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衣衣推门而入,书案前的柳含霜放下书本看她。

    “何事?”

    “前几日就得知阿姐要回来,特意准备了礼物,还请阿姐不要嫌弃。”

    柳衣衣背光而来,整个人笼罩在圣光下,看不清她的面容。

    唯独那双清亮的眼,澄澈温暖如春水。

    好奇怪,每次见她都是笑盈盈的,好像每天有说不完的开心事。

    柳含霜一时间恍了神。

    “阿姐?”

    柳衣衣伸手在柳含霜眼前摆了摆,她回神接过匣子。

    里面装着一本书,四角还放了几朵小花,精心装饰着。

    她看清了那本书的名字——通谷药传。

    《通谷药传》是玄真大陆有名的医书,共上下两册,是无数医修的梦中情书。

    柳衣衣记得话本中写柳含霜未来是个悬壶济世、医术高明、受人敬仰的医修。

    且她知道这《通谷药传》的上册就在柳含霜手中。她废了好些心思,又是逛黑市,又是欠人情的,最后才拜托永宁帮她弄来了下册。

    为此,她足足花了半个月的零花钱请永宁吃饭。

    “阿姐,你喜欢吗?”

    少女弯弯的笑眼和记忆中那张笑脸重合。

    那年梨花开得正好,有一人站在树下仰头问她:“阿姐,你喜欢吗?”

    柳含霜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她垂着头,柳衣衣看不清她神色。于是又问了一遍:“阿姐,可还喜欢?”

    她收回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感伤,神色恢复如初。“多谢,我很喜欢。”

    柳衣衣听到这话笑眯眯地找了把椅子坐下。

    “阿姐,院子里为何这么乱?”

    “刚回来,许多东西还未收拾。”

    柳含霜回来的消息早在前两天就已经通知了她院子里的下人,可那群刁奴竟如此怠慢,至今也未收拾好院子。

    柳衣衣心下思量着,却并未说出口,对着柳含霜道:“既然院子还有许多地方未收拾好,阿姐这几日不如就住在我院子里吧。”

    柳含霜抬眸看她,柳衣衣笑着撒娇:“好不好嘛?”

    她微微颔首,嗓音淡淡:“也好。”

    “对了,阿姐可听说过天机学院。”

    “听过一些传言,怎么了?”

    “过不了多久,天机学院就要对外招生了,阿姐可有意前往?”

    “此事我也略有耳闻。”

    难道寺庙里的和尚也会谈论此事?

    不等柳衣衣疑惑,柳含霜接着道:“你想去?”

    “嗯,爹娘已经许我参加擢考。”

    柳含霜皱眉:“天机学院要求严格,甚是辛苦。学生们还要定期外出历练,不免发生一些意外,母亲确定答应你去?”

    “我不怕,”柳衣衣坚定道,“阿姐,我不是小孩子了,总该是要出去闯荡闯荡的。”

    柳含霜认真打量柳衣衣的神色,良久,叹了一口气道:“也罢,那我便与你同去,也算有个照应。”

    “那我明日便知会母亲。”

    柳衣衣蹦蹦跳跳走了,临出门,她回头叮嘱柳含霜:“阿姐看书不要太晚,今晚便在我院中用饭吧。”

    柳含霜淡淡地“嗯”了一声,柳衣衣便一溜烟儿跑走了。

    晚上柳衣衣没去正厅吃饭,留在院中和柳含霜一道用了餐。

    她看出柳含霜与柳正清杨昭华并不亲近,便不带她往他们身前凑。

    用了饭二人早早歇下。

    晚上柳衣衣吃撑了失眠,又不敢起身打扰柳含霜休息,只闭着眼躺在床上休息。

    昨夜脸上的触感再次传来。

    昨晚她迷迷糊糊只当是梦,可脸上的触感那么真实,分明是有人在抚弄她脸颊。

    可她身边只躺了柳含霜,也早已睡下。

    会是谁呢?

    柳衣衣迅捷精准地抓住那人的手,睁开眼睛便对上柳含霜深不见底地瞳孔。

    “阿姐?”柳衣衣诧异。

    柳含霜有些错愕,似乎没想到睡着的她为何突然醒来。

    她尴尬的清了清嗓子移开眼神,收回放在柳衣衣脸上的手:“方才你脸上有东西,我想帮你拿掉,不想竟惊醒了你。”

    这句话漏洞百出,柳衣衣若有所思,表面还是装出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样。

    柳含霜重新躺回去,背对着她,声音闷在被子里:“时候不早了,睡吧。”

    柳衣衣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

    柳含霜为何深夜不睡研究她呢?

    想害她?

    可不对呀,她对她毫无恶意,虽然为人冷淡了些,可这两日相处下来,她对她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百依百顺。

    思考到最后柳衣衣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迷迷糊糊睡着了。

    虽然前半夜有些小插曲,可柳含霜这一夜竟意外的睡了个好觉。

    日光透过窗子洒在床上熟睡的人儿脸上,窗外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柳含霜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眼。

    她盯着床顶帷帐迷蒙了一瞬方才起身,身旁床榻早已凉透。

    洗漱过后,她揪住院中正在浇花的小梨,询问柳衣衣的踪迹。

    小梨一脸骄傲:“我们小姐近日奋发图强,每天都在书房端坐到中午才出来呢。”

    柳含霜凭借记忆来到书房。

    今日阳光正好,透过窗上的木槿花洒遍书房每一个角落。

    柳衣衣端坐在椅子上,埋首书案。

    阳光暖洋洋洒在身上,给她整个人蒙上了一层光辉,温暖恬静。

    柳含霜并未惊扰她,踱步到她身后,俯身去看她手中的书。

    “这里,错了。”

    柳衣衣正全神贯注地标注着手中的医书,身侧突然出现一双修长干净的手,指在她刚刚标注过的地方。

    她下意识抬头,撞上了柳含霜那双清冷的眼。

    柳含霜又在刚才的位置点了点,语气淡淡:“白术是健脾益气,燥湿利水,有止汗、安胎之效;黄芪才是用于补气升阳、生津养血。”

    柳衣衣提笔在她刚才说的地方重新做了标注。

    她放下笔,眉眼弯弯,抬头去看柳含霜:“阿姐,你怎么来了?”

    阳光华彩映在她眉眼间,她笑容灿烂耀眼,柳含霜一时竟不敢直视。

    她别过眼,道:“小梨说你在书房,我来看看。”

    顿了顿视线又重新回到她脸上,问:“怎么突然看起医书了?”

    柳衣衣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担心通过不了书院擢选,便用功了些。”

    柳含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用功自是好的,只是别累坏了身体。”

    “擢考只考些基础医学,”柳含霜伸手从一旁堆放的书籍里抽出一本书,“这本《医经》,你将它看完,擢考应该无大碍。”

    柳衣衣皱起脸一脸嫌弃地看向柳含霜手中那本厚重的医书。

    天,这么厚的一本书,她挑灯十晚也看不完啊。

    更何况她晚上还要练功。

    视线从那双素白的手上移,滑过莹白皓腕,嫣红的唇,挺巧的鼻梁,最终停在那双清寒淡然的眼上。

    柳衣衣目光灼灼,看得柳含霜有些不自然。她刚要别开眼,少女忽地起身凑近,她下意识仰头向后躲了躲。

    面颊被少女清甜温热的鼻息喷得微微发热,柳含霜有些紧张道:“怎么了?”

    柳衣衣踮起脚尖,双手攀上她肩头,睁着一双黑亮的杏子眼凑近道:“阿姐,我好像从未见你笑过。”

    “阿姐长得这么好看,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阿姐,笑一个吧。”

    少女笑意盈盈,目光希冀。

    柳含霜受不住她这样的眼神,静默半晌,面部肌肉微微扯动,嘴角提起,扯出一抹僵硬的笑。

    柳衣衣一怔。

    配上她这张脸,这笑说不上难看,但也着实说不上好看。

    柳含霜有些难堪道:“我不太习惯这种表情。”

    她旋即笑开,双手还搭在柳含霜肩头,头垂下去,双肩微微颤抖,鬓间的梨花瓣也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

    “……”

    待笑够了,她抬起头,面颊微微有些泛红,抬手随意抹去眼尾泪花,清亮的嗓音还带着几分未褪去的笑意:“阿姐,怎么会有人不会笑啊?”

    她双手放至柳含霜脸颊,在柳含霜怔然的目光下,小心揉搓了几下。

    “许是阿姐在静安寺待久了,许久未笑,肌肉僵硬了。”

    她眸光熠熠,笑道:“阿姐跟着我做。”

    “噫——吁——噫……”

    柳衣衣演示了几遍:“就像我这样,放松放松肌肉。”

    在她的注视下,柳含霜笨拙地重复了几遍。腕间突然搭上一抹温热,柳衣衣拽着柳含霜跑进卧房,将她按在梳妆镜前坐下。

    柳衣衣撑脸看着她:“阿姐对着镜子做吧。”

    少女眼睫弯弯,笑得一脸狡黠。

    日光倾洒,灰尘在金黄的光中飞舞,镜前少女一高一低,一青一黄,静默地坐在凳子上,分外和谐。

    天边流云逐渐染上红晕,柳含霜坐在镜前练了一下午的嘴型。起初柳衣衣还兴奋地在一边叽叽喳喳,渐渐便没了声。

    她低头看向倚在她身上睡着的少女,伸手拨了拨她嘴角发丝,唇边扬起一抹无奈的笑。

    若是此刻柳衣衣醒着,恐怕要跳起来欢呼,抱着她说:“阿姐笑得果然好看。”

    *

    睡醒后,离晚饭还有段时间,柳衣衣便拉着柳含霜在园子里散步。

    楼台高峻,庭院清幽。

    穿过爬满绿藤的拱门是一条鹅卵石砌成的小路,园中种满了花束,此刻争相开出朵朵小巧可爱的花苞。

    假山怪石,回塘曲栏,波光碧影,层层叠浪。

    “你个狗东西,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不远处传来一声怒斥,只闻其声,却不见人。

    柳衣衣四下张望了一下,幽静的小院除了她和柳含霜,便没有旁人了。

    “今天我就替小姐好好教训教训你!”

    正疑惑时,刚才那道声音又再次响起。

    府中被叫做小姐的只她一人。

    听这话,这事似乎还与她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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