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衣衣洗漱好，换上繁复华丽的宫装。衣裙宛若层层叠叠的花瓣垂下，腰间束着精致华丽的金丝束带，衬得腰肢盈盈一握。
她与阿娘坐上同一辆马车进了宫。马车骨碌碌不知走了多远便不能再往前了，她跟着杨昭华下了马车，微提着厚重的裙摆，跟在引路的宫人身后。
道路两旁的镂空石柱内燃着灯火，将路面映得亮堂堂。朱红色宫墙高耸，金黄色琉璃瓦重檐殿顶，此刻夜色降临，失去了白日阳光下的金光粼粼，显得庄严沉静，一如前方一言不发的引路小太监。
因为信奉“言多必失”，宫内人大多是寡言少语的，颇有些无趣。
柳衣衣被繁琐的宫裙束缚得有些烦躁，穿着这裙子走路都成了麻烦。
她凑近杨昭华，将手塞进她的手心，“娘，还有多久能到？我好累。”
杨昭华握紧了女儿白嫩纤细的小手，柔声道：“就快到了，衣衣再坚持一下。”
正说着，拐出一道拱形宫门，金碧辉煌的大殿矗立眼前。
莹白玉石砌成的大殿内，十二根巨柱拔地而起，撑起高渺的穹顶。金玉帘箔，明月珠壁。乐伶坐在大殿一角弹奏悠扬的曲调。
来前杨昭华告诉她今夜是陛下办的“家宴”，没有外人，但她也不可在宴会上放肆。柳衣衣撇了撇嘴，她不认为她是什么闯祸精。
永宁屈膝坐在桌案前对她招手。
柳衣衣看了一眼阿娘，杨昭华摸了摸她的头，随后她便提裙向永宁走去，杨昭华也在皇后下侧落座。
当今皇后娘娘与杨昭华是表姐妹，柳衣衣称她一声姨母，称太子为表哥。
永宁笑道：“又见面了。”
柳衣衣也笑：“现在见你的次数，可比我爹还要多。”
柳正清此刻正坐在太子旁边，与陛下调笑，一身红色官服还未来得及褪下。
容怀眉目疏淡，一袭金云纹月白宽袖锦衣，腰间别着一把折扇，身姿板正，屈膝立在众人之间，端的是霁月光风，公子如玉。一双眼眸深邃，眉宇间透出清润之气。
察觉到少女灼热的目光，那双温润纯净的眼顺着她的视线看来。他的脸部线条干净完美，硬朗中透着温润，如玉般笑意洋溢在他眼角眉梢，大殿的金碧流光下，更映得他瞳若点漆，莹润如玉。
容怀遥遥冲她笑道：“衣衣，好久不见。”
柳衣衣也弯唇笑，她实在无法拒绝笑得好看的人。
少女眸若点星，笑意粲然，声音清亮：“表哥，真是好久不见。”
此话一出，容怀有些讶异。
不过柳衣衣说完便收回了视线，她环顾四周，陛下与皇后娘娘还有太子殿下皆已经到场。
她小声嘀咕：“真奇怪。”
永宁附身靠近，轻声问：“怎么了？”
“这晚宴怎么还不开始？”她看了眼陛下身侧的桌案，“皇后娘娘为何不坐到陛下身边去呢？”
永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耐心为她解答：“圣君今晚会到，那是圣君的位置。”
说曹操曹操到。
殿门外的太监拖长尖细嗓音：“圣君到——”
“圣君金安。”
宴上除皇帝之外，纷纷起身行礼。
“起身吧。今日乃是家宴，没那么规矩，你们不用顾忌本宫。”
圣君在陛下身边落了座，笑意盈盈示意众人平身。
葱指上带着金玉护甲，其上镶嵌着几颗鸽血红宝石，雕刻成一朵朵栩栩如生的花。衬上她眉宇英气，不添艳丽，反增了几分危险的气息。像她护甲上那朵曼珠沙华，越美丽的东西越是危险。
柳衣衣在脑海中回忆。
话本中对这位圣君的着墨不多。只交代了她是上任女帝，励精图治，颇受百姓爱戴，乃至退位后在民间前朝也颇有分量。
上首的陛下微微颔首，恭敬地唤了声：“母亲。”
有趣的是，当今陛下并不是圣君所出。传闻圣君在位期间兢兢业业，日夜操劳，乃至子嗣单薄，只育有一子二女。
可惜一女早夭，另一女性格柔弱，不堪大任。
唯有皇长子身体康健，颇具慧根。可惜只一心修炼，志不在朝野。一次外出游历时不敌，被妖物所杀。
最终圣君才在宗室子第中挑中了如今的陛下。
许是柳衣衣的视线太过明目张胆，身居上首高位的那个女人此刻噙着笑，也顺着她的视线向她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你是凌云的女儿？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圣君开口，话语间还带着几丝感慨。
丝竹管弦声不停，殿上众人却纷纷停了口中交谈，看向柳衣衣。
柳正清对着她挤眉弄眼，好像在问：你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柳衣衣直身，像刚才那样行了个简单的揖礼，声音清脆：“回圣君，臣女母亲正是凌云将军。”
圣君轻笑，眼中带着长辈对小辈的慈爱：“你长得很像你母亲，不过这性子，多半是随了柳相。”
柳衣衣也弯了弯眼睛，“是，阿娘也常说我的性子随我爹。”
这话带了几分孩童般的稚嫩，逗得殿上人哈哈笑开。
上首那身着黄袍九五至尊的男人笑道：“你这丫头向来是不肯消停的，听说前几日在斗兽场还杀了只妖。”
看来这事是真的传开了，竟传到陛下耳朵里了。
柳正清跟着起身道：“小女顽劣，让陛下见笑了。”
“爱卿哪里话，”皇帝打断道，“小辈们健康活泼点是好事。”
“不过听闻那白虎乃是二阶妖兽，衣衣竟也能将其击杀，看来最近修为长进不少。”
杨昭华接话道：“前阵子她顽皮落水，在家休养了好一阵子。我不让她出门，她许是觉得无聊，便每天缠着我要学射箭。”
皇帝大悦：“哈哈哈，想她的性子也是闲不住的。”
“如此用功，想必过些日子便能参加天机擢选了。”
圣君此话一出，殿内陡然安静下来。
柳正清：“天机擢选？”
“不错，前几日听闻各地的妖患又严重了，长久以往下去不是个办法，所以本宫连夜修书送往天机，今年的擢选便正常开启。”
众人抬首去看高处的皇帝，已经算不上年轻的帝王垂眼沉默着。
没有反驳，那就意味着圣君已经和陛下商议好了。
高处传来圣君不紧不慢又极具威严的声音：“这次擢选，永宁跟着一起参加吧？”
永宁猝不及防成为焦点，当下有些愕然：“我？”
圣君目光含笑点头：“嗯。我瞧你与柳家小儿近来关系不错，一同进去，还能有个伴儿。”
皇帝眉头微皱：“母亲……”
圣君淡淡瞥了他一眼，他便不再作声，她转头道：“天机学院乃是不须洲第一宗派，多年前西陵颁布‘禁选令’，天机不计前嫌，还愿意在西陵设立擢考点，我们也要拿出些诚意来。
“永宁也到了外出历练的年纪了，总是在中州待着怎么行，这次你就带着我们西陵的诚意，也出去见见世面。”
永宁一时有些呆愣。
她没想到她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还能得人人敬仰的圣君亲自提及。当下起身行了一礼，“谢皇祖母，永宁定当不负所望。”
*
明月高悬。
相府的马车轱辘辘驶出宫门。
杨昭华：“衣衣，天机山高路远，修行历练也是艰苦凶险非常，你真的愿意去吗？你若是不愿，我和你爹爹就奏明圣君，不必勉强自己。”
柳衣衣安抚地拍拍杨昭华的手：“阿娘，你放心，我是真的想去，不是委屈自己。我长大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去什么去，”柳正清打断，“你才迈进修行大门，基础都没打牢，如何除妖？”
柳衣衣反驳：“前几日我还杀了只白虎呢。”
柳正清：“外边的妖物可不是那白虎，傻站着任你射杀。”
柳衣衣不满：“爹！我可是凭实力。”
柳正清：“反正你不许去。爹娘又不是养不起你，去那地吃苦作甚？
“你要实在无聊，也可以进太学处学习政论，到时候混个女官当当。
“女孩子家家，总是凑过去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
柳衣衣一本正经地板起小脸：“爹，您这是什么话？女儿家怎么就不能打打杀杀了？阿娘从前还做过大将军呢！我为何不行？”
“你娘那般女子世间又有几个？”柳正清说，“你自小没离开过爹娘，从小锦衣玉食地将你养大，什么苦都不舍得让你吃。你教爹娘如何放心你一人去那等凶险之地。”
“我早就长大了，”柳衣衣坚持，“我也不能一直活在爹爹阿娘的羽翼之下，我迟早要走出家门，去看一眼外面的世界。爹爹阿娘不可能一直将我绑在身边。”
柳正清皱眉，正欲再和柳衣衣理论一番。
杨昭华打断他，她对柳衣衣道：“你想去我便答应你去，不过你能保护好自己吗？在做任何事之前不要鲁莽，想想爹爹和阿娘。”
“我可以。”柳衣衣神色坚定，又说了一遍，“我可以保护好自己。”
“那好。”杨昭话说，“我准你去……”
柳正清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夫人？”
杨昭华从前是最宝贝柳衣衣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杨昭华冲他摇了摇头：“让她去吧，她长大了。”
她从前一直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柳衣衣，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紧张地关注周围的一切，唯恐有什么风吹草动惊了她精心养护的娇花。不论是和风细雨还是狂风暴雨，她都小心谨慎地牢牢将她护在身后。
她出神地看着柳衣衣指尖细小的伤口，那是这些日子，她日夜苦练留下的伤痕。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她一不留神，她掌心的娇花就长成了嫩竹。稚嫩的，青涩的，却又坚韧地挺直腰板，千钧不断，风雨难摧。
她从她的身后走出来。起先只是露出一颗小脑袋，好奇地看着外面新奇的世界。而后她彻底从她背后暴露在世界面前，有了自己的想法、见解、坚持。
宛若旷野不羁的风，没人抓得住她。
她突然就妥协了。
也许，她本该拥有一颗青竹而不是娇花。
柳衣衣雀跃道：“谢谢阿娘！”
柳衣衣环住杨昭华的胳膊，以一种依恋的姿态依偎在她身边：“都听阿娘的。”
这是她曾在街边看到一孩童对着自己的阿娘撒娇，当时只是匆匆一瞥，不想却被她记到了心底。
可能是因为前世的她缺少母亲的关爱，对杨昭华，她总不自觉地产生一些亲近依恋之意，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她。
她有心想和杨昭华亲近些，于是那日孩童对娘亲撒娇的动作便被她原封不动地模仿下来，贴着杨昭华无声撒娇。
杨昭华心下一软，“方才还说自己长大了，这会儿又抱着阿娘撒娇。教别人看见了，可是要笑你了。”话虽这么说，可她并未将柳衣衣推开，柔柔的眉眼溢满母亲的慈爱。
柳衣衣：“随他们说去吧。”
杨昭华笑着摇了摇头，手指一下一下顺着怀中少女的发丝。柳衣衣却突然坐了起来，“对了，阿娘。你前几日问我以后要择什么道。”
杨昭华：“你想好了？”
“想好了。”柳衣衣点头，杏子眼亮得惊人，掷地有声道，“我要学剑！”
少女清亮的声音砸在马车里，惊起片刻的沉默。
柳正清看向她，“你要学剑？”
“嗯！我要做剑修！”
杨昭华古怪地问：“跟阿娘说说，你为什么想学剑？”
“就是想学！”
柳衣衣一直觉得，武侠话本里潇洒不羁的剑客很酷。
她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每次会不自觉地去看谢云景练剑。
她也想学！
她想成为一个剑修！
柳正清突然很认真地问了句：“你想好了？”
柳衣衣点头：“想好了！”
她与阿娘坐上同一辆马车进了宫。马车骨碌碌不知走了多远便不能再往前了，她跟着杨昭华下了马车，微提着厚重的裙摆，跟在引路的宫人身后。
道路两旁的镂空石柱内燃着灯火，将路面映得亮堂堂。朱红色宫墙高耸，金黄色琉璃瓦重檐殿顶，此刻夜色降临，失去了白日阳光下的金光粼粼，显得庄严沉静，一如前方一言不发的引路小太监。
因为信奉“言多必失”，宫内人大多是寡言少语的，颇有些无趣。
柳衣衣被繁琐的宫裙束缚得有些烦躁，穿着这裙子走路都成了麻烦。
她凑近杨昭华，将手塞进她的手心，“娘，还有多久能到？我好累。”
杨昭华握紧了女儿白嫩纤细的小手，柔声道：“就快到了，衣衣再坚持一下。”
正说着，拐出一道拱形宫门，金碧辉煌的大殿矗立眼前。
莹白玉石砌成的大殿内，十二根巨柱拔地而起，撑起高渺的穹顶。金玉帘箔，明月珠壁。乐伶坐在大殿一角弹奏悠扬的曲调。
来前杨昭华告诉她今夜是陛下办的“家宴”，没有外人，但她也不可在宴会上放肆。柳衣衣撇了撇嘴，她不认为她是什么闯祸精。
永宁屈膝坐在桌案前对她招手。
柳衣衣看了一眼阿娘，杨昭华摸了摸她的头，随后她便提裙向永宁走去，杨昭华也在皇后下侧落座。
当今皇后娘娘与杨昭华是表姐妹，柳衣衣称她一声姨母，称太子为表哥。
永宁笑道：“又见面了。”
柳衣衣也笑：“现在见你的次数，可比我爹还要多。”
柳正清此刻正坐在太子旁边，与陛下调笑，一身红色官服还未来得及褪下。
容怀眉目疏淡，一袭金云纹月白宽袖锦衣，腰间别着一把折扇，身姿板正，屈膝立在众人之间，端的是霁月光风，公子如玉。一双眼眸深邃，眉宇间透出清润之气。
察觉到少女灼热的目光，那双温润纯净的眼顺着她的视线看来。他的脸部线条干净完美，硬朗中透着温润，如玉般笑意洋溢在他眼角眉梢，大殿的金碧流光下，更映得他瞳若点漆，莹润如玉。
容怀遥遥冲她笑道：“衣衣，好久不见。”
柳衣衣也弯唇笑，她实在无法拒绝笑得好看的人。
少女眸若点星，笑意粲然，声音清亮：“表哥，真是好久不见。”
此话一出，容怀有些讶异。
不过柳衣衣说完便收回了视线，她环顾四周，陛下与皇后娘娘还有太子殿下皆已经到场。
她小声嘀咕：“真奇怪。”
永宁附身靠近，轻声问：“怎么了？”
“这晚宴怎么还不开始？”她看了眼陛下身侧的桌案，“皇后娘娘为何不坐到陛下身边去呢？”
永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耐心为她解答：“圣君今晚会到，那是圣君的位置。”
说曹操曹操到。
殿门外的太监拖长尖细嗓音：“圣君到——”
“圣君金安。”
宴上除皇帝之外，纷纷起身行礼。
“起身吧。今日乃是家宴，没那么规矩，你们不用顾忌本宫。”
圣君在陛下身边落了座，笑意盈盈示意众人平身。
葱指上带着金玉护甲，其上镶嵌着几颗鸽血红宝石，雕刻成一朵朵栩栩如生的花。衬上她眉宇英气，不添艳丽，反增了几分危险的气息。像她护甲上那朵曼珠沙华，越美丽的东西越是危险。
柳衣衣在脑海中回忆。
话本中对这位圣君的着墨不多。只交代了她是上任女帝，励精图治，颇受百姓爱戴，乃至退位后在民间前朝也颇有分量。
上首的陛下微微颔首，恭敬地唤了声：“母亲。”
有趣的是，当今陛下并不是圣君所出。传闻圣君在位期间兢兢业业，日夜操劳，乃至子嗣单薄，只育有一子二女。
可惜一女早夭，另一女性格柔弱，不堪大任。
唯有皇长子身体康健，颇具慧根。可惜只一心修炼，志不在朝野。一次外出游历时不敌，被妖物所杀。
最终圣君才在宗室子第中挑中了如今的陛下。
许是柳衣衣的视线太过明目张胆，身居上首高位的那个女人此刻噙着笑，也顺着她的视线向她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你是凌云的女儿？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圣君开口，话语间还带着几丝感慨。
丝竹管弦声不停，殿上众人却纷纷停了口中交谈，看向柳衣衣。
柳正清对着她挤眉弄眼，好像在问：你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柳衣衣直身，像刚才那样行了个简单的揖礼，声音清脆：“回圣君，臣女母亲正是凌云将军。”
圣君轻笑，眼中带着长辈对小辈的慈爱：“你长得很像你母亲，不过这性子，多半是随了柳相。”
柳衣衣也弯了弯眼睛，“是，阿娘也常说我的性子随我爹。”
这话带了几分孩童般的稚嫩，逗得殿上人哈哈笑开。
上首那身着黄袍九五至尊的男人笑道：“你这丫头向来是不肯消停的，听说前几日在斗兽场还杀了只妖。”
看来这事是真的传开了，竟传到陛下耳朵里了。
柳正清跟着起身道：“小女顽劣，让陛下见笑了。”
“爱卿哪里话，”皇帝打断道，“小辈们健康活泼点是好事。”
“不过听闻那白虎乃是二阶妖兽，衣衣竟也能将其击杀，看来最近修为长进不少。”
杨昭华接话道：“前阵子她顽皮落水，在家休养了好一阵子。我不让她出门，她许是觉得无聊，便每天缠着我要学射箭。”
皇帝大悦：“哈哈哈，想她的性子也是闲不住的。”
“如此用功，想必过些日子便能参加天机擢选了。”
圣君此话一出，殿内陡然安静下来。
柳正清：“天机擢选？”
“不错，前几日听闻各地的妖患又严重了，长久以往下去不是个办法，所以本宫连夜修书送往天机，今年的擢选便正常开启。”
众人抬首去看高处的皇帝，已经算不上年轻的帝王垂眼沉默着。
没有反驳，那就意味着圣君已经和陛下商议好了。
高处传来圣君不紧不慢又极具威严的声音：“这次擢选，永宁跟着一起参加吧？”
永宁猝不及防成为焦点，当下有些愕然：“我？”
圣君目光含笑点头：“嗯。我瞧你与柳家小儿近来关系不错，一同进去，还能有个伴儿。”
皇帝眉头微皱：“母亲……”
圣君淡淡瞥了他一眼，他便不再作声，她转头道：“天机学院乃是不须洲第一宗派，多年前西陵颁布‘禁选令’，天机不计前嫌，还愿意在西陵设立擢考点，我们也要拿出些诚意来。
“永宁也到了外出历练的年纪了，总是在中州待着怎么行，这次你就带着我们西陵的诚意，也出去见见世面。”
永宁一时有些呆愣。
她没想到她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还能得人人敬仰的圣君亲自提及。当下起身行了一礼，“谢皇祖母，永宁定当不负所望。”
*
明月高悬。
相府的马车轱辘辘驶出宫门。
杨昭华：“衣衣，天机山高路远，修行历练也是艰苦凶险非常，你真的愿意去吗？你若是不愿，我和你爹爹就奏明圣君，不必勉强自己。”
柳衣衣安抚地拍拍杨昭华的手：“阿娘，你放心，我是真的想去，不是委屈自己。我长大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去什么去，”柳正清打断，“你才迈进修行大门，基础都没打牢，如何除妖？”
柳衣衣反驳：“前几日我还杀了只白虎呢。”
柳正清：“外边的妖物可不是那白虎，傻站着任你射杀。”
柳衣衣不满：“爹！我可是凭实力。”
柳正清：“反正你不许去。爹娘又不是养不起你，去那地吃苦作甚？
“你要实在无聊，也可以进太学处学习政论，到时候混个女官当当。
“女孩子家家，总是凑过去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
柳衣衣一本正经地板起小脸：“爹，您这是什么话？女儿家怎么就不能打打杀杀了？阿娘从前还做过大将军呢！我为何不行？”
“你娘那般女子世间又有几个？”柳正清说，“你自小没离开过爹娘，从小锦衣玉食地将你养大，什么苦都不舍得让你吃。你教爹娘如何放心你一人去那等凶险之地。”
“我早就长大了，”柳衣衣坚持，“我也不能一直活在爹爹阿娘的羽翼之下，我迟早要走出家门，去看一眼外面的世界。爹爹阿娘不可能一直将我绑在身边。”
柳正清皱眉，正欲再和柳衣衣理论一番。
杨昭华打断他，她对柳衣衣道：“你想去我便答应你去，不过你能保护好自己吗？在做任何事之前不要鲁莽，想想爹爹和阿娘。”
“我可以。”柳衣衣神色坚定，又说了一遍，“我可以保护好自己。”
“那好。”杨昭话说，“我准你去……”
柳正清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夫人？”
杨昭华从前是最宝贝柳衣衣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杨昭华冲他摇了摇头：“让她去吧，她长大了。”
她从前一直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柳衣衣，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紧张地关注周围的一切，唯恐有什么风吹草动惊了她精心养护的娇花。不论是和风细雨还是狂风暴雨，她都小心谨慎地牢牢将她护在身后。
她出神地看着柳衣衣指尖细小的伤口，那是这些日子，她日夜苦练留下的伤痕。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她一不留神，她掌心的娇花就长成了嫩竹。稚嫩的，青涩的，却又坚韧地挺直腰板，千钧不断，风雨难摧。
她从她的身后走出来。起先只是露出一颗小脑袋，好奇地看着外面新奇的世界。而后她彻底从她背后暴露在世界面前，有了自己的想法、见解、坚持。
宛若旷野不羁的风，没人抓得住她。
她突然就妥协了。
也许，她本该拥有一颗青竹而不是娇花。
柳衣衣雀跃道：“谢谢阿娘！”
柳衣衣环住杨昭华的胳膊，以一种依恋的姿态依偎在她身边：“都听阿娘的。”
这是她曾在街边看到一孩童对着自己的阿娘撒娇，当时只是匆匆一瞥，不想却被她记到了心底。
可能是因为前世的她缺少母亲的关爱，对杨昭华，她总不自觉地产生一些亲近依恋之意，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她。
她有心想和杨昭华亲近些，于是那日孩童对娘亲撒娇的动作便被她原封不动地模仿下来，贴着杨昭华无声撒娇。
杨昭华心下一软，“方才还说自己长大了，这会儿又抱着阿娘撒娇。教别人看见了，可是要笑你了。”话虽这么说，可她并未将柳衣衣推开，柔柔的眉眼溢满母亲的慈爱。
柳衣衣：“随他们说去吧。”
杨昭华笑着摇了摇头，手指一下一下顺着怀中少女的发丝。柳衣衣却突然坐了起来，“对了，阿娘。你前几日问我以后要择什么道。”
杨昭华：“你想好了？”
“想好了。”柳衣衣点头，杏子眼亮得惊人，掷地有声道，“我要学剑！”
少女清亮的声音砸在马车里，惊起片刻的沉默。
柳正清看向她，“你要学剑？”
“嗯！我要做剑修！”
杨昭华古怪地问：“跟阿娘说说，你为什么想学剑？”
“就是想学！”
柳衣衣一直觉得，武侠话本里潇洒不羁的剑客很酷。
她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每次会不自觉地去看谢云景练剑。
她也想学！
她想成为一个剑修！
柳正清突然很认真地问了句：“你想好了？”
柳衣衣点头：“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