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逢
“轰隆隆~”。
一道闪电蓦然点亮天地，一瞬过后，淅淅沥沥的大雨落下，敲响鲤县的残垣断壁，四面八方的雨水将累累灰骨淹没。
街巷间躲雨的人不禁抬头，有些羡艳地望着那方高耸的销魂地，绛纱飘飞，将晦暗的人间与糜乱的烛光相隔，也将他们这些贫贱之人阻挡在高门士族的脚下。
人头攒动里，唯有一面素伞逆流而行，缓缓移动在暗巷，前方，是那座连通天地的高塔。
“明公，下官今日以万里难寻的尤物献上，还望您笑纳!”
清铃暗响，香气四溢，茵褥之上是宽衣博带的数十名文人，他们共同举杯敬向主位的白发老者。
“哦？”老者面色晦暗不明，头上还缠着丝带，轻轻勾起唇角。
举杯的众人不由得捏了一把汗，前些日子那个贱奴被明公看上，可不识好歹，竟将明公砸伤，今日恐怕是来寻仇的。
为首的文人不由得想到那日，明公看到那贱奴魂牵梦萦的神色，还是决心赌一把。
“来人，将那贱奴带上来!”
香炉中缕缕烟气升起，舞姬细腰扭动间，一个绛纹帐所覆的庞然大物被仕女缓缓推出。
众人悄然抬眸，白发老者不出所料，方才的愠怒已然收敛，指尖轻轻敲打在琉璃酒樽上，唇角压下。
“如若明公不喜，我今日便铲除了这个下贱之物。”
言罢，衣衫褴褛的文人顷刻间便抽出身后的剑，剑锋直指绛纹帐，一步一步，愈来愈近。
随着他步伐牵动，剑锋上映出艳丽壁画，灼灼绛纱，戾气横生的一双眼。
剑锋在空中滑下凌厉的长线，将挑绛纹帐。
“住手!”
老者抬头，唇角已然带笑。
“杀他倒也不必，只要知错了即可。”
“明公宽厚仁慈，乃天下小民之幸。”
言语间，为首文人收起剑，文人们都附和起来，老者也摸着胡子承让。
“官之本责罢了。”
“听闻明公前几日迎魏将军大驾，魏将军春江一役，实在功劳甚大，铲除了诸多黎人。”
可在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大殷朝危亡，国土失了大半，皇室宗室者皆中毒身亡，除去那位入黎为质却凭空失踪的五皇子外，如今就数外戚魏氏权势最盛。
纵然这魏将军凡才浅识，不堪大用，只敢在黎军离开之地行进，甚至那些所谓黎人都不知是否为真。可要在官场顺风顺水，就需得攀附这位大才。
白发老者似乎在听，可已经急不可耐去掀那帐子了。
即便被砸伤，可无数次午夜梦回的时候，他都想起那双极度深邃艳丽的异瞳，微红得仿若鬼魅，一旦陷入，就再难自拔。
众人亲眼看着，那方殷红的帐飘然落下，脑海里浮上惊人的容色，让人屏息敛声………
硕大的玄铁笼顶挂一盏灯，打下昏黄的光晕，摇摇晃晃。
除去笼底的几抹凝滞的残血，空空荡荡。
众人吃惊间，老者震怒地回身，指尖直指他们，“汝等竟在此戏弄本官!”
“明公……这……”。
一时语塞，文人似乎想起什么。
朝着仕女大喊，“那贱奴呢？蠢货!”
“主人!这……”
诸多仕女慌忙叩跪在地，倡伎也停下动作。
“今日如若找不回来，你们就一起陪葬，向明公赔罪!”
“主人，是……是那个医女!她每逢深夜便会来为倡伎奴隶治伤，一定是她。”
仕女此刻只想推却责任。
“快去找啊!”
愠怒间，满桌的好酒美食都被拂落在地。
“是!”
杂乱的人群倾巢而出。
满塔掀起惊涛骇浪，无数仕女奴隶共同搜寻起每一个角落，只为求一线生机。
诸多武功高强的侍卫也踏马搜寻起附近的山林街巷，百姓住所，民怒渐起，却不敢言。
塔下塔上火光流窜，势要照亮每一个角落。
*
与此同时，山林间高马踏污泥而过，追逐着一串绵延不绝的娇小足印。
宽博红衫飘荡在疾风里，一双赤足粘染泥血，但仍不敢有丝毫懈怠。
满身的炙伤针刺般作痛，莲生奄奄一息望着这个背他疾行的女子。
她虽生得柔弱不堪，可力气却大得惊人，一路上带着他穿过层层搜捕，行到此处密林，没有一句抱怨辛劳。
反让他本来滋生算计的心有几分愧疚。
他生性淡漠，几月以来受尽严刑拷打。为了逃出来，他利用了她，利用她的心软和落寞，才有了今日。
待他抬起头，面前一片空荡与漆黑，眼看她就要上前一步，踏入万丈深渊!
“姑娘!”
那双足恰好頓在空中。
“前面是悬崖。”
女子似乎终于有了害怕与疲累，后退几步，背上传来战栗。
她将他搁在地上，也坐在一旁，二人共同俯瞰着这片无尽的深渊。
她突然笑了，眼神呆滞，嘴角泛着苦涩。
“莲生，你怕吗？”
身后是微弱的马蹄声，响动在细密的雨丝里。
“姑娘，今日都是我拖累了你。如果没有救我，你今日也……”。
莲生看着她毫无怨怼的模样，愧疚横生。
“我今日并非冲昏头脑，你是有才情风骨之人，绝不该被那些人欺辱。”
女子一身素衣，缱绻干涩的发丝飘荡在莲生眼前，分明是十分平凡的面容，却让他心上有几丝颤动。
可能是眼前这双未被世俗污浊的眼，明亮真挚。
姜见月迎着风，细雨打至她脸颊，让她多了几丝清醒与镇定。
“莲生，我们中必得有一死。待追兵敢来，你便躲在草丛中不要出声，熬过今夜，或许能得一线生机。”
她突然笑了，泛着泪光。
浓浓的苦涩抽丝剥茧而出，莲生看着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姑娘……”
突然，他的唇被一根粗糙纤长的指点上。
“我知道你想要自由，今日我便予你，只希望今后你莫要忘了我。”
马蹄声愈来愈近，甚至伴有刺耳的抽刀声。
“快躲起来”。
可片刻间身边人丝毫未动，死亡却愈加逼近，上天犹如有灵一般，豆大的雨点打在二人身上，姜见月抹了一把脸，多了几分戾气。
“你若还不走，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他看着她悚然站起，分明慌张害怕，可还是一步步向着崖边后退，留下一个个血印。
“将衣裳脱下!好好活，活得像个人。”
莲生还是妥协，眷恋无奈间遁入林间，这辈子他被人威胁过无数次，可这是他第一次妥协，奔袭间雨水打在脸上，也钻进口中，咸咸的，很涩。
姜见月听着脚步声消失不见，心上似乎真有些隐隐作痛，循着声音，她摸索到了被风刮得缱绻的红衫。
恰在此时，数匹疾驰的马匹已至，刺耳的马叫响起，盘旋在跪地拾衣的姜见月身边，她慌张不敢动作。
首领并不理会她，而是四处张望。
一把寒刃瞬间划破长空，落在姜见月的耳畔，冰冷的声线响起。
“那个人呢？”
“贵人究竟在说谁？”
她宛若一片枯叶，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可引不起马上人的一丝怜惜。
眼神冰冷间手中的剑更深，竟直直划破她白皙的脖颈，留下瘆人的一道。
姜见月绝望间抬头，高坐马上的竹笠蓑衣映入她的瞳，可惜，那双眼毫无神采。
“贵人，我是被那人挟持，他说既然逃不过不如一死，我用尽力气也没有拉住他……可还是白费力气……”。
泪水从眼角滑落，混着雨水，将那方血色淋漓的红衫打湿。
姜雾静静看着女子长睫下的红痣，失魂落魄的一双眼，压下唇角。
可那把剑并未离开，一双鹰眼紧紧盯着她，又转向空荡荡的崖边。
雨滴敲打着玄甲。
他并不信服。
“我知道，贵人不信，我今日也难逃一死!”
言语间，姜见月已然顶着剑站起身，朝悬崖露出死意，眼下一颗痣红得慑人。
“求贵人莫要怪罪小人的同乡父老。”
言罢，战栗传入四肢百骸，姜见月一把拂开长剑，手上留下一刀划痕，抓着那方红衫从崖边跃起，被狂风骤雨吞噬。
甲卫立于马上，似乎也有些意外女子的果敢，狂暴的雨里似乎传来丝丝药香，而后消散于世间。
而万叶丛中，包裹着一只几乎眦裂的赤瞳，青筋暴起，雨水淋漓。
怎么会真的有人会为他赴死，十几年来靠近他的，无不是暗藏祸心，怎会是真的。
可这样一个人，还是因为他万劫不复。
远处甲卫黯然离开，莲生踉跄爬出，去看那方断崖，风雨侵蚀的岩壁之下，空空荡荡，只有席卷的疾风。
他确实想要利用她，也想过让她为他而死。他以为她不过是渴望亲情，贪慕美貌，寻一个替身寄托罢了。
可从未想过是如今这模样……
一道闪电蓦然点亮天地，一瞬过后，淅淅沥沥的大雨落下，敲响鲤县的残垣断壁，四面八方的雨水将累累灰骨淹没。
街巷间躲雨的人不禁抬头，有些羡艳地望着那方高耸的销魂地，绛纱飘飞，将晦暗的人间与糜乱的烛光相隔，也将他们这些贫贱之人阻挡在高门士族的脚下。
人头攒动里，唯有一面素伞逆流而行，缓缓移动在暗巷，前方，是那座连通天地的高塔。
“明公，下官今日以万里难寻的尤物献上，还望您笑纳!”
清铃暗响，香气四溢，茵褥之上是宽衣博带的数十名文人，他们共同举杯敬向主位的白发老者。
“哦？”老者面色晦暗不明，头上还缠着丝带，轻轻勾起唇角。
举杯的众人不由得捏了一把汗，前些日子那个贱奴被明公看上，可不识好歹，竟将明公砸伤，今日恐怕是来寻仇的。
为首的文人不由得想到那日，明公看到那贱奴魂牵梦萦的神色，还是决心赌一把。
“来人，将那贱奴带上来!”
香炉中缕缕烟气升起，舞姬细腰扭动间，一个绛纹帐所覆的庞然大物被仕女缓缓推出。
众人悄然抬眸，白发老者不出所料，方才的愠怒已然收敛，指尖轻轻敲打在琉璃酒樽上，唇角压下。
“如若明公不喜，我今日便铲除了这个下贱之物。”
言罢，衣衫褴褛的文人顷刻间便抽出身后的剑，剑锋直指绛纹帐，一步一步，愈来愈近。
随着他步伐牵动，剑锋上映出艳丽壁画，灼灼绛纱，戾气横生的一双眼。
剑锋在空中滑下凌厉的长线，将挑绛纹帐。
“住手!”
老者抬头，唇角已然带笑。
“杀他倒也不必，只要知错了即可。”
“明公宽厚仁慈，乃天下小民之幸。”
言语间，为首文人收起剑，文人们都附和起来，老者也摸着胡子承让。
“官之本责罢了。”
“听闻明公前几日迎魏将军大驾，魏将军春江一役，实在功劳甚大，铲除了诸多黎人。”
可在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大殷朝危亡，国土失了大半，皇室宗室者皆中毒身亡，除去那位入黎为质却凭空失踪的五皇子外，如今就数外戚魏氏权势最盛。
纵然这魏将军凡才浅识，不堪大用，只敢在黎军离开之地行进，甚至那些所谓黎人都不知是否为真。可要在官场顺风顺水，就需得攀附这位大才。
白发老者似乎在听，可已经急不可耐去掀那帐子了。
即便被砸伤，可无数次午夜梦回的时候，他都想起那双极度深邃艳丽的异瞳，微红得仿若鬼魅，一旦陷入，就再难自拔。
众人亲眼看着，那方殷红的帐飘然落下，脑海里浮上惊人的容色，让人屏息敛声………
硕大的玄铁笼顶挂一盏灯，打下昏黄的光晕，摇摇晃晃。
除去笼底的几抹凝滞的残血，空空荡荡。
众人吃惊间，老者震怒地回身，指尖直指他们，“汝等竟在此戏弄本官!”
“明公……这……”。
一时语塞，文人似乎想起什么。
朝着仕女大喊，“那贱奴呢？蠢货!”
“主人!这……”
诸多仕女慌忙叩跪在地，倡伎也停下动作。
“今日如若找不回来，你们就一起陪葬，向明公赔罪!”
“主人，是……是那个医女!她每逢深夜便会来为倡伎奴隶治伤，一定是她。”
仕女此刻只想推却责任。
“快去找啊!”
愠怒间，满桌的好酒美食都被拂落在地。
“是!”
杂乱的人群倾巢而出。
满塔掀起惊涛骇浪，无数仕女奴隶共同搜寻起每一个角落，只为求一线生机。
诸多武功高强的侍卫也踏马搜寻起附近的山林街巷，百姓住所，民怒渐起，却不敢言。
塔下塔上火光流窜，势要照亮每一个角落。
*
与此同时，山林间高马踏污泥而过，追逐着一串绵延不绝的娇小足印。
宽博红衫飘荡在疾风里，一双赤足粘染泥血，但仍不敢有丝毫懈怠。
满身的炙伤针刺般作痛，莲生奄奄一息望着这个背他疾行的女子。
她虽生得柔弱不堪，可力气却大得惊人，一路上带着他穿过层层搜捕，行到此处密林，没有一句抱怨辛劳。
反让他本来滋生算计的心有几分愧疚。
他生性淡漠，几月以来受尽严刑拷打。为了逃出来，他利用了她，利用她的心软和落寞，才有了今日。
待他抬起头，面前一片空荡与漆黑，眼看她就要上前一步，踏入万丈深渊!
“姑娘!”
那双足恰好頓在空中。
“前面是悬崖。”
女子似乎终于有了害怕与疲累，后退几步，背上传来战栗。
她将他搁在地上，也坐在一旁，二人共同俯瞰着这片无尽的深渊。
她突然笑了，眼神呆滞，嘴角泛着苦涩。
“莲生，你怕吗？”
身后是微弱的马蹄声，响动在细密的雨丝里。
“姑娘，今日都是我拖累了你。如果没有救我，你今日也……”。
莲生看着她毫无怨怼的模样，愧疚横生。
“我今日并非冲昏头脑，你是有才情风骨之人，绝不该被那些人欺辱。”
女子一身素衣，缱绻干涩的发丝飘荡在莲生眼前，分明是十分平凡的面容，却让他心上有几丝颤动。
可能是眼前这双未被世俗污浊的眼，明亮真挚。
姜见月迎着风，细雨打至她脸颊，让她多了几丝清醒与镇定。
“莲生，我们中必得有一死。待追兵敢来，你便躲在草丛中不要出声，熬过今夜，或许能得一线生机。”
她突然笑了，泛着泪光。
浓浓的苦涩抽丝剥茧而出，莲生看着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姑娘……”
突然，他的唇被一根粗糙纤长的指点上。
“我知道你想要自由，今日我便予你，只希望今后你莫要忘了我。”
马蹄声愈来愈近，甚至伴有刺耳的抽刀声。
“快躲起来”。
可片刻间身边人丝毫未动，死亡却愈加逼近，上天犹如有灵一般，豆大的雨点打在二人身上，姜见月抹了一把脸，多了几分戾气。
“你若还不走，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他看着她悚然站起，分明慌张害怕，可还是一步步向着崖边后退，留下一个个血印。
“将衣裳脱下!好好活，活得像个人。”
莲生还是妥协，眷恋无奈间遁入林间，这辈子他被人威胁过无数次，可这是他第一次妥协，奔袭间雨水打在脸上，也钻进口中，咸咸的，很涩。
姜见月听着脚步声消失不见，心上似乎真有些隐隐作痛，循着声音，她摸索到了被风刮得缱绻的红衫。
恰在此时，数匹疾驰的马匹已至，刺耳的马叫响起，盘旋在跪地拾衣的姜见月身边，她慌张不敢动作。
首领并不理会她，而是四处张望。
一把寒刃瞬间划破长空，落在姜见月的耳畔，冰冷的声线响起。
“那个人呢？”
“贵人究竟在说谁？”
她宛若一片枯叶，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可引不起马上人的一丝怜惜。
眼神冰冷间手中的剑更深，竟直直划破她白皙的脖颈，留下瘆人的一道。
姜见月绝望间抬头，高坐马上的竹笠蓑衣映入她的瞳，可惜，那双眼毫无神采。
“贵人，我是被那人挟持，他说既然逃不过不如一死，我用尽力气也没有拉住他……可还是白费力气……”。
泪水从眼角滑落，混着雨水，将那方血色淋漓的红衫打湿。
姜雾静静看着女子长睫下的红痣，失魂落魄的一双眼，压下唇角。
可那把剑并未离开，一双鹰眼紧紧盯着她，又转向空荡荡的崖边。
雨滴敲打着玄甲。
他并不信服。
“我知道，贵人不信，我今日也难逃一死!”
言语间，姜见月已然顶着剑站起身，朝悬崖露出死意，眼下一颗痣红得慑人。
“求贵人莫要怪罪小人的同乡父老。”
言罢，战栗传入四肢百骸，姜见月一把拂开长剑，手上留下一刀划痕，抓着那方红衫从崖边跃起，被狂风骤雨吞噬。
甲卫立于马上，似乎也有些意外女子的果敢，狂暴的雨里似乎传来丝丝药香，而后消散于世间。
而万叶丛中，包裹着一只几乎眦裂的赤瞳，青筋暴起，雨水淋漓。
怎么会真的有人会为他赴死，十几年来靠近他的，无不是暗藏祸心，怎会是真的。
可这样一个人，还是因为他万劫不复。
远处甲卫黯然离开，莲生踉跄爬出，去看那方断崖，风雨侵蚀的岩壁之下，空空荡荡，只有席卷的疾风。
他确实想要利用她，也想过让她为他而死。他以为她不过是渴望亲情，贪慕美貌，寻一个替身寄托罢了。
可从未想过是如今这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