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回来的裴渊、裴沐风和袁白露见意绾居的大门敞开,小宋氏尖鸭嗓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裴沐风神情一变,立即大步跑了进去,入眼看到楚牡丹一脸狼狈的坐在地上,发髻散乱,身上落着的白色粉末与脸上的汗水混合成白汤,他上前将人护在身后,谨防着小宋氏,侧目问道:“你可还好?”

    楚牡丹喘匀了气息:“我没事。”

    “你是没事,但你们看看我家浩浩被弄成什么样子了!”小宋氏怒不可遏,看向楚牡丹的眼神似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

    “姨母。”裴渊清冷的声音传来,他扫视一圈院子,杂乱不堪,狼狈的主仆,打碎的瓷盘,已经那一堆欧吐出,他的眉头忍不出微微蹙了起来,目光从裴浩宇身上转向坐在地上不顾半点形象的楚牡丹。

    袁白露走到了小宋氏的身旁,想拉起裴浩宇的手,却见他手不知摸了什么,脏兮兮的,又将手收了回去。

    “槿之,你来得正好。”小宋氏一见裴渊来了,立刻换了态度,哭哭啼啼起来:“楚女郎也不知怎的竟然这般欺辱你弟弟,将他压在地上打。”

    “你看看,那地上都是你弟弟吐的。”

    楚牡丹一阵无语,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就在这里不分青红皂白的胡言乱语。

    “宋侧妃,你怎么不问问裴四郎为何在我的院子,将我的人打伤。”

    她也不是好惹的。

    “都怎么了?”

    荣庆太妃在这时由金嬷嬷搀扶着入了意绾居,一袭深紫宽袖衫,庄重而严肃。

    院子里一众人纷纷向她行了礼。

    荣庆太妃年轻时是倾国美人,如今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但也架不住底子在,可她到底久居深宫多年,这股气势又岂是小宋氏与一等年轻人能够承受的。

    她入了里间,众人也随她走了进去,在竹丝软塌上落座后,荣庆太妃才开口:“姲姲,把事情说一遍。”

    “太妃,我知道您偏心楚女郎,可浩浩也是您的亲孙子,您不能看着他被欺负了,还偏帮外人啊!”小宋氏知道一旦楚牡丹开了口,无论对错,荣庆太妃都只会相信楚牡丹的话。

    “外人?在这里的谁外人,心里也该有个数。”荣庆太妃不紧不慢道。

    “太妃娘娘,白露先退下了。”袁白露识时务的开了口,福了福身,退出了意绾居。

    “既然你说我偏心,那你先说说发生了什么?”荣庆太妃道。

    小宋氏自然是将她看到楚牡丹欺负裴浩宇的事说出来,又拉着小奴婢让她把她看到的也说上一遍,总归在这主仆二人眼中就是楚牡丹欺负人。

    “浩宇,你来说说,为何会出现在姲姲的院子里?”荣庆太妃对两人的话没发表出任何意见,转而问向了裴浩宇。

    裴浩宇先是被楚牡丹吓到,这会儿又对荣庆太妃生了怵意,埋着头藏在小宋氏的身后,不敢说半句话。

    “姲姲你来说。”荣庆太妃等了一会儿便没了耐心,这个孩子是被小宋氏养废了。

    “其实问题不大,”

    “问题还不大?你压着浩浩打,还让他吐了一地,叫问题不大?”

    楚牡丹很是无语:“首先我没有打他,其次是我让他吐的。”

    小宋氏听到楚牡丹承认,立即挺直了腰杆。

    “我在小厨房做糕点,四郎突然闯了进来要吃我做的糕点。我对他不了解,便拒绝了他的要求。”

    “可他并不听我的话,抓着糕点就往嘴里塞。我怕他过敏,只好把糕点从他嘴里抠出来。”

    “你明明还揪了小郎君的耳朵,还拿着扫帚要打人。”小奴婢不怕的补充道。

    说起这事,楚牡丹就更气了,她把站在外头候着的阿荷领进来,放在众人的眼前,先是摊开她的手,手心被磕破,流了血。

    “请二哥哥和裴沐风先转过去。”

    等两人转过身去,楚牡丹将阿荷的裤腿拎起来,露出被裴浩宇踢得已然青肿的小腿前骨。

    “难不成你为了一个小丫头就能对我家四郎动手?”小宋氏并不放在眼中,一个奴婢又岂能同她的儿子相比。

    “是,阿荷只是一个奴婢,但她是我意绾居的人,是楚牡丹的人,裴四郎闯入我的院子,打了我的人,抢我的东西,如何有礼?”楚牡丹可不管谁是谁,她在意的只有对与错。

    “你手背怎么回事?”荣庆太妃也知她被气到了,留意到她手背上的伤痕,问道。

    楚牡丹直接指着裴浩宇:“他咬的。”

    “你不要血口喷人,他一个小孩子能把你咬成这样?”小宋氏已有些底气不足,却仍旧死咬着不松口。

    “好了。”荣庆太妃发了话:“四郎罚抄二十遍三字经,由槿之负责。”

    她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奴婢:“把她发卖了。”

    “太妃,饶命啊!太妃~”小奴婢觉得自己忠心护主,楚牡丹不过一外人,难不成还能越过小郎君去。

    “太妃,这是我娘家的奴婢。”小宋氏心下已然气得牙痒痒,可这会儿不得不软了态度。

    “那你选吧,要么把她送回益州,要么就给哀家发卖了。”荣庆太妃搭着金嬷嬷的手起了身,直接朝外走去。

    *

    待人一散去,精疲力尽的楚牡丹正想往软塌上一趟,忽然想起小厨房里还有她新做的糕点,急急忙忙跑了过去。

    好在,裴浩宇来时两个灶的大火已经撤去,一直在用文火蒸着,这才避免她大半日的折腾没有浪费掉。

    阿荷腿受了伤,楚牡丹不愿她再跑来跑去,把糕点分装好后,楚牡丹唤来负责院子打扫的阿藕,吩咐她送给各各院子送过去。

    可想到小宋氏母子的那副做派,她实在有些不想送。

    若不送,转头又得说她瞧不起人,针对她。

    楚牡丹头次觉得送人东西都是一件可以烦心的事。

    “你给飞羽阁送一份过去。”楚牡丹把提盒交给阿藕,又嘀咕道:“吃不吃就是她们的事,我才不管。”

    等阿藕出去了,楚牡丹简单梳洗一番,嘱咐阿荷好生休息后,她提着食盒去了青玉阁。

    *

    青玉阁。

    “今日的事委屈我家姲姲了。”荣庆太妃摸了摸她嫩滑的小脸蛋,从金嬷嬷手中接过药膏,细细为她擦拭着手背上的伤。

    楚牡丹往太妃身上靠了一下,又坐直了身子,努了努嘴道:“我还以为祖母会生我的气。”

    荣庆太妃看了她一眼,知道这小女郎多想了:“你说说祖母为何会生气?”

    楚牡丹不假思索道:“因为我欺负您宝贝孙子了!”

    荣庆太妃戳了一下她的小脑袋:“尽说胡话。”她收起药膏,金嬷嬷端来洗手的舆盆,净了手,用帕子才干后才又道:“祖母不可能会生你的气,除非你没有照顾好自己。”

    楚牡丹一把搂住她:“我知道祖母是对我最好的,不过,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荣庆太妃笑了笑,道:“你是想说祖母为何不把四郎放来膝下养?”

    楚牡丹用力点了点头。

    “你觉得小宋氏会同意吗?”荣庆太妃先不答,反而问向她。

    楚牡丹乖巧摇头,她不说对小宋氏十分了解,但也有七八分。

    若是小宋氏能轻易放手,当年裴浩宇也不会被她带回益州娘家,养出一身的坏习惯来。

    “所以这件事得从长计议,还得从根上把问题给解决。”荣庆太妃点到即止。

    楚牡丹听得也不算明白,但也没再问下去。

    她对裴浩宇没有感情,不过是觉得没必要因着一个没脑子的生母毁了一位郎君的一生。

    *

    云端楼。

    “二哥,我跟你说,别看楚姲姲学业不行,做糕点却很有一手。” 裴沐风盘腿坐在竹丝软垫上,品尝着意绾居送来的糕点。

    坐在另外一侧的裴渊手中持着书,并未去尝糕点,仍旧品味着茶水。

    “说起糕点,当年我差点就死在了楚姲姲做的糕点手中。”裴沐风给裴渊续上茶,自顾说起了往事:“那状况可比今日闹得还要大,府里被弄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裴沐风装作不经意的看了眼裴渊,给自己续了一杯茶,继续道:“楚姲姲爱做糕点这件事,是打小就开始的,而我跟她也是打小开始就喜欢互抢东西。”

    “那日她做了一笼糕点刚刚出炉,我让小厮松木把她骗了出去,然后翻墙入了她的小厨房。”

    “发现被骗的楚姲姲,立刻就知道是我的主意,等她回到小厨房时,糕点已经被我吃得一块不剩。为此她追着我满府邸的跑,最终因着我敌不过她,被她压着打了一顿,若不是祖母出手,这事恐怕还没完。”

    “也就在我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的时候,我竟然因着对糕点里的蜂蜜过敏,昏了过去,等请来郎中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发烧。”

    说起这件事裴沐风自己都忍不住笑。

    “值得庆幸的是,楚姲姲不喜吃过于甜腻的东西,这糕点中也就加了一点点蜂蜜,不然我真的没了命。”

    “但也因着这件事,楚牡丹吓得哭着守了我一夜,甚至为了弥补对我的愧疚,她把最喜欢的花送了我,又把身上的零花钱给我了,还说只要我不死,她愿意给我做牛做马。”

    裴沐风说着又给裴渊续了一杯茶,见他虽然没有回复自己的话,但手中的却不曾翻页。

    他当然是有意为之。

    今日的事一番闹腾下来,自然各怀心思。

    裴沐风不在意小宋氏,但不得不在意楚牡丹和裴渊。

    小宋氏是裴渊的亲姨母,却与楚牡丹的关系极差,要是这其中再被小宋氏搅和一番,裴渊和楚牡丹之间只会更差。

    “爷,宋侧妃请你去一趟飞羽阁。”

    正纪进来禀报。

    “我知道了。”裴渊淡淡道。

    裴沐风见机起了身,向裴渊拱了拱手:“二哥,我也先回去了。”

    *

    飞羽阁。

    “楚牡丹,那个小贱人。”小宋氏气得抓起茶几上的茶盏砸在了地上:“若是有一日她能栽在我的手上,我定然不会叫她好过。”

    “侧妃莫要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刘嬷嬷给伺候的奴婢使眼色,让她们快些将地上的收拾干净,她站在小宋氏的身后给她捏着肩膀。

    “不生气,如何能不生气?”小宋氏是气得牙在痒,一掌拍在桌子上,临了又手痛的揉着:“嘉禾那个贱人可真是厉害!自己离开了秦王府,还把女儿留在这里,别人不知道她的心思,我还能不知道?”

    “莫非嘉禾郡主是想让楚女郎~”刘嬷嬷猜测着,未将话说全。

    小宋氏嘲讽的“哼”了一声:“自然是母亲勾了大人,如今是为小的让路。”

    嘉禾郡主还能是为了什么,这秦王府里最能图到的无非是她侄子。

    现下她回来了,还能给一个小女郎机会?

    等她做了秦王府的主母,她的儿子也就能同裴渊一样成为嫡子,袭得嗣王的爵位。

    至于楚牡丹,她直接将人赶出去就成。

    “那侧妃,可得好好同高阳嗣王说一说,不然真让楚家女郎做了秦王府的人,有些事就没有好弄了。”刘嬷嬷劝道。

    小宋氏松一口气,接过奴婢重新泡上来的茶水:“放心,我心里有数,不然这会儿也不会把槿之叫过来。”

    主仆二人说着话,外头的奴婢传话裴渊来了,小宋氏赶忙将茶盏放下,起身迎接裴渊。

    “槿之啊!”小宋氏热情的去拉他的袖子,却被避开,不过她也没放心上,裴渊打小就有不少的毛病:“姨母这一回来,一直也不曾寻得机会同你好好说话,平日看着你忙,我要是再去打搅你,真是怕添麻烦。”

    “都是些没眼力见的吗?高阳嗣王来了,还不看茶,上果盘。”

    “姨母言重了。”裴渊向小宋氏拱了拱手,落座在左侧:“既是姨母有事,只需开口,槿之自当尽力。”

    小宋氏要的就是这一句话,也不枉费当年她花了那么多心思拉拢。

    “姨母,就此先谢谢槿之了。”小宋氏在对面落座。

    “今日的事,姨母也不想闹成那般,但槿之要体谅姨母做母亲的心,没有一位母亲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被人欺负。”小宋氏说着,脸色哀愁起来:“太妃一直不太喜欢我,我也是知道的。但是为了浩浩,我总得拿出一副做母亲的样子来,维护他,呵护他。”

    “你外祖家的确实是高攀了秦王府,这些年我在益州时,你外祖父时常教导我,要好好做人,不要任意妄为,不要忘了你还在王府,要多加照顾你才是。”

    “让外祖父担忧了。”裴渊的语气软了几分。

    “都是一家人,应该的。”小宋氏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现在你也大了,能为姨母做主,可以护住浩浩,往后在王府里我们娘俩就靠着你了。”

    “您是我的姨母,四郎是我的弟弟,照顾你们是理所当然的事。”裴渊语气虽软,情绪仍旧淡淡:“话说到这里,四郎可有入私塾,或是请夫子?”

    “自然是有的,浩浩可聪明了。”

    提起儿子,小宋氏的态度就不一样了:“你提这个来,我正犯愁为他寻夫子一事呢。”

    “此事我会和祖母说,在此之前,你让他先来云端楼。”裴渊道。

    “这早好不过了,浩浩要是知道他二哥愿意亲自教导他,定然会高兴坏了,明日我就把送过去。”小宋氏当然乐得让儿子跟裴渊亲近,这府里的人除了裴渊能靠得住外,也就她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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