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的旬休总过得异常快,偷偷摸摸熬至半夜只会看到话本子结局的楚牡丹此刻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却也招架不住困意的袭击。

    “不是奴想说您,躲在被窝里看话本子对眼睛不好。”阿荷再三唠叨,透过铜镜一看迷迷糊糊,眼睛都睁不开的自家女郎,得了,又是白说。

    梳好妆,换好衣裳,用完早食,阿荷提着书箱,挽着楚牡丹的手迷迷瞪瞪去了青玉阁请安。

    阿荷忍不住想,她得在太妃跟前告状才好,不然她家女郎总不会对她的话上心。

    “祖母,安好。”

    楚牡丹努力强撑着眼睛,奈何只睁开了半只,糊里糊涂向荣庆太妃福了福身,摇摇晃晃倒在了竹丝软塌上。

    “祖母,她指定是半夜做贼去了。”裴沐风正陪荣庆太妃用早膳,看到她这副鬼样子,揶揄道。

    荣庆太妃笑着摇了头:“我看模样,倒像是熬夜再看话本子。”

    楚牡丹对荣庆太妃竖起大拇指:“还是祖母了解我。”说着打了一个哈欠,直挺着身子坐了起来。

    “你平日不是走得早吗?”楚牡丹问向裴沐风:“怎么这会儿了还在这里?”

    “自然是为了等你。”裴沐风放在碗筷,擦了嘴,向荣庆太妃拱了拱手,上前将楚牡丹拉起来:“祖母,我们先走了。”

    被裴沐风推着出门登上马车的楚牡丹这才知道,裴沐风的马车被小宋氏以照顾表姑娘为由,给袁白露占用了。

    秦王府向来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府里养着给主家有的马车自然是按院来分的,初来乍到的袁白露是小宋氏的亲戚,按理来说她的花费不该由秦王府来承担,偏偏小宋氏没皮没脸。

    “这事无非是小宋氏给我的警告。”裴沐风满不在意道。

    “你又怎么着她了?”恍恍惚惚的楚牡丹听着他的话,总算是醒过神来:“难不成是昨天的事?”

    裴沐风挥了挥手:“你别管她,反正你离小宋氏远些,离袁白露也远些。”

    “袁白露?”

    裴沐风直接戳了一下她的额头:“长点心吧,我的姐姐。”

    “那日你不是替阿音姐姐值日,又将马车借给了她,才让袁白露去找二哥。”裴沐风“啧啧”两声的摇头:“她在二哥那处暗暗说是不想载她回秦王府,当时我也不确定,只是叫你留个心。今日马车一事,我可算是看出来袁白露就是一朵大白莲。”

    裴沐风一通吐槽下来,心里瞬间畅快了不少。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楚牡丹得出一个结论来:“反正我们尽量与她们井水不犯河水。”

    裴沐风却觉得楚牡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这次小宋氏回府,还带来了一位妙龄女郎来,说她安的是好心,裴沐风还真不信。

    *

    崇文馆内,楚牡丹懒散趴在桌上,与梁浅音闲聊,晚来的裴冉珠不仅顶着一张素脸,还有一双黑眼圈。

    “太子表哥打你了?”楚牡丹戳了戳她的黑眼圈,不得不怀疑道。

    “别跟我提他。”裴冉珠气呼呼的把书箱往桌子上一放:“也不知道他最近哪根筋搭得不对,净找我的不是,昨日让我背书背到了半夜。”

    楚牡丹觉得自己已经够惨,看来跟裴冉珠相比,她还算是幸福的。

    “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在皇兄跟前多嘴,我定然要打烂他的嘴。”裴冉珠一想到那告状的人,就气得牙痒痒,偏生还找不出来是谁做的。

    “别说我了,说说你们昨日过得怎么样?”裴冉珠落座,将书箱放在了一侧。

    梁浅音昨日多半的时间在陪着弟弟,余下的时间在学习,没无甚趣事。楚牡丹倒是把昨日府里闹得鸡飞狗跳的事说了一通,现下她手背上的牙印还在隐隐作痛。

    “还是皇祖母心太软,说是侧妃,到底还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妾室。”裴冉珠是在皇城里长大的,什么吃人的鬼不曾见过,像小宋氏这种她还真瞧不上。

    楚牡丹连忙捂住她的嘴:“她可不是一般的妾室,是二哥哥的亲姨母。”楚牡丹用着只有三人能听到的声音。

    “我倒是忘了这一茬。”裴冉珠的声音也降了下来。

    “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有祖母给我撑腰。”楚牡丹道。

    裴冉珠点了一下她的头:“哪能没什么大不了,能爬上自己亲姐夫床的人有什么好心可言,小心袁白露依葫芦画瓢,抢了你的未婚夫。”

    “我巴不得!”

    楚牡丹想起她给两位小姐妹带来的糕点,从书箱中拿出来分给两人。

    “呦,楚牡丹,也就你能拿得出这种寒酸的东西出来送人。”日常阴阳怪气的长平郡主总会在这个时刻登场。

    “再寒酸也是你长平吃不到的东西。”楚牡丹从来不会惯着她,看到跟在长平郡主和郑婉晴身后的袁白露,俨然已经成为了人家的小跟班。

    在与袁白露对上视线后,她也只是礼貌的笑了笑。

    古钟响起,各自回到座位。

    楚牡丹和裴冉珠很快在夫子的讲课声中陷入与周公的拉扯,其他的夫子多半是睁一只眼,闭只眼,最多是敲一敲书案,让她们俩醒醒神。

    裴渊则完全不顾忌两人的身份和面子,干脆利落的让这对好友站在后头听课。待到放堂后,他直接拎着两人去了学监处。

    本就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一通批评下来,两人困、饿交替着,却也不敢有任何的怨言。

    正在训斥的裴渊看到两人明显心不在焉的状态,心下也涌出一阵火来:“出去。”

    “是。”

    两人丝毫没有留意到裴渊的怒意,向他行了叉手礼后,一溜烟的离开了学监处。

    裴冉珠已经有些饿过头,没了胃口,决定回崇文馆再补一个觉;楚牡丹摸了摸“咕噜噜”叫的肚皮,选择独自奔赴食堂。

    *

    时辰已晚,能供楚牡丹挑选的菜不多,她简单的挑选两样,草草解决完午饭,精气神才算是彻底恢复。

    想要消消食的楚牡丹,不知怎的绕着长廊走到了前日的后花园,看着不远处的竹林,那日的画面深刻的印在她的脑海中。

    这件事她得跟裴渊说说才是,他是国子监的博士,说不定能根据她说的,找出那三个霸凌学子的人。

    这般想着,心下生出隐隐不安的楚牡丹朝着竹林后走去,当看到后头没人的时候,她松了口气。

    “也许只是巧合不是?”

    楚牡丹嘀嘀咕咕说着,从竹林后绕了出去,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她就看到了杨柳树旁的万里桥有学子在桥上爬,而作恶的人正是前日她看到的那位壮实的学子,他站在桥的中间,迈开腿。

    与此同时作为帮凶的其中一人,身量高瘦如竹竿,他手中按着杨柳条抽打在地上跪着的学子。

    “爬呀!杨永,从景泽兄□□爬过去,今日我们便饶了你。”高瘦学子说完用用柳条用力的抽打在杨永的身上。

    楚牡丹哪里还看得下去,她快步冲上去,不管不顾的将高瘦学子推开,一头撞向站在中间壮实学子的肚子,那人没能反应过来,直接被楚牡丹撞倒在地,头磕在了桥柱上。

    楚牡丹全然不顾,做完之后,转身将地上的杨永拉起来。

    可被羞辱到极致的杨永此时哪里能在一位女郎面前抬起头,他趴在地上根本就不敢楚牡丹一眼。

    “前日,是不是也是你?”楚牡丹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因着看不到他的脸而不能确定。

    “又是你。”壮实学子被另外两人搀扶起来,他往头上一摸,看到手中的血,瞬时暴躁:“你别真以为我不敢打你,就算是你什么老子郡主,我也不怕你。”

    “你以为我怕你吗?”楚牡丹护在杨永身前:“你们有本事在这里给我等着,我把博士叫来,看你们怎么说?”

    这时,壮实学子突然瘫倒在地,捂着头,连声叫着哀痛,另外两人见状忙道:“大人了,崇文馆仗势欺人了!”

    “怎么回事?”

    熟悉的清冷声从身后传来,楚牡丹脸色一喜。

    可惜不等她开口,对面的高瘦学子先一步开了口:“博士,这位女郎不分青红皂白打人,竟然将韩泽兄推倒撞在地上,头都出了血。”

    “放屁,明明是你们先欺负杨永,我才出手的。”楚牡丹直接反驳。

    “先把名字报上来。”裴渊眉头微蹙,上前一步,站在楚牡丹一侧,看了她一眼,见她无碍,收回视线看向对面三人。

    “太学学子方南。”方南朝裴渊拱了拱手:“这位躺着的是太学学子魏景泽,长得比较矮的是钱富贵,一样是太学学子。”

    “我们和杨永是朋友,刚才跟他在闹着玩,谁知道这位女郎突然跑出来,把我推倒在地上不说,还撞倒了韩泽兄。”

    “闹着玩?”楚牡丹怒不可遏,气得想要上前理论:“我让你们从我□□钻过去,我也跟你们说是闹着玩,你们同意吗?”

    裴渊伸手拦下她:“好好说话。”

    “博士,我也看到了。”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长平郡出现在魏韩泽三人身后,她双手抱臂,下巴微扬,一副仰脖子的孔雀似的。

    “刚才明明就是他们四个人在闹着玩,然后楚牡丹学子突然冲出来,说他们在欺辱人,还将人给推倒在地。”长平郡主道:“婉晴,白露,你们说,是不是?”

    “长平,闭上你的狗嘴,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楚牡丹气得甚至想要撕烂长平郡主的嘴。

    “楚牡丹,你在这里丢我们崇文馆的脸不说,还当着博士的面说脏话,是想将秦王府的面子也一并丢了吗?”长平郡主说着走了过来,在杨永跟前蹲下:“这位学子,你说说,你们是在闹着玩,还是他们欺负了你。”

    “对,杨永,你说实话,我会帮你的。”楚牡丹道。

    “我,我~”杨永支支吾吾半晌,临了只说了一句:“我,我没事,女郎,你不要管我,我,我们只是在闹着玩。”

    “这哪里是在闹着玩?”楚牡丹都要被急死了:“有我在,肯定帮你做主。”

    “我看什么霸凌,分明就是楚牡丹你想见义勇为当女侠,抓这个人就在这里乱来。”长平郡主道。

    “女郎,我真的没事。”杨永从地上爬了起来,朝裴渊拱了拱手,却始终不愿抬头:“博士,我们只是在闹着玩,什么是都没发生。”

    说完此话,杨永直接跑远。

    楚牡丹想要追,却被裴渊拦下,但她还是看到了杨永回头,而她也想起了杨永就是那日给她送药的人。

    “你们三个人先去医馆处理一下伤口,费用一概记在裴渊名下。”裴渊道。

    魏景泽三人向裴渊行了叉手礼,随后离开;长平郡主也在前后脚走开。

    楚牡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事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裴渊:“难道你不信我?”

    一袭深绯色圆领官袍的裴渊,此刻在她眼里竟然是这么的陌生。

    “既然你不信我,我去找祭酒,去找司业,总有人会相信我的。”

    裴渊拉住她的胳膊:“冷静些。”

    “我怎么冷静?你难道没看到杨永跪在地上吗?”楚牡丹怒吼道:“前日,我在竹林深处也看到了,他跪在地上,头上顶着盛满水的碗,魏景泽提着水壶不断的往他头顶上加水,羞辱他。”

    “再往前,是我第一次见到杨永的时候,他脸上,手腕处全是伤,但他还把药给了我。”

    “把药给你?”裴渊眉头微蹙,想来大概是楚牡丹与长平郡主打架的那次:“既然前日你看到了,事后为什么不告诉我?”

    楚牡丹偏过头去:“我当时没有看清楚人,也因着下楼梯的时候险些摔倒,被吓了一跳,就把这件事暂时抛之脑后了。”

    “你也看到了魏景泽三人,还与他们独自对上?”裴渊继续问,声音明显的冷下来,拉着她的手紧了紧。

    楚牡丹手腕吃痛,想要挣脱开:“我也没办法,不可能看着杨永一个人被欺负。”

    “楚姲姲。”裴渊音调中透着怒意,在看到她痛得皱起眉头后,裴渊将手中的力气松了些许,却仍未松开:“你是个女郎。”

    “这些现在是重点吗?”楚牡丹仰着脖子,回怼道:“我们不应该关心的是杨永吗?我都能遇到三次,也就证明这种事在他身上已经发生不止三次。”

    “这里是国子监,是朝廷开办的学府,是为朝廷培养国家栋梁的地方,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又怎么能允许这种事的发生?”

    她是满腔的怒火,也是真的想不明白。

    “你先冷静一下。”裴渊双手压在她的肩头:“把事情交给我,我会处理好。在此之前,你不要再掺和。”

    “如果再遇到呢?”楚牡丹心里的情绪无法平息,她渴求从裴渊的眼中得到答案:“袖手旁观?”

    “找人,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裴渊神情平和,看着眼前倔强又勇敢的女郎道:“这世道对女郎永远不会那么大度。”

    “若是你听不进去,我现下就将你送回府里,告知祖母此事,然后将你禁足。”

    裴渊也是无奈之举,楚牡丹做事冲动,不顾及后果,见她咬着嘴唇,眼里透着不甘的点了头,他才放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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