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眨着自己的眼睛,走到了女子的面前,刺鼻的烟气之下,透过蜡烛油很明显可以看到女子的手心中有一点焦黑,那点黑色正在不停地扩大,像是一滴融化在水中的墨水一样。

    郑都华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微笑着静观女子的反应。

    站在场中的人是虹霓国张家之女张团圆,张家在去年选拔橘枝子女的时候没有将家中实际的适龄少女人数上报,有所隐瞒,因此辅臣之一下令革去张家的职位,将其贬为平民。

    这位辅臣在上一次花疫的时候被落花击中,精神错乱,到现在也没有好转,其他几位辅臣便相信此中有鬼神在作用,不愿意再去碰世家。

    现在郑都华对张团圆行此不义之事,回到王宫之后必定会遭到他的几位叔伯的谴责,站在他身后的家仆暗自抹了一把汗。

    但是一来他年纪尚小,就算要出来玩,身边之人也不敢阻拦;二来叔伯还指望着用他来扳倒郑都雅,只怕他不听话,别的也就由他去了。

    日久天长,郑都华之间养成了这般性子,实在也不能具体归咎在某一个人的身上。站在他身后的家仆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位骄纵无比的小公子,叹了一口气。

    女子再也忍受不住自己手上的疼痛,两只手都朝下翻转,已经快沸腾的蜡烛油落到了地上。

    她一点也不敢回头去看郑都华,大约也是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臂挡住自己的半张脸,开始哀哀地哭起来。

    郑都华早就料到她必定忍不住,会将自己手上的蜡烛油弄到地上,这个时候便假意关怀,走过去将手中的鞭子拧成几股,用鞭梢碰着她的腰,轻声道:“姐姐,你才忍了这么一些时候,就不行了?”

    铁鞭子像是蛇信子一样抵着女子的腰,那股冰凉的触感贴着她的皮肤,实在是叫人难以忍受。

    他前一秒的时候还在发话,后一面立刻展开自己的鞭子,朝着女子的腰上击打过去。女子就像是一株大花骨朵的花,被他抽得花叶尽散,落到了地上,伤口中涌出来的鲜血立刻把身上的白衣都染红了。

    郑都华举着鞭子挥动了几下,这个时候手臂已经有些酸痛了,看着委顿在地上的人,他瞬间也没有了什么兴趣,捏住鞭梢的瞬间已经打开了上面的暗格。

    他以鞭柄为匕首,干净利落地朝着张团圆的脖子上面抹去。

    匕首像是被他平托在手上一样,朝着张团圆而去,眼看着她就要死在刀下,一片黑色的影子移动过来,将匕首挡住了。

    郑都华的眼睛在一瞬间圆睁了,然后捂着自己的脖子朝着后面仰去,身后的家仆一直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个时候发现不对劲连忙赶上前来扶住他,只见他指缝间不断渗出血珠来。

    家仆大惊,几个会武的连忙上前,手中的各种武器都朝着那团黑影的身上击打过去。但是黑影极快,卷着地上的那团白云很快离开了。此地树木建筑甚多,黑白交织的影子穿过一溜汉砖,朝着密林之中奔去了。

    为首的家仆看起来十分精明,他当机立断,连忙从下属的手中接过了清酒,为郑都华清洗着身上的伤口,随后在他的伤口上面撒上了药粉,吩咐其余人分作两批,一半保护躺在马车中的郑都华,另一队人马去追查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去向,并且尽快通知皇城中的几位辅臣知晓。

    护卫肖正做完这一切之后就坐在马车中,以防有人再来犯郑都华。

    小公子坐的马车和别人不同,布景全是用虹霓国最好的绣娘绣出来的山海河岳图做的。

    这样的丝线制作出来的车帏可以隔绝花疫发出来的秋气,保护小公子。山海河岳图一共只有两幅,一副在国主郑都雅的手中,一幅就在小公子的手中,这也足可以说明小公子的地位不凡。

    遮住窗户的那片方帛上面绣的正是代表着虹霓国王城的事物,王城中多设宝塔,来保护城中之人免受秋气的侵害。

    国人在建筑方面下的手笔丝毫不见含糊,金红相间的塔身外沿镶嵌满了彩绘瓷碟,磁碟中心都画满了以菊花为主的各式各样的花朵。

    塔身下方的以瓷碟作为花瓣,到塔尖的时候碟子的口径逐渐减小,菊花的花蕊出现在瓷碟的中心,剩下的花瓣布满了整个空白的碟子,这样精细的东西,也亏绣娘们可以绣出来。

    每一个瓷碟都可以吸收花疫中产生的秋气,历来秋天的时候虹霓国的花疫最为严重,因此国中的巨塔也格外多一些。

    今年不同往年,秋分之日才到,国中的高塔就崩坏了好几座,再加上修补工作不及时,花疫就比往年严重了很多。

    肖正收回了自己的思绪,轻轻拨开围住窗户的方帛,将手一松,一件褐色的事物就在残阳的映照下面,朝着马车下面溜下去。

    那是一个很小的铁皮傀儡,兕之上五个国家在秋天传信的时候都会使用这种无生命的金属事物,以防止花疫的侵害。

    这个铁皮傀儡很快地迈动着自己的双腿,在空中变成一只鸽子的样子,扇动着自己的翅膀,朝着王城之中而去。

    机关制成的翅膀发出咔咔的声音,与王城中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了一起。飞入城中之后,鸽子像是为了躲避什么似的飞低了一些,在各个檐角之下斜着身子穿梭。

    等到它飞过围绕着王城的其中一个高塔的时候,一个瓷碟从空中落下,砸在机关鸟的身上,将它打低了一些。

    牵动机关鸟翅膀的半边机关已经被瓷碟砸坏了,在空中不停地扑腾着,朝着宫中最高处楼阁之中撞过去,破了一层画着白描菊花的窗纸,翅膀被一片纱帘卷住,挣扎了几下子之后终于不动了。

    重重的四神云气图后面似乎有一个影子,影子从纱幔上面解下机关鸟,随后轻笑一声,道:“白日宣淫,就算老贼们想要扶持郑都华上位,那也是不能够的。”

    机关鸟的翅膀又懂了一下,一个身量很高的女子将蜡烛递给了说话之人,幽暗的宫室突然亮堂了许多,说话的人对着镜子,镜子中映着一双雌雄眼。

    郑都华虽然是丹凤眼,但是眼尾上挑的弧度却正好,除了笑起来的时候有些媚态,其余的时候都给人一种凌厉的感觉。

    草木一样葳蕤的曲裾将她整个人都裹在其中,衣裳上宝蓝、绛红、明黄、草绿和白色交织在一起,织出星纹云纹、仙鹤白虎共聚的图像。曲裾将她整个人都裹得十分严实,勾勒出女子的曲线,而衣上的图案却又大气磅礴,展示着一个大国所拥有的气度。

    这样的衣服只有高位者一人可穿得——国主郑都雅。

    郑都雅转头朝着侍女幽葩道:“先前张贴的那些寻找术士和名医的告示已经贴在城墙上面了,来递投名状的人多吗?”

    幽葩的脸很小巧,五官虽然聚在面孔的中央,但是看起来却很舒服,像是宜其世家的闺阁女子。

    她跟随了郑都雅十二年,只是她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罢了。

    幽葩开口道:“禀国主,奴已经将那些人数粗略估计了一番,大约有八十人。这几日灵犀界发生巨变,从其中出来的修士不计其数,估计到得明后两日,至少也有一百五十人。”

    郑都雅点点头,从镜子前面站起来,腰间的组玉佩光华大盛,随着她的一举一动散发出荧光。

    幽葩看着那道身影,不由得想起了秋风暴雨十分,国主不顾他人的阻拦,穿着只在春日大祭的时候才用的正装,登上了能够与天神沟通的祈雨台,将头上代表着身份的冠冕扔到地上,砸个粉碎。

    这一碎,等于郑都雅失去了保证自己身份最后的保障,幽葩亲眼看着那道身影从雨夜苦等到天明,又将地上那些碎掉的玉屑捡起来。

    这些碎掉的玉屑最终被幽葩串成了组玉佩,悬挂在了郑都雅的腰间。

    种种反复,不过是为了求得上天的垂怜,让他们能够看到虹霓国十分严重的花疫罢了,但是直到现在,仅仅只有昆仑的一位半仙来到了此处,帮助处理花疫的事情。

    郑都雅轻笑了一声,道:“听说新王将灵犀界各处的出口都封闭了,只留下了莲叶春池那一处的通道。这么说,大部分逃出来的修士都要经过我虹霓国的关卡了?”

    她不等幽葩回答,继续说道:“在关卡好好设防,必须要让那些修士将自己身上的法器等带着灵气的东西都吐个干净,再放他们过去。入了兕之上,就要有各国的通关文牒,才能进入其他几个国家。若是不将自己身上的东西交出来,就不必为他们加盖国印了。”

    幽葩拱手领命而去,退出了挂着层层五星出东方帷幕的大殿,朝着宫中的管理边关事务的驼云寺去了。

    驼云寺的官员接到急报,立刻马不停蹄地操纵着机关鸟朝着与莲叶春池相连的边境官员传讯,另有数队人马驾驶着从邻国购得的机关马匹,携带着国印,朝着边境而去。

    马蹄达达,越过王城、赤火城、灵娲城,最后到了女泽平原也就是与莲叶春池相连之处。女泽平原上面早已经列出了一条长队,管理边疆事物的官员被高大的机械马夹在中间,看着慢慢向队伍靠近的从连夜春池之中出现的人。

    陈洗砚这个时候已经收起了自己的飞行法器,踏着女泽平原,随着幼青和王修一起走向了虹霓国边境官员所设置的关卡。

    机关马前方早就有许多人等着,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众多机关马的阻挡之下,只有官员所在的那一个位置前面排了一长队的人,排着队的人完全陷入了一种等待之中,看起来每个人都焦躁不安。

    女泽平原上面除了大风卷着草浪发出的声音,还有众人窃窃私语和两个半人高的机关马喷出鼻息的声音,沉郁的苍穹下面,往日里风光无限的修士都将自己身上法器和值钱之物解了下来,放到一旁大张着嘴巴的机关马腹中,换取那一个敲着国印的通关文牒。

    队伍极长,将要排到幼青三人的时候,被巨大机关马簇拥着的官员将手中的朱笔一搁,顺着队伍走了下来,在王修身后的第三个人处用笔划了一条线,道:“今日花疫严重,女泽平原上的沼泽夜晚会发生变化,因此今日只登记到横线这处的人。横线后面的人可以自行离去了,寻找地方躲避花疫,虹霓国乃置锥之地,安置国民尚且艰难,实在是对不住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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