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之下,端坐的陆子商瞧着倒是一表人才……

    裴清宁发觉直勾勾盯着别人不妥,佯装无事收回视线。

    薛父瞧天色暗下来,便道开席,府上的其他子女这才鱼贯而入。

    一道屏风相隔,男女分席而落。

    薛家的宴席不像是仓促准备的,应有尽有,有许多菜肴,裴清宁未曾见过。

    上菜间隙,薛婧儿向裴清宁介绍了几位未曾见过的姐姐妹妹。

    裴清宁一一记下众人的名字,又不好意思地解释,说自己来得急,未曾准备见面礼,等回了山庄,一定要差人送来。

    薛女们或怯懦、或审视地看裴清宁,不敢搭话,都将她的话当做客套,纷纷小声道“不必客气”。

    她们与同为姐妹的薛婧儿,气质谈吐却有天壤之别。

    裴清宁默默挨个观察起来:看薛女的神情、动作,能从细微之处发现个体的不同。

    七娘渐渐掩不住本性,怯懦只是表象,很快开始光明正大地盯着裴清宁瞧。

    七娘认出裴清宁身上穿的衣裳,是六姐姐曾经最喜爱的绿裳,猜到裴清宁是贵客,便朝她善意一笑。

    裴清宁兴趣一起,朝七娘一笑,夸道:“吟儿模样生得真是可爱!”

    七娘没想到裴清宁记得自己的小名,有种被重视的感觉,心中惊喜。

    裴清宁明朗却轻柔的声音又响起:“前几日,我亲手做了一只纸鸢,不日送来给妹妹做见面礼,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纸鸢?”七娘眼前一亮,忙夸赞:“姐姐好厉害呀!竟然会做纸鸢呢!”

    说着,七娘起身行礼:“吟儿先谢过姐姐了!”

    裴清宁连连招手,让七娘坐下,笑道:“我第一次学做,可能有些粗糙。不过我很认真做的,是只飞燕!”

    她这又谦虚、又骄傲的话一出,屏风一隔的人忍笑,堂内气氛渐渐融洽起来。

    裴清宁又补充,会为其他几位姐姐妹妹用心备礼,不一定是贵重之物,但都能用上,还希望她们会喜欢。

    薛母越发喜爱裴清宁,连连夸赞。

    期间,其中两名小娘子并未过多搭理裴清宁,觉得她伪善,做这些也不知要讨好谁。

    后来见主母对裴清宁态度不同,便都想到一处:难道裴清宁是她们的未来长嫂?如此一想,面目也就和善起来。毕竟她们年纪还小,若大哥哥娶了妻,她们还得在长嫂手下讨生活。

    裴清宁并未过多留意细枝末节,终于煎熬到菜肴上齐,腹中空空的她等薛母发话后,毫不客气开动起来。

    刚吃上一口,有传唤凑到薛父与薛母耳边不知说些什么,但见两位长辈神情紧张起来,众人只好放下筷子端坐。

    薛父、薛母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薛母问薛婧儿,“你没有传信回山庄,说清宁今晚要留宿吗?”

    “自然是传了。”薛婧儿不知道发生何事,紧张解释:“本想请玄青、玄黎回去时带个口信。只是他们兄弟二人说,清宁妹妹回去他们才回去,所以女儿特意让奶娘亲自去传了。”

    薛婧儿又低声问:“阿娘,怎么了?”

    薛母表情一滞,随后看向裴清宁,道:“清宁,徐王之子武陵郡王,是否在山庄做客?”

    裴清宁一时没反应过来,“武陵郡王”是谁?半晌才想起来那是李仲言,便点了头。

    薛母似乎有些惧怕李仲言,脸上的笑容基本消散,道:“郡王来访,说是奉恩师之命,寻你回去呢。郡王特意差人来唤,说不进来了,在外等候……”

    裴清宁想,若随李仲言就这样走了,不仅失礼,还要饿肚子。但李仲言留下用膳,惊动上下,薛府一定要大费周章款待,似乎更失礼。

    正踌躇,不知怎么答话,一旁传来清润的声音:“阿耶,我去请郡王进来用膳吧!”

    薛父正要责怪,薛疏育接着道:“阿耶放心,仲言为人和善,不会嫌弃咋们的菜肴粗鄙……更何况,夜深露重,将他留在门外不是待客之道。”

    最后一句说到了重点,不论李仲言怎么说,薛府的人都应该出门相迎。只是李仲言狂妄的名声在外,薛父、薛母不敢招惹,一时乱了分寸。

    还是薛疏育会说话,裴清宁起身绕过屏风,对薛父道:“大伯父,侄女陪表哥去吧。”

    得到允许,薛疏育与裴清宁并肩离开。

    …………

    一轮明月高挂,照耀着薛府高大的门楣。

    李仲言挑着车帘,见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快步而来,这才施施然下车。

    那道绿莹莹的身影靠近,带着讨好的笑意喊道:“言哥哥,里边设了宴席,一道进去用些吧!”

    薛疏育含笑,不疾不徐邀请:“仲言兄,快请进!家父家母听闻你来了,让我一定要请你进去。时间仓促,家中只备了些家常菜肴,但还算精致可口,希望能合你的心意。”

    李仲言睥睨,见这两人一唱一和,心中不悦。

    “不打扰了。”

    他说着,伸手抓住裴清宁的胳膊一拉,将她带到身旁,耳边听见“嘶”的轻微一声。

    李仲言举着她的手腕,窄袖往下一掉,借着月光,见她白皙的手臂上突兀着一圈青紫……

    裴清宁挣脱桎梏,解释:“不小心撞到了……”

    李仲言自然是不信,正要向薛疏育发难,又听某人腹中饥饿“咕噜”一声,板着的脸终于松动,眉眼含笑:“饿了?”

    裴清宁不好意思一笑:“正要开动,你就来了。那道炙羊肉是什么味儿,我都还没偿出来……”

    薛疏育忍笑,趁热打铁道:“仲言兄,请吧!”

    李仲言不再推辞,一道回薛府。

    …………

    再入堂时,先前融洽的气氛消散,转而被严肃压抑取代。

    一众庶子、庶女已不在席上,相应的桌案也被撤走了。空荡荡的堂内,薛父薛母、薛婧儿是一副恭迎的姿态,陆子商与孙立宣同为客人,反而没有那么拘束。不过他们目光一致,看向进来的人……

    李仲言不苟言笑,但又礼貌和善,嘴上说着叨扰,实际上落落坦率,请薛父上座,自己在下首落座。

    不过一刻钟,薛父对李仲言的认知刷新,见这位名声在外的纨绔,竟然是潇洒肆意的样子,说话间也没端着上位者的虚架子,便放松下来,热情招待起来。

    薛母带着两名小娘子依旧在原本的位置落座。

    此刻,薛母看着裴清宁自顾自吃得津津有味,暗叹:刚扬起的愿望,竟这么快就落空了!看来清宁与他家疏育无缘了!

    薛婧儿没察觉母亲的失落,注意力放在屏风另一端。

    她侧耳倾听孙立宣与李仲言、陆子商的谈笑。话语之间,这三人好像是旧相识,从小时候的事情说起,听来觉得新奇,边吃边听,倒是安静。

    就这样,各怀心思的一餐结束。

    孙立宣暂住表兄家,因夜色渐深,不便久留,先行辞别了。

    薛父、薛母就势让几位晚辈也下去休息,众人这才散去。

    游廊之上,原本在前与陆子商并肩的李仲言刻意放缓脚步,等待在后的裴清宁。

    拉着裴清宁走在最后的薛婧儿见状,识相地推说要陪三哥哥送孙立宣,便往前走去。

    陆子商不疾不徐,走在几人中间,举目望向明月,耳畔传来身后两人的谈话:

    “什么样的古砚,值得你大张旗鼓跑来?”

    “阿翁那端金星石歙砚,被我不小心打碎了……我总得寻一块类似的,聊表补偿吧!否则阿翁罚我抄经文怎么办?”

    “你是该多抄经文静静心……那你买到了?”

    “还好有三哥哥在,店主赏脸,割爱了一块。”

    “那你领我去瞧瞧。”

    “夜深了,明早回去的路上我再……”

    “谁说明早回去的?现在带着砚台,便回吧。”

    原来不止陆子商,前面三人的耳朵也竖着偷听。

    听到这儿,不等裴清宁开口,在前的薛疏育转头,道:“夜深露重,而且城门也关了,不如留下休息,待白天再走吧?”

    “无碍,我都安排好了。”李仲言表示拒绝,瞥了一眼裴清宁身上的衣裳,又对薛婧儿道:“清宁这身衣裳,就请六妹妹相送吧!还请六妹妹让人传话给锦葵,让她收拾好清宁落下的东西,便来汇合。”

    如此一说,薛家兄妹也不再挽留。

    薛婧儿照着李仲言的吩咐,亲自去找锦葵。

    薛疏育则在前引路,陆子商闲来无事,化身半个主人家,也陪着送三人离府。

    孙立宣只身一人,在门前与众位道别后骑马先行。

    一时间,少了孙立宣这个活络气氛的人,剩下四人相顾无言。

    陆子商看向许久的李仲言,朗朗开口:“仲言,待回长安,得空了一起去喝酒!”

    “哪次不是我约的你,只是你贵人事忙……”李仲言打趣着,含笑问:“怎么,你的事情办完了?”

    陆子商暗忖,李仲言竟然对宫中的事情这么明了?看来这位幼时的玩伴,真如徐王在外所言,已改邪归正,浪子后头了?

    陆子商转念一想,以前听父亲提起过,说李仲言拜对了师,自打在霁月山庄磨炼,整个人越来越沉稳收敛了。如今看来,是真的。

    “嗯,顺利的话,过几日便启程。”陆子商答后,又问:“你呢?”

    李仲言偷瞧身侧的人一眼,答:“元正将至,我应该就这几日动身回长安。看来,我会比你先到。到时候我做东,请你去绿意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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