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彩排的流程很长，为了确认灯光音响，以及镜头方向，每个选手都必须唱完全程。
等待过程自然也很枯燥。
好在参赛选手都是素人，甚至还有很多没有舞台经验、素到不能再素的人，这场比赛对他们来说很新鲜，即便过了好几个选手，大多也抱着学习的心态在看显示屏上的状况。
“啊啊啊好紧张！！！”
有人紧张得搓手：“完了完了，大家表现都这么好，到时候我肯定排不上号了！”
韩天光也被这样紧张的气氛感染到，
整个流程特别紧凑，很快就轮到了妙七。
主持人上台简单串场：“下面有请我们的十四号选手——妙七。”
韩天光撑着脖子，漫不经心地扫视着显示屏上的舞台。
——那个是刚刚自己旁边坐着的双重人格。
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不由多看了两眼。
而就是这两眼——
穿着黑色猫耳斗篷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身后的帽子戴在了头上，此时帽子上精心设计过的耳朵十分显眼。
上台以后，他先是扫视了一下镜头的机位，很快便锁定了一个镜头，他看向镜头，轻轻眨了眨左眼，对着镜头做出一个wink，韩天光听到演播室的人一阵惊呼。
这还没完，他一个侧身，相机清清楚楚拍到他的左胸口——别着一个做工粗糙，一看就是手工制作的石塑黏土胸针，是一只白毛蓝瞳猫。
他闭眼、垂头，轻抚了一下别在胸口的胸针。
“妙七胸口上别的那个胸针是他家的大福吧。”
“好像是，他是真的很喜欢自家的猫。”
“也算是和猫相互成就了，要不是突然捡猫，有了节目效果，可能现在也没有人会发现这样一个人，他唱作水平...说实话也就那样，胜在有巧思吧，整体风格...很统一。”
“啊，你的评价好尖锐。”有人故作吃惊。
评价那人讪笑：“啊哈哈...直来直去习惯了。”
主办方还是太失算，如果这时候在后台也架上镜头，想必节目效果会更精彩。
他深吸一口气以后，前奏配合地响起。
韩天光眸色一凝。
光是前奏，再加上前两句，就有一种相当的既视感。
那既视感里面不仅有自己，还有很多创作者的影子。
音阶就那么几种，不然也不会有很多创作者拿“4536251”来当做梗开玩笑了。
但也绝非这么简单。
韩天光蹙眉不语，显示器的声音和前方舞台处的声音有延时，一前一后混杂在一起，无论是音质还是听感都不好。
很快，他就发现，事情确实没这么简单。
旋律暂且不提，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妙七的歌词里，很多内容似乎都指向自己的第一首歌。
有指向性并不是什么坏事，然而这些指向性未必出自善意。
比如说，韩天光的歌词里有一定的浪漫化加工，诸如“”的内容，而妙七就会在时长差不多的地方与他唱反调。
指向性不算明显，两首歌都听过的人却肯定会联系起来。
比如——同样坐在后台沙发上的人。
韩天光几乎能感受到几道或审视或吃瓜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游走，大多并没有恶意，却也不会让人舒服到哪里去。
就在此刻，他注意到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说明有消息提醒。
原本似是被揪着提起的心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一向注意节奏的韩天光此刻竟然忽视了渐渐放松的心率。
云影：【怎么样了？】
顿了顿，她补充道：【彩排。】
韩天光抬眸重新看了一眼显示屏，妙七刚好在唱第二段副歌。
“愿你度过的每一个冬天都温暖。”
——刚好与韩天光的“没关系，天会渐渐凉下来”相对。
【还行。】韩天光在微信上对云影说，【不过遇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参赛选手。】
屏幕另一头的云影——
......有意思？
她的第一反应是：这真的不是在形容自己吗？
第二反应则是：能让他觉得有意思的，是什么样的歌手？
她很好奇。
丝毫没有注意到脑海中掠去的若有似无的酸意。
最后，她垂眸，打字道：【是吗？】
对话在此处中断，因为妙七回到了休息室，重新坐在韩天光的旁边。
坐下的时候，韩天光听到从妙七喉咙里滚出来的一声冷哼，尾音上扬，似是带着得逞般的骄傲。
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韩天光终于了然。
——不是巧合。
他就是对自己怀有敌意，明着在歌里diss自己，并且嚣张到用了自己的几段编曲，占比很小，几乎将他的原曲切割得粉碎，又重新熔到了一块儿。
*
“好，大家辛苦了，今天可以回酒店了，明天是正式直播，请各位比今天还要提早一个小时到场。”
“好耶——”
休息间不约而同鼓掌，还有几声起哄般的“芜湖”声。
“唉，等下先不急着回酒店，咱们几个去小搓一顿？”
“对嗓子不好吧...直播可没有修音。”
“得了吧，录播也没有！咱们几个素人的低成本小舞台，谁花钱给咱们修音啊。”
“也是。”
“都到这里了，肯定是吃广式茶点啊，健康养生，不毁嗓子不上火，还好吃。”
“还说这么多干什么？走走走！”
......
突然，一名选手转头：“韩天光，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韩天光没想到他们会叫自己一起去，先是一愣，再婉转回绝。
他不擅长应对这种场合。
那几人没再坚持，而是勾肩搭背去找餐厅。
Livehouse离酒店并不远，韩天光慢慢踱步，没过多久就到了酒店底下。
由于他一直低着头走路，自然也没注意到前方站着的，久违不见的身影。
那人穿着衬衫西裤，负手站在酒店前方，似乎在等人。
他眼看着要等的人垂着头缓缓走近，丝毫没有停留的架势，却没有出声唤住他。
韩天光直直向前，差点擦肩而过。
韩天光并非没注意到，一个大活人就直直站在那儿，还是自己为数不多认识的人，要忽略实在有点困难。
擦肩之时，韩天光听到一声低沉的呼唤。
“天光。”
“......”
*
粤菜馆里，韩天光抱胸坐着，思绪却飘忽到别处。
如果他刚才答应那几个参赛选手的邀约，是不是此刻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至少不会坐在韩业成的对面。
“要两笼这个......”韩业成的手在菜单上指指点点，韩天光不动声色，瞥见他食指上成色不菲的翡翠戒指，“水晶虾饺，一例烧味拼盘，再要几个鲍鱼就差不多了，炒个时蔬...哦对，茶要普洱。”
韩天光：“......”
他不习惯喝普洱，总觉得那里面有一股仓库味。
他将菜单合上，还给服务员，服务员马上离开，去招呼下一桌。
广式餐厅的灵魂是自助洗餐具的水缸，即便餐具事先洗过，
韩业成就这样，边将茶杯口倒扣在浸满热水的碗里，一边慢条斯理地问韩天光：“......比赛怎么样啊？”
韩天光垂眸看着他洗餐具，自己则靠在椅背上不为所动：“今天只是彩排。”
良久，没了声音。
不是要谈吗。
怎么谈到关于自己在做的事，就没了声音呢。
韩业成把筷子浸泡过开水以后，将碗里的水倒入摆在圆桌转盘中央的水缸。
他嗤笑出声：“彩排和正式比赛，重要吗？”
他对韩天光所做所为的轻蔑，至此一览无余。
韩天光也嗤笑出来：“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难道我很重要吗？”
他今天第一次正视韩业成，没有半点对长辈的尊敬，眼里满是审视，像他母亲一样缺乏色素的琥珀色眼睛将韩业成从上到下审视、打量一遍。
韩业成不由心悸，韩天光的眼睛和自己亡妻的眼睛实在过于相像，就连平静之下暗含的攻击性他都分毫不差地完美继承。
韩天光：“在你眼里，我做什么并不重要，只是因为那件事是‘我的所作所为而已’，只因为我不是星城湾一号的富二代而已。你既看不起我，也看不起余歌，那还有什么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么？倒不如.......”
韩天光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不如继续吃你的绝户？被林女士知道了和我联系，说不定就吃不上绝户了...？”
他眼神轻蔑。
如果他仍然在乎公共场合那些虚与委蛇的体面的话，那么，下一秒，他多半会恼地甩手离开。
韩天光在心里猜测，给自己今日遇到的不顺心找点乐子。
然而，韩业成脸上挂不住的那点怒火竟奇迹般地消失不见，也许是怒极反笑，他的嘴角重新勾起，脸上浮现骇人的褶子。
韩天光只觉得一阵恍惚。
他深知人的行为不可预料，却还是会在公交地铁上悄悄猜测某个人会在某站下车，越是琢磨不定的人，预测准了越有成就感。这样的自问自答无伤大雅，像孤独的猫只能把自己的尾巴当做逗猫棒，一次又一次地追逐自己的尾巴转圈圈。
可说到底，猜错一个预设，和心里已经建立过的形象彻底崩塌，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纵然他再不待见、再深恶痛绝，眼前的人终究有一个具体的形象，贯穿他的以前。
而如今就连那个形象也被彻底推翻、再重构，变成一张苍老而扭曲、圆滑又事故的脸来。
等待过程自然也很枯燥。
好在参赛选手都是素人，甚至还有很多没有舞台经验、素到不能再素的人，这场比赛对他们来说很新鲜，即便过了好几个选手，大多也抱着学习的心态在看显示屏上的状况。
“啊啊啊好紧张！！！”
有人紧张得搓手：“完了完了，大家表现都这么好，到时候我肯定排不上号了！”
韩天光也被这样紧张的气氛感染到，
整个流程特别紧凑，很快就轮到了妙七。
主持人上台简单串场：“下面有请我们的十四号选手——妙七。”
韩天光撑着脖子，漫不经心地扫视着显示屏上的舞台。
——那个是刚刚自己旁边坐着的双重人格。
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不由多看了两眼。
而就是这两眼——
穿着黑色猫耳斗篷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身后的帽子戴在了头上，此时帽子上精心设计过的耳朵十分显眼。
上台以后，他先是扫视了一下镜头的机位，很快便锁定了一个镜头，他看向镜头，轻轻眨了眨左眼，对着镜头做出一个wink，韩天光听到演播室的人一阵惊呼。
这还没完，他一个侧身，相机清清楚楚拍到他的左胸口——别着一个做工粗糙，一看就是手工制作的石塑黏土胸针，是一只白毛蓝瞳猫。
他闭眼、垂头，轻抚了一下别在胸口的胸针。
“妙七胸口上别的那个胸针是他家的大福吧。”
“好像是，他是真的很喜欢自家的猫。”
“也算是和猫相互成就了，要不是突然捡猫，有了节目效果，可能现在也没有人会发现这样一个人，他唱作水平...说实话也就那样，胜在有巧思吧，整体风格...很统一。”
“啊，你的评价好尖锐。”有人故作吃惊。
评价那人讪笑：“啊哈哈...直来直去习惯了。”
主办方还是太失算，如果这时候在后台也架上镜头，想必节目效果会更精彩。
他深吸一口气以后，前奏配合地响起。
韩天光眸色一凝。
光是前奏，再加上前两句，就有一种相当的既视感。
那既视感里面不仅有自己，还有很多创作者的影子。
音阶就那么几种，不然也不会有很多创作者拿“4536251”来当做梗开玩笑了。
但也绝非这么简单。
韩天光蹙眉不语，显示器的声音和前方舞台处的声音有延时，一前一后混杂在一起，无论是音质还是听感都不好。
很快，他就发现，事情确实没这么简单。
旋律暂且不提，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妙七的歌词里，很多内容似乎都指向自己的第一首歌。
有指向性并不是什么坏事，然而这些指向性未必出自善意。
比如说，韩天光的歌词里有一定的浪漫化加工，诸如“”的内容，而妙七就会在时长差不多的地方与他唱反调。
指向性不算明显，两首歌都听过的人却肯定会联系起来。
比如——同样坐在后台沙发上的人。
韩天光几乎能感受到几道或审视或吃瓜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游走，大多并没有恶意，却也不会让人舒服到哪里去。
就在此刻，他注意到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说明有消息提醒。
原本似是被揪着提起的心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一向注意节奏的韩天光此刻竟然忽视了渐渐放松的心率。
云影：【怎么样了？】
顿了顿，她补充道：【彩排。】
韩天光抬眸重新看了一眼显示屏，妙七刚好在唱第二段副歌。
“愿你度过的每一个冬天都温暖。”
——刚好与韩天光的“没关系，天会渐渐凉下来”相对。
【还行。】韩天光在微信上对云影说，【不过遇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参赛选手。】
屏幕另一头的云影——
......有意思？
她的第一反应是：这真的不是在形容自己吗？
第二反应则是：能让他觉得有意思的，是什么样的歌手？
她很好奇。
丝毫没有注意到脑海中掠去的若有似无的酸意。
最后，她垂眸，打字道：【是吗？】
对话在此处中断，因为妙七回到了休息室，重新坐在韩天光的旁边。
坐下的时候，韩天光听到从妙七喉咙里滚出来的一声冷哼，尾音上扬，似是带着得逞般的骄傲。
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韩天光终于了然。
——不是巧合。
他就是对自己怀有敌意，明着在歌里diss自己，并且嚣张到用了自己的几段编曲，占比很小，几乎将他的原曲切割得粉碎，又重新熔到了一块儿。
*
“好，大家辛苦了，今天可以回酒店了，明天是正式直播，请各位比今天还要提早一个小时到场。”
“好耶——”
休息间不约而同鼓掌，还有几声起哄般的“芜湖”声。
“唉，等下先不急着回酒店，咱们几个去小搓一顿？”
“对嗓子不好吧...直播可没有修音。”
“得了吧，录播也没有！咱们几个素人的低成本小舞台，谁花钱给咱们修音啊。”
“也是。”
“都到这里了，肯定是吃广式茶点啊，健康养生，不毁嗓子不上火，还好吃。”
“还说这么多干什么？走走走！”
......
突然，一名选手转头：“韩天光，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韩天光没想到他们会叫自己一起去，先是一愣，再婉转回绝。
他不擅长应对这种场合。
那几人没再坚持，而是勾肩搭背去找餐厅。
Livehouse离酒店并不远，韩天光慢慢踱步，没过多久就到了酒店底下。
由于他一直低着头走路，自然也没注意到前方站着的，久违不见的身影。
那人穿着衬衫西裤，负手站在酒店前方，似乎在等人。
他眼看着要等的人垂着头缓缓走近，丝毫没有停留的架势，却没有出声唤住他。
韩天光直直向前，差点擦肩而过。
韩天光并非没注意到，一个大活人就直直站在那儿，还是自己为数不多认识的人，要忽略实在有点困难。
擦肩之时，韩天光听到一声低沉的呼唤。
“天光。”
“......”
*
粤菜馆里，韩天光抱胸坐着，思绪却飘忽到别处。
如果他刚才答应那几个参赛选手的邀约，是不是此刻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至少不会坐在韩业成的对面。
“要两笼这个......”韩业成的手在菜单上指指点点，韩天光不动声色，瞥见他食指上成色不菲的翡翠戒指，“水晶虾饺，一例烧味拼盘，再要几个鲍鱼就差不多了，炒个时蔬...哦对，茶要普洱。”
韩天光：“......”
他不习惯喝普洱，总觉得那里面有一股仓库味。
他将菜单合上，还给服务员，服务员马上离开，去招呼下一桌。
广式餐厅的灵魂是自助洗餐具的水缸，即便餐具事先洗过，
韩业成就这样，边将茶杯口倒扣在浸满热水的碗里，一边慢条斯理地问韩天光：“......比赛怎么样啊？”
韩天光垂眸看着他洗餐具，自己则靠在椅背上不为所动：“今天只是彩排。”
良久，没了声音。
不是要谈吗。
怎么谈到关于自己在做的事，就没了声音呢。
韩业成把筷子浸泡过开水以后，将碗里的水倒入摆在圆桌转盘中央的水缸。
他嗤笑出声：“彩排和正式比赛，重要吗？”
他对韩天光所做所为的轻蔑，至此一览无余。
韩天光也嗤笑出来：“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难道我很重要吗？”
他今天第一次正视韩业成，没有半点对长辈的尊敬，眼里满是审视，像他母亲一样缺乏色素的琥珀色眼睛将韩业成从上到下审视、打量一遍。
韩业成不由心悸，韩天光的眼睛和自己亡妻的眼睛实在过于相像，就连平静之下暗含的攻击性他都分毫不差地完美继承。
韩天光：“在你眼里，我做什么并不重要，只是因为那件事是‘我的所作所为而已’，只因为我不是星城湾一号的富二代而已。你既看不起我，也看不起余歌，那还有什么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么？倒不如.......”
韩天光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不如继续吃你的绝户？被林女士知道了和我联系，说不定就吃不上绝户了...？”
他眼神轻蔑。
如果他仍然在乎公共场合那些虚与委蛇的体面的话，那么，下一秒，他多半会恼地甩手离开。
韩天光在心里猜测，给自己今日遇到的不顺心找点乐子。
然而，韩业成脸上挂不住的那点怒火竟奇迹般地消失不见，也许是怒极反笑，他的嘴角重新勾起，脸上浮现骇人的褶子。
韩天光只觉得一阵恍惚。
他深知人的行为不可预料，却还是会在公交地铁上悄悄猜测某个人会在某站下车，越是琢磨不定的人，预测准了越有成就感。这样的自问自答无伤大雅，像孤独的猫只能把自己的尾巴当做逗猫棒，一次又一次地追逐自己的尾巴转圈圈。
可说到底，猜错一个预设，和心里已经建立过的形象彻底崩塌，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纵然他再不待见、再深恶痛绝，眼前的人终究有一个具体的形象，贯穿他的以前。
而如今就连那个形象也被彻底推翻、再重构，变成一张苍老而扭曲、圆滑又事故的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