进了房,云昭带着云梦和车夫从偏门进府,安置马匹和行李。

    车夫有管家接引。

    于是偌大的花园中只剩云昭和云梦。

    云昭问:“这几日,你是和我住?还是和少爷住?”

    云梦爽朗一笑:“自然和你住,少爷在这福阳县肯定讨不到什么便宜,我得少在他面前晃,保不齐说错了话,再触了他的霉头。”

    这几日常听云梦说这种冷心冷情的话,云昭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她不能理解这份心态:“你这样不待见少爷,又何必和他搅在一起。”

    “我没有很不待见他。”云梦纠正,又剖析了自己的想法,“当然也没多喜欢他,平心而论,和大多数男人相比他算是个好人,只是缺了点……魅力,这无伤大雅。”

    “但他毕竟是我从你手里抢来的,我多拆他几句台,才能让你更直观地意识到他的不好,你心里大概也能平衡一些。”

    “我现在心里非常平衡。”每每听到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云昭都会莫名动气,她此刻面无表情,语气冷肃:“我如今对少爷一点念想都没有,你也不必再说这样的话。”

    “知道了。”云梦又想拉她的手,亲亲热热道,“我只不过是觉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为这么个男人生分,太不值当。”

    云昭忍不住呛声:“你既然这样想,又干什么非要当他的妾。”

    她声音缓缓的,重点放在“他”这个字眼上。

    话赶话谈到这儿,她才发现心里还有些怨怼不甘的情绪没能拔除,显贵的人家多得是,云梦为什么非要抢她看上的。

    云梦道:“我也觉得我做错了。这不是在给你赔不是嘛,可我究竟只是个妾,不妨碍你什么,我自认的过错,只在于勾引少爷的时候不该瞒着你,那时我也心虚,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罢了,今日把话说开了也好。”

    “岳峰看着正派古板,还不是一样推拒不了女人投怀送抱,有我在,他也没闲着,多亏跟了他的人是我,不在意那些莺莺燕燕,若真是你给他做了妾,待你那副情种心性见了他的真面目,怕不是要伤心死。我占你的位置,说不准也是替你挡了一劫呢。”

    云昭气血翻涌:“你们爱怎样怎样,与我都不相干。”

    她甩手进屋,云梦就亦步亦趋地跟着。

    书房那边。

    祁连度负手而立,满面泪痕,若非有云昭报信在前,祁连度的言辞之恳切,几乎都要感动了两位岳家人。

    “父亲,我进京赶考一去半年,哪知满盈在家里竟受此侮辱,我大哥做出这种事,我也没有脸面再见你们了。”

    “当务之急是把满盈救出来。”岳永安不满这股黏黏糊糊的态度,“我问你,你和你们县令的私交如何?”

    祁连度道:“从前没有来往,但小婿中举后,县令大人曾设宴款待过小婿。”

    “也就是说,如今他还算买你的面子?”

    “是。”祁连度道,“倘若满盈没有那样痛快地公然认罪画押,此事或许还有可商讨的余地。”

    岳永安得到想要的答案,一锤定音:“便是认了罪,你也替我引荐一番。”

    “这是自然!”祁连度连连称是,“总不能叫满盈在狱中等死。只是父亲舟车劳顿,不知几时能缓过乏来,还请明示小婿,想与那日与县令相见,小婿提前安排。”

    “就明日吧。”

    “是。”

    几人各怀心思地又扯了几句场面话,祁连度终于告退。

    岳永安褶皱下的眸子透着精光:“面子功夫做的不错,竟让老夫我也有些晃神。”

    “父亲在疑心,小妹是否当真被祁连度陷害?”岳峰缄默良久,终于开口。

    岳永安没说话。

    岳峰急道:“云昭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岳永安自有思量,却也没出言反驳,终于“嗯”了一声。

    门敞着,院内的花香随风阵阵袭来。

    云昭这会儿正铺着床,就云梦在旁边帮忙抱着被子,一边喋喋不休:“我之前就想问你来着,你既然没有亲眼见到姑爷把刀捅进祁连英胸口,怎么就敢认定祁连英是被姑爷杀的呢,还言之凿凿地回府报信。”

    没人搭理,云梦也不觉得不自在:“你也说了,祁连英确有骚扰小姐的行为,小姐自小性子就烈,一时激愤失手也能理解。”

    “……”

    “喂!”

    “……”

    “你不能和我交个实底吗?”

    “啪!”云昭一巴掌拍死耳边的蚊虫。

    吓得云梦噤了声。

    云昭忽然道:“我就是知道。”

    拒绝深谈的姿态,让云梦泄了气:“等老爷到县令那儿吃了闭门羹,他不会认为是行贿没用,反而该怀疑你透出来的消息是真是假了,你想好对策吧。”

    云昭终于抬眸:“假如能使老爷与小姐见上一面,他们便知我所言非虚。”

    “问题就在这儿,祁连度不可能让他们见面的。”云梦道,“不如明天,趁他们去见福阳县令时,我们悄悄跑掉,到京城去上告?双管齐下,这样也不耽搁时间。”

    “你可知何谓上告?”云昭问。

    “不知道,这是那天你自己的提议。”

    云昭难得开口答疑:“衙门审案,百姓不服才有上告余地,然而上级官员与县太爷同朝为官,总有来往之时,轻易改判,岂非拂了同僚的面子,更有动摇县衙权威的风险。”

    “何况岳满盈自己认了罪,不存在刑讯的状况,翻供无望,这罪名她就得担着,即便上告成功,也只能在量刑上略做商榷,然而本朝律法杀人理当偿命,无人疏通运作的情况下,便是上告,人家又何苦替你改判。”

    云梦仔细一想,苦笑道:“说来说去,竟是小姐自作孽不可活了。”

    翌日,天还没亮。

    岳永安、岳峰、祁连度,三人便共乘马车,从小角门进了县衙。

    来福阳县的前一晚,岳永安和岳峰把家中的财务都清点个遍,拿出几份地契装进贴身的口袋里,还特意派人连夜去典当铺,将好些金银首饰都换成了银票,轻装上阵。

    岳家现在失了势,只剩下了钱。

    这些钱哪怕是富贵人家,两辈子也都花不完,岳永安爱女心切,都用来献给福阳县太爷,只为了给女儿买一条命。

    只要那县太爷拎的清,见到这样多的财产,只怕拼了官不要,也会帮着把岳满盈从鬼门关运作回来。

    然而县太爷是个笑面虎。

    这是岳峰见到人的第一眼,涌上脑中的第一个念头。

    福阳县令长着一张周正的脸,两边的嘴角却在他无论做什么表情时都是上翘的,像后粘上的一层很贴合的人皮面具。这会儿他作出放松和蔼的神态来,看着压迫感没有那么强,却也能从嘴角那两道不可转移的孤独看出他不可转移的姿态,像是心有纲常不可违逆,不会被任何东西打动。

    这一趟白来了。

    岳峰心头闪过此念。

    果然,县令开口:“我理解老人家爱女之心,更敬重连度的学识,素有结交之意。然而令媛的事非同小可,人命关天,本官万分同情,却实在爱莫能助,”

    这话令岳峰心如死灰,立刻陷入深深的绝望中。悲哀覆上他的头脑,像裹了一层密不透风的膜,让他再听不清外界言语。

    岳永安脸上的褶皱也猛然变深了许多。

    对于老者,这样的噩耗几乎已经可以将他击垮了。

    哪知突然峰回路转,县令又把话拉了回来:“我身为福阳县的父母官,见过太多冤情孽债,最知法不容情下的诸多无奈,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正如当下,我明知令媛其情可悯,宣判处斩,实在心有不忍,倘若你们能寻得一丝生路,本官必然尽力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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