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可疑了。

    尤其是点进这人的主页就会发现,他动态发送的,一向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就连他创作列表里最抒情的歌,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文字。

    这份可疑显然不来自于那位名叫妙七的黑色斗篷选手,更像是来自别处。

    ......至于来自哪,云影不得而知。

    云影斟酌再三,最后只是打了浅浅两行字。

    另一边,韩天光几乎是刚打出这行不知所云的文字就后悔了。

    他犹豫着重新点开自己的主页,想要把那段话删去。

    收到的评论却比他预料得多了几倍不止。

    看样子,直播又凝聚了不少意犹未尽的人,他们摸到了这里。

    账号有权重,好友评论会在一定程度上被优先推上评论区前排,事实上如果云影的账号没有权重,无论是按照时间顺序,还是点赞的数量,她的回复都会排在前几位。

    ——用户376530:看你所追寻的是怎样的自由。对我而言,自由不是一个定义,而是一个程度副词。

    云影曾经在书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圆这个概念是客观存在于世的,但凭手绘难以画出一个完美的圆。如果拿圆规画了个圆,认为其已经算得上完美,眼里就很难容下其他圆形的存在;但如果认为自己穷其一生都画不出完美的圆,理想便有可能摇摇欲坠。

    云影觉得,这句话似乎在眼前也适用——在自己能争取的范围内,获得最大限度的自由。

    韩天光微微勾唇,心道这句话真像是那个人的风格。

    他被自己下意识蹦出的心声吓了一跳。

    旋即抿唇,自己不应该将这名一直支持自己的用户和云影联系起来,这是对两个人的不尊重。

    云影多半也是有面包音乐账号的。

    韩天光自己的马甲则早就在和附中音乐社联动的时候就暴露无遗,

    如果云影有面包音乐的账号,那么她多半会关注自己,是自己粉丝列表的万分之一。

    想到这里,他心脏又不由自主地开始快速跳动起来。

    心里还是无法忽视那种微妙的可能性与侥幸。

    韩天光不由浮想联翩——会不会有某种虚无缥缈的可能性,云影真的就是用户376530?

    “怎么可能。”韩天光轻嗤一声,自我否定道,随后他摇摇头。

    他斟酌着打字,对用户376530回复道:【要有接受的自由轻而易举,拒绝的自由却难以获得。】

    他想要的自由不言而喻,是后者。

    发送成功的那一刻,韩天光心中警铃大作,自己粉丝列表的用户因为那场复赛直播仍在匀速上升,听众的数量庞大,而他作为一个音乐方面的传播者,在动态里打出这样两行无关紧要的话,实际上是极度越界的行为。即便大多数人喜闻乐见,他却清楚地知道:歌词尚且会被曲解,带有价值观的文字更会如此。

    韩天光心一横,指尖一动,连同自己的整条动态,一起点了删除。

    云影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些。此时此刻她正在外面。

    星城外来人口居多,越接近年尾,送外卖的人越少,从等外卖员接单到送餐,比以往要多消耗掉不少时间,丝毫不见星城一向著称的“效率”。

    懒惰如云影,此时也不得不出去找吃的。

    鬼使神差地,云影走到了韩天光住处附近。当时作为交换,韩天光也把备用钥匙给了云影一把,前两天韩天光不在的时候,云影也如约每天上楼给蝴蝶铲屎。

    今天她还没来过。

    云影第一次到这附近的时候就注意到,他住址楼下又不少看起来很好吃的饭店,此时正是饭点,云影决定吃过饭后再去喂猫。

    一个人去吃大排档反而有点奇怪,尤其是在冬日里传播格外快速的香味与喧嚣中。

    静默而形单影只的人在灯火与烟火气中格外出挑。云影选了一桌坐下,她能感觉到隔壁桌有人在默默打量她,她很好地消解了这种目光,当做全然不存在一般。

    也许是冷风吹得人关节僵硬,也有可能是云影受到直播潜移默化的影响,云影行动迟缓,又或许是冬日的天本就黑得格外早,云影吃过饭以后,天黑得就像是深夜。

    她脚步依旧迟缓,踱步到韩天光楼下。

    这种独居房月租极其便宜,人口流动性很大,搬家的屡见不鲜。

    尤其是年关将至,前几日就是搬家高峰期,云影看到一辆接一辆的货拉拉从公路驶过,这几天反而变少了,但仍属于正常范围以内。

    只不过,一次只能容纳一人的楼梯在此时超了载,两名穿着搬家公司制服的人在狭窄的楼梯走道上上下下,却没有搬什么大件家具,一人手里拎着打包好的衣物,一人手上提着一把吉他。

    云影见过太多次那把吉他。

    如果说,吉他只是一个巧合的话,那那包打包好的衣物却能说明一切。

    说是打包好,却仍能从外包装中瞥见其中一二,

    走在前面的那名搬家工人还有闲心和后面的人边走边聊:“嘿,这是我这几天搬过最轻松的一单。”

    他的嗓门很大,云影听了个一清二楚。

    “可不是吗,雇主人狠话不多,东西又少,给得又多。也不知道是哪个流落人间的贵族历劫来了。”

    “说到这个我就想笑,你见过哪个暴发户住这儿的?要我看,”

    “唯一有点麻烦的就是有个活的,也不提前说一声。”

    云影眼睛蓦然睁大。

    对了,蝴蝶还在里面!

    搬家工人多半会敞开着门,到那时候,蝴蝶极有可能会蹿出门外。

    ......怎么能这样。

    云影无言蹙眉,她对这般举动极其不满,他还以为韩天光那般淡然地抱起这只橘白小猫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对生命负责的全部准备。

    发现了一点不对的端倪,就会越想越深,比如在韩天光劝说云影带走小推的时候,是否也这么随意?

    不能这样。

    云影走上楼梯,果不其然,韩天光的家门敞开着,她习惯性环视一周,这一次没有忽略高处的柜子顶端,蝴蝶果然在那里。

    它一改往日对云影以及其他人类的高冷,一见到她,就有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一直在云影脚边转圈圈,喵喵叫。

    云影屋内的陈设几乎完全变了个样,空了一半、满了一半,原本整齐的收纳被打乱,却又少了很多韩天光真正用过的

    她手心一紧,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面包音乐APP的消息提醒出现在她的手机屏保第一条,20分钟以前。

    她已经无暇顾及。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

    云影不耐地“啧”了一声,掐掉电话重新拨打。

    嘟嘟——嘟嘟——

    还是没能拨通。

    韩天光的家门敞开着,走道里的声音变得更加明晰,除了云影耳朵听出茧子的、已经自动屏蔽的、楼下麻将馆的嘈杂以外,还有那两个搬家工人的聊天声、脚步声。

    “辉哥,剩下一堆小物件,咱们这回一鼓作气打包走,就可以收工了。”

    “那猫怎么办?”

    “我刚刚问了雇主,他说随便找个地方丢——”

    “哎哎,你看——”

    脚步声停住了。

    “......怎么有人?”另一个装修工人和他保持在同一条水平线上,一左一右地站在门框处,同时愣住。

    云影放下电话,右手垂到大腿侧边。

    屏幕上仍然亮着通讯录的界面,最上面是两个她打出去的未接电话。

    那个嗓门较大一点的搬家工人问道:“你谁啊?监工的,还是来闯民宅的?”

    另一个搬家工人没说话,抿着唇看戏,看云影的眼神里带着轻佻,似乎脑补出了什么大戏一般。

    “......我才想问,谁让你们来的?”云影的眼神成功让那两个搬家工人愣了愣。

    那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道:“还能有谁,委托我们搬家的,就是韩先生啊。”

    他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云影:“不可能走错的,那位先生都把钥匙给了我们。”

    还真给他们对上了号。

    饶是云影再不想承认这是韩天光的所作所为,此刻眼前这两人的话语也不可能有假。

    眼睛是不会骗自己的。

    如果没有刻意掩饰的话,也不会骗别人。

    此刻云影的黑眸里没了平静,似乎写满了错愕。

    云影上楼梯时稍微有些急,原本这些阶梯对她而言只是小菜一碟。但现在,她似乎感觉到了久违的、比跑操更甚的,呼吸困难的感觉。

    搬家工人可没空对着云影的表情做阅读理解。

    “哎呀,不跟你说那么多了,我们要早搬完早收工......哎?”他注意到云影脚边蛰伏的橘白色田园猫,“这猫认识你?”

    “早说嘛,雇主说这猫不要了,我们还愁把这猫丢哪儿呢,你要的话刚好拿走。”搬家工人的手不耐烦地挥了挥。

    云影回过神来,高光重新回到了眸子里,眉宇间紧紧凝固的积雨云却没有消散。

    搬家工人又开始如抄.家一般地将韩天光屋里的东西一扫而空,眼下云影没有再犹豫地功夫,她看到横在地上,被搬家工人搜出来乱放在地上的猫包,不顾它会不会挠到自己,一手轻轻捏着蝴蝶的后脖颈,另一手将其托住,将它装进猫包,连带着剩余的猫粮、猫零食一起拎回了自己那里。

    待到一切都安顿好,云影才注意到面包音乐APP发来的消息提示,上面分明显示着韩天光回复了用户376530的留言。

    云影略带嘲讽地勾起唇角,不接电话,却有空回复网络上素不相识的人的留言。

    她倒要看看,这人回了些什么。

    饶是云影没做任何预设,这条映入眼帘的消息也在她的预料之外。

    不带任何观点的文字,也就是说,未能展现韩天光内心的分毫。仅仅是客观的、冰冷的系统的默认提示——

    【该留言已删除。】

    连带着这条动态本身一起消失在了信息流间。

    仿佛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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