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韩业成的笑容几乎是硬生生挤出来的，“是你林阿姨让我来看看你的。”
这话倒的确出乎了韩天光的预料。
“她倒是宽宏大量。”
随后回到了一副事不关己的状态。他低头垂眸，漫不经心地玩起了自己的手。
果不其然，韩业成继续：“你这个音乐做得蛮好的嘛，林阿姨马上就在短视频上刷到了你，还一直在跟我问你来着......你看。”
他想起什么似的掏出手机，调出微信的聊天记录。
不过不是韩业成和林阿姨的聊天记录，而是他和自己班主任的聊天记录。
“我和你林阿姨就是太忙了，实际上还是很关心你的。你看，其实我们一直在关心你的学习，期中考期末考一对比，进步很大啊。”
说完他还故作感叹：“我们得知这个好消息以后，还和你们年级组长，那个高老师聊了很多呢，他说你很有潜力。”
韩天光只觉得一阵恶寒。
与其继续听这些套近乎的废话，不如回去多睡一会。
“大老远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韩天光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如果来只是为了说这个，那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你也别耽误我——”
他起身欲走。
“这...当然不是。”韩业成脸上的笑容僵住，褶子凝固在了表面，他打断韩天光的话，“其实我是想说，天光，我和林阿姨邀请你，一起回来住吧。”
韩天光指尖动作一顿。
“......回来？”他抬眸。
韩业成不了解话题，经他一重复，韩业成还以为他对此感兴趣，他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小孩子就是好搞定，他不由后仰，便于更好地靠着椅背。
韩业成：“对啊，回来，搬进星城湾一号，然后转学，只要你想，爸爸马上给你办理转学，然后我们多读一年书，马上出国念大学。”
韩天光定定看着韩业成的脸，刻薄的颧骨和下颌骨几乎要突出来，年轻时的胶原蛋白完全流逝，挂不住一丝肉，只觉得枯槁地像僵尸一样。韩业成有着一双大眼睛，双眼皮，此时此刻就像是要瞪出眼眶一般。
而现在，这双僵尸般、下一秒就要瞪出来的眼睛，此刻就像是怀有希望一样。
韩天光心觉好笑，表面仍不动声色：“我不记得我有来过。怎么就成‘回来’了呢？”
“话怎么能这么说！”韩业成重重放下装有普洱的茶杯，杯子里的茶汤剧烈摇晃，白色桌布被溅上两滴茶水，他语气不由凌厉了几分，“当时是谁把你接到星城来的？没有我，现在你能有今天、能在这里搞你那不知所云的音乐？”
听到这里的韩天光不由蹙眉，他手上的动作完全顿住，手背的青筋凸出清晰的纹理：“带我出来的是我妈啊，怎么了？”
就在韩天光说出“我妈”两个字的时候，韩业成目眦尽裂，气得快要吐血，他的手紧紧攥成拳，也不知道是出于心虚还是出于恨意。
“要不是......算了，我跟你废话这些干什么。”他说到一半，开始低下头喃喃自语，再次抬头，对着韩天光讲话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另一幅面孔。
他确实进步不小，一经掩饰，就好像真的是一个人模人样、内核平稳的人一样，见动之以情失败，就开始晓之以理：“天光，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事已至此，我就实话实说吧，现在有一个改变生活的机会摆在你眼前，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你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呢？”
“我呢，承认自己的确有地方做得不对，先跟你道歉。”韩业成满脸写着虚与委蛇，丝毫不见道歉的真诚，“......但是，你就真的不准备给我和林阿姨一个机会，补偿补偿你吗？我听说何老师.......”
听到最后三个字，韩天光瞳孔骤缩。
“说起来，最开始何老师的住院手续也是我帮你办理的呢，嗯？”
字里行间都透着威压。
韩天光被接到星城，是母亲余歌苦苦哀求的结果。那时韩业成看起来淳朴老实，大眼睛讨人喜欢，和余歌两个人在星城打拼，约定安顿下来就把韩天光接到星城安家，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后来韩业成遇到贵人相助，事业蒸蒸日上。余歌顺势提出把韩天光接来。
没想到韩业成却犹豫了。
他说：“我现在在事业上升期，把他接过来......”
余歌冷笑一声：“事业上升期？你以为你是大明星么，就一星城打工仔，把他接过来影响你什么啦？”
韩业成：“你不懂，林总一直有让我当继承人的念头，万一让他知道......”
“知道什么？”
“没、没什么......”
......
总之，在余歌的万般劝说下，他还是准备将韩天光给接回来。
不料韩天光放不下突然重病的恩师何老师，还不领自己的情，居然提出要去面试那个什么一听就很没前途的剧团？
行。
那种地方出身的小孩，果然眼界狭隘。
就当自己养废了一个游戏账号。
偌大一个星城，把那俩师徒接过来拉倒，往后让他自生自灭。
后来十分巧合地，韩业成即将跻身林家某个子公司的管理层时，余歌死了。韩业成顺势娶了林家独女林霖。
不过显然，林家精明着，到现在也只给他一个小小的经理位坐，他仍进入不了核心。
林霖查出来不育，韩业成这才回来打韩天光的主意。
再这么说，韩天光身上也流着一部分他的血，他相信加以教育，韩天光最后肯定能跟他在同一条战线上。
有一天，林霖和韩业成说，要不要把韩天光接来？
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如韩业成所料，在说完这个话题之后，韩天光果然有了很明显的触动，他乘胜追击：“你林阿姨查到，何老师后来的住院费都是你在付，肯定很辛苦吧，你只要搬过来住，这些就都不需要你来操心，我们可以马上给何老师安排转院，享受高端医疗。”
韩天光不得不承认——这条件戳中了他。
“我刚刚也说了，除此以外，你还可以马上转到国际学校读书，国际学校的同学......”韩业成眼神上下扫视韩天光，阴阳怪气般地投其所好，他重新组织语言，“国际学校的社团很多，那里面也有很多和你一样个性的同学，他们会更尊重你的爱好，一年以后你去国外读大学，还会遇到更多走在世界前沿、具有个性的同学。”
韩天光对他审视一般的眼神盯得很不自在。
可笑的是，他确实很没有骨气地心动了，他对韩业成口中所谓的国际学校并不感兴趣，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多适应一年，还不如在音乐社听他们吵。他心动的是他们愿意给予何老师的医疗条件。
不过......
韩天光心知肚明，韩业成多半不会良心发现，突然想起自己，更不会突然想起一个跟他没什么交集的乡村老师，自己若是答应了韩业成的条件，付出的代价肯定会比想象中多得多。
说什么为了尊重他的个性，去国际学校读书，到头来还是为了让自己的发展更符合韩业成的想法和规划。
而他，极有可能会和那个真正尊重他想法的人，相隔甚远。
甚至有可能再也不见。
脑内浮现出一双上挑的眼眸。
他冷静下来，权衡再三。
“......你们真要给何老师转院，早就转了，而不是放着我这几年一个人交住院费，不管不问。”韩天光双手交叠，目光紧紧盯着韩业成，“说实话，要是几个月前，你开出这个条件来问我的话，我会很心动，也许可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但现在是现在。”韩天光嗓音低哑，“我已经有了独自生活的能力，不需要你们的可怜。”
“这样吗？”韩业成听到与预想完全相反的回答，眸色暗了暗，他怒极反笑，“......你想得美。”
*
云影在手机屏幕前看完了整场直播。
当那个叫妙七的选手一出场，云影就直觉到，这就是韩天光口中那个所谓的“有趣的选手”。
他的小动作也太明显了，明显到有些好笑。
韩天光的新歌仍然保持着相似的主题，也就是说，他极有可能真的会被妙七的小心机diss到。
就看韩天光怎么应对。
既然韩天光对他的评价是“有趣”二字，就说明，他有足够的自信可以化解。
他说过自己在后半场，也就是说中间还隔着好几个选手。云影心不在焉地看完中间的几个选手表演。
主持人“......有请我们的下一位选手，韩天光。”
云影攥着手机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她盯着屏幕，没有眨眼。
上一场留下来的黄色背景灯暗了下来，只留中间的一盏白色聚光灯，简洁而平静。
是他的风格。
安定感回到云影的全身，可惜只停留了一瞬。
这种安定在韩天光上场以后立刻消失，甚至不用他开口，云影便注意到
——韩天光的状态明显不对。
这话倒的确出乎了韩天光的预料。
“她倒是宽宏大量。”
随后回到了一副事不关己的状态。他低头垂眸，漫不经心地玩起了自己的手。
果不其然，韩业成继续：“你这个音乐做得蛮好的嘛，林阿姨马上就在短视频上刷到了你，还一直在跟我问你来着......你看。”
他想起什么似的掏出手机，调出微信的聊天记录。
不过不是韩业成和林阿姨的聊天记录，而是他和自己班主任的聊天记录。
“我和你林阿姨就是太忙了，实际上还是很关心你的。你看，其实我们一直在关心你的学习，期中考期末考一对比，进步很大啊。”
说完他还故作感叹：“我们得知这个好消息以后，还和你们年级组长，那个高老师聊了很多呢，他说你很有潜力。”
韩天光只觉得一阵恶寒。
与其继续听这些套近乎的废话，不如回去多睡一会。
“大老远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韩天光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如果来只是为了说这个，那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你也别耽误我——”
他起身欲走。
“这...当然不是。”韩业成脸上的笑容僵住，褶子凝固在了表面，他打断韩天光的话，“其实我是想说，天光，我和林阿姨邀请你，一起回来住吧。”
韩天光指尖动作一顿。
“......回来？”他抬眸。
韩业成不了解话题，经他一重复，韩业成还以为他对此感兴趣，他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小孩子就是好搞定，他不由后仰，便于更好地靠着椅背。
韩业成：“对啊，回来，搬进星城湾一号，然后转学，只要你想，爸爸马上给你办理转学，然后我们多读一年书，马上出国念大学。”
韩天光定定看着韩业成的脸，刻薄的颧骨和下颌骨几乎要突出来，年轻时的胶原蛋白完全流逝，挂不住一丝肉，只觉得枯槁地像僵尸一样。韩业成有着一双大眼睛，双眼皮，此时此刻就像是要瞪出眼眶一般。
而现在，这双僵尸般、下一秒就要瞪出来的眼睛，此刻就像是怀有希望一样。
韩天光心觉好笑，表面仍不动声色：“我不记得我有来过。怎么就成‘回来’了呢？”
“话怎么能这么说！”韩业成重重放下装有普洱的茶杯，杯子里的茶汤剧烈摇晃，白色桌布被溅上两滴茶水，他语气不由凌厉了几分，“当时是谁把你接到星城来的？没有我，现在你能有今天、能在这里搞你那不知所云的音乐？”
听到这里的韩天光不由蹙眉，他手上的动作完全顿住，手背的青筋凸出清晰的纹理：“带我出来的是我妈啊，怎么了？”
就在韩天光说出“我妈”两个字的时候，韩业成目眦尽裂，气得快要吐血，他的手紧紧攥成拳，也不知道是出于心虚还是出于恨意。
“要不是......算了，我跟你废话这些干什么。”他说到一半，开始低下头喃喃自语，再次抬头，对着韩天光讲话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另一幅面孔。
他确实进步不小，一经掩饰，就好像真的是一个人模人样、内核平稳的人一样，见动之以情失败，就开始晓之以理：“天光，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事已至此，我就实话实说吧，现在有一个改变生活的机会摆在你眼前，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你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呢？”
“我呢，承认自己的确有地方做得不对，先跟你道歉。”韩业成满脸写着虚与委蛇，丝毫不见道歉的真诚，“......但是，你就真的不准备给我和林阿姨一个机会，补偿补偿你吗？我听说何老师.......”
听到最后三个字，韩天光瞳孔骤缩。
“说起来，最开始何老师的住院手续也是我帮你办理的呢，嗯？”
字里行间都透着威压。
韩天光被接到星城，是母亲余歌苦苦哀求的结果。那时韩业成看起来淳朴老实，大眼睛讨人喜欢，和余歌两个人在星城打拼，约定安顿下来就把韩天光接到星城安家，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后来韩业成遇到贵人相助，事业蒸蒸日上。余歌顺势提出把韩天光接来。
没想到韩业成却犹豫了。
他说：“我现在在事业上升期，把他接过来......”
余歌冷笑一声：“事业上升期？你以为你是大明星么，就一星城打工仔，把他接过来影响你什么啦？”
韩业成：“你不懂，林总一直有让我当继承人的念头，万一让他知道......”
“知道什么？”
“没、没什么......”
......
总之，在余歌的万般劝说下，他还是准备将韩天光给接回来。
不料韩天光放不下突然重病的恩师何老师，还不领自己的情，居然提出要去面试那个什么一听就很没前途的剧团？
行。
那种地方出身的小孩，果然眼界狭隘。
就当自己养废了一个游戏账号。
偌大一个星城，把那俩师徒接过来拉倒，往后让他自生自灭。
后来十分巧合地，韩业成即将跻身林家某个子公司的管理层时，余歌死了。韩业成顺势娶了林家独女林霖。
不过显然，林家精明着，到现在也只给他一个小小的经理位坐，他仍进入不了核心。
林霖查出来不育，韩业成这才回来打韩天光的主意。
再这么说，韩天光身上也流着一部分他的血，他相信加以教育，韩天光最后肯定能跟他在同一条战线上。
有一天，林霖和韩业成说，要不要把韩天光接来？
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如韩业成所料，在说完这个话题之后，韩天光果然有了很明显的触动，他乘胜追击：“你林阿姨查到，何老师后来的住院费都是你在付，肯定很辛苦吧，你只要搬过来住，这些就都不需要你来操心，我们可以马上给何老师安排转院，享受高端医疗。”
韩天光不得不承认——这条件戳中了他。
“我刚刚也说了，除此以外，你还可以马上转到国际学校读书，国际学校的同学......”韩业成眼神上下扫视韩天光，阴阳怪气般地投其所好，他重新组织语言，“国际学校的社团很多，那里面也有很多和你一样个性的同学，他们会更尊重你的爱好，一年以后你去国外读大学，还会遇到更多走在世界前沿、具有个性的同学。”
韩天光对他审视一般的眼神盯得很不自在。
可笑的是，他确实很没有骨气地心动了，他对韩业成口中所谓的国际学校并不感兴趣，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多适应一年，还不如在音乐社听他们吵。他心动的是他们愿意给予何老师的医疗条件。
不过......
韩天光心知肚明，韩业成多半不会良心发现，突然想起自己，更不会突然想起一个跟他没什么交集的乡村老师，自己若是答应了韩业成的条件，付出的代价肯定会比想象中多得多。
说什么为了尊重他的个性，去国际学校读书，到头来还是为了让自己的发展更符合韩业成的想法和规划。
而他，极有可能会和那个真正尊重他想法的人，相隔甚远。
甚至有可能再也不见。
脑内浮现出一双上挑的眼眸。
他冷静下来，权衡再三。
“......你们真要给何老师转院，早就转了，而不是放着我这几年一个人交住院费，不管不问。”韩天光双手交叠，目光紧紧盯着韩业成，“说实话，要是几个月前，你开出这个条件来问我的话，我会很心动，也许可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但现在是现在。”韩天光嗓音低哑，“我已经有了独自生活的能力，不需要你们的可怜。”
“这样吗？”韩业成听到与预想完全相反的回答，眸色暗了暗，他怒极反笑，“......你想得美。”
*
云影在手机屏幕前看完了整场直播。
当那个叫妙七的选手一出场，云影就直觉到，这就是韩天光口中那个所谓的“有趣的选手”。
他的小动作也太明显了，明显到有些好笑。
韩天光的新歌仍然保持着相似的主题，也就是说，他极有可能真的会被妙七的小心机diss到。
就看韩天光怎么应对。
既然韩天光对他的评价是“有趣”二字，就说明，他有足够的自信可以化解。
他说过自己在后半场，也就是说中间还隔着好几个选手。云影心不在焉地看完中间的几个选手表演。
主持人“......有请我们的下一位选手，韩天光。”
云影攥着手机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她盯着屏幕，没有眨眼。
上一场留下来的黄色背景灯暗了下来，只留中间的一盏白色聚光灯，简洁而平静。
是他的风格。
安定感回到云影的全身，可惜只停留了一瞬。
这种安定在韩天光上场以后立刻消失，甚至不用他开口，云影便注意到
——韩天光的状态明显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