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张太师。”明锦眨眨眼眼睛。“少天师不喜欢张太师,我能瞧出来的。”

    “怎么瞧出来的?”

    明锦歪了下头,目光落到他的面上,润润的,含着些笑:“就是这么瞧出来的呀。似少天师一只手便能端走碗莲这般,我一眼就瞧出来啦。”

    云郗对她没甚脾气,未置可否地挑挑眉,她既不肯说,云郗也不再追问她这个。

    二人重新坐回方才的位置,说回正事。

    “方才她所言,你可听清了?”云郗想起方才静圆女冠泪眼婆娑的模样,微微皱了皱眉。

    “刚刚猫儿开了窗,我就在窗后的屏风里,都听见了。”明锦的面上有些思索之色,片刻之后才问:“少天师觉得,此事可信否?”

    “五六成罢,其中应当有些不尽然的。平阳真人素来爱徒不假,但那女冠显然并非泛泛之辈,显然知晓自己的长处与优势,又狠得下心来抛却。

    且听她言谈以退为进,先将平阳真人故意跌伤一事说出,倒叫天师观无可指摘。但某又非天师观观主,她若真求庇佑,并不应当来求某,更不应当这般‘尽数’相告。”

    云郗薄唇微启,面上并无半分怜惜之情。

    明锦却有些意外。

    方才她在窗后,其实也瞧见了静圆女冠摘下面纱的模样,当真是个弱柳扶风我见犹怜的美人坯子,只着道袍不施粉黛都如此柔丽,若盛装打扮一般,定是个极为难得的大美人儿,她那梨花带雨的模样,连明锦都觉得我见犹怜。

    偏是云郗没有半分动容,明锦甚至从他的神色中读出些冷厉的不耐来——她不敢说自己知晓云郗心中在想什么,但与他相交这些时日,也知道些他的秉性,他是当真对那女冠不假辞色。

    明锦方才听着,心中就有些考量,听云郗这般说,与她心中的那个念头更是不谋而合:“她是冲少天师来的,所图在少天师处,而非天师观。”

    想到此处,她不禁“欸”了一声:“那她怎还来见我,我却帮不上什么忙。”

    偏生这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一声:“投其所好呗,这都不知道!”

    明锦还以为谁在回她的话,往窗外看去,正瞧见聆竹那调皮小童和另一个小童坐在角落里嗑瓜子说闲话。

    “难怪她回去了呢,原来是没讨得巧,我还以为是被少天师吓哭了。”

    他们那儿有些远,显然是听不见屋中在说什么的,看他们样子,想必是在偷偷嘀咕方才静圆女冠红着眼睛走了那事,偏生凑上这一句。

    明锦有些失笑,她方才还在讶异,见自己算什么投其所好,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乌龙。

    却是云郗眼底微微闪过一丝深思——静圆女冠此举,可不正是投其所好么。

    若非明锦同他说,静圆女冠身上兴许有些不对,云郗不会在她身上多停留半分,今日来请见,他也并不会见。而以静圆女冠的手腕,她自然只能从他身边人下手,譬如明锦,譬如清虚真人,徐徐图之,再谈此事。

    此女,绝非蠢人。

    明锦见云郗面上似有思索之色,她心中亦有别的考量。

    今日所来,意外听了静圆女冠如此一番话,就算是管中窥豹,也可看出这静圆女冠至少是个聪敏之人,阿兄入观诊治在即,绝不能出什么岔子,无论此女所图为何,是好是坏,她都得叫其不得沾染才是。

    是以她轻声说起:“少天师,我有个不情之请。”

    云郗从思绪中抽身出来,目光落在她身上,不自觉地软化下来:“殿下请说。”

    “我兄长身份要紧,过两日恐怕便到观中来了,如今观中有外客,亦不知何时离去,可否允我兄长带些暗卫来,以护周全?”

    天师观有自己的护卫,寻常时候自是不必担忧则个。但事关兄长,观中又有外人,必得慎之又慎。

    明锦心中甚而在想,若是云郗不答应,她得用些什么法子周旋一二,却不料云郗直道:“好。”

    “殿下自安排便是。”云郗看见她面上霎时间涌现出的欣喜,唇角不自知地弯了弯,“某去请见真人,静圆女冠之事,须得禀告真人。”

    “劳烦少天师了。”

    “何谈劳烦。”云郗声调和缓,“殿下挂念世子,却也要多挂念自身。静圆女冠有所求,若无必要,殿下也不必见她。”

    “我省得的。”明锦应了,心里却不由得想起,前世里静圆女冠最终还是留在了观中。只是不知她所求究竟为何,当真只求一个道侣之位避开太师?

    二人正说着话,听得外头传来猫爪儿扒门的声音。小猫儿在外头扒了一会儿门,见打不开,便学聪明了,从打开一点儿的窗跳了进来,竟咬着明锦的衣袖,似是想拉着她往外走。

    “到用膳的时候了,猫猫儿怕是饿了,想回去了。”明锦到底没忍住,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告辞而去。

    云郗送了她出去,瞧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黑沉沉的眸直看到她转角离去。

    其实客院之中鼠患早除尽了,他彼时送猫儿过去,如今觉得有些砸了自己的脚——小骗子,拿硕鼠去吓唬人,他配合她送了些狸奴去印证鼠患,现下倒叫人都被猫儿拐走了。

    *

    接下来的几日倒风平浪静,静圆女冠大抵深谙过犹不及的道理,此后再没去拜见过云郗。

    她也并不日日来明锦这儿点卯,只是偶尔送些东西来,明锦依礼回些,面上看来倒也融洽。

    明锦不知云郗如何与清虚真人说起此事的,不过平阳真人那一日显然是跌的狠了,天师观也不好故意撵人,他们师徒二人便这样先暂且居在观中。

    明锦已收到了家中之信,言阿兄已经在来的路上,她欢天喜地地消息递给了真人,便开始考量阿兄住哪儿的院落好。

    镇南王府给天师观的香火钱极多,是以明锦住的是观中最好最宽敞的客院,她院中起码还有一半儿的厢房空着,住下兄长与其伺候之人属实绰绰有余。

    鸣翎也高兴,张罗着要将那几个厢房先收拾出来。

    她招呼了丫头婆子们洒扫,明锦就在屋中看书,只是阿兄来此在即,明锦已然是两世不曾见过他了,心中何其激荡,哪看得进去半分?人在书房坐着,书在手中捧着,心神却已然飘到外头去也,眼神时不时地便往院门口放一放,想着兄长何时才到。

    正这样走着神呢,却瞧见门口有个身影一闪而过,她定睛想了,发觉那人正是柯婆子。

    上回被明锦敲打过后,柯婆子显然安分了不少,只是明锦知晓偷摸之人必定不会老实,将她从守门调到了院中洒扫,一应有些重要的事务都不叫她经手打理,始终着人盯着她,就防着她做出什么事情来。

    今日因收拾侧院,人倒是都忙起来了,正是个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明锦阖上了书本,悄悄站起身,盯着柯婆子的背影。

    柯婆子手中端了水盆,说是要去明锦房中擦洗她那镂空花瓶摆件儿。

    明锦正房里放了一个大花篮儿,是前段时日鸣翎找出来的,说是漂亮意头好,摆在正房之中图个吉利。

    那大花篮却不是竹子编的,乃是瓷烧的,做得巧夺天工,但正因十分细致精巧,镂空太多,实则很是容易落灰,日日需要打扫。

    先前此物摆放在偏房廊下,一直是柯婆子负责打扫的,这时候她说要进去擦洗,本也没错。但是明锦早和身边伺候的几个贴心人透过底,不许柯婆子到自己贴身的地方去,是以门口的两个使女只将她拦住了,说了些由头将她劝走。

    片刻之后,鸣翎便来禀告,说是发现柯婆子总在她寝房外头转悠,也不知打的什么坏主意。

    明锦转了转眼,便问起:“我房中并未放什么要紧的东西罢?”

    鸣翎答曰:“不曾。殿下先前吩咐过后,奴婢已经敲打过所有人,殿下贴身的东西都尽数收好了锁在箱笼里头,寻常人是拿不到的。”

    明锦点了点头,却说道:“你将门口那两个喊走,把柯婆子放进去,看看这一会她要作什么妖。”

    上回她悄摸摸地放谢长珏进来,后来又一个人去男苑附近“散心”,明锦早想抓她个正着,今日总算逮着个机会。

    鸣翎却有些不敢:“殿下!保不齐她当真弄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明锦唇边却勾起个莫名的笑来,细细看之,透出丝丝冷意:“她人在我院中,你去盯着她,她能弄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尽管放她进去,我倒要看看。”

    鸣翎知晓自家小主子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人,心意既定下了便不会随意更改,既劝不动她,只好出去这样安排了。

    片刻之后,门口两婢子就走开了,柯婆子寻到这个机会,果真直接进了正房。

    她却也知晓自己这般做冒了多大的风险,不敢在屋中久留,一会儿就出来了。

    明锦立即叫鸣翎将柯婆子架到院中。

    柯婆子做贼心虚,还不待鸣翎问,她便已是满头大汗:“姑姑,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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