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虽至,可初冬的天气依旧带着些许秋日里的暖意,抬眼眺望而去,水岸两侧的林杉还迟迟未褪去今秋的绚丽色彩,风吹婆娑间,纷纷扬扬洒落那一地的落寞絮叶。

    “主公,此处风景绝佳,的确是个冬游散心的好去处。”

    伴随一阵细碎蹄声的靠近,你默然收回了那些虚无缥缈的心绪,转身勒马看向同样策马而来的陈登。

    “秋来广陵事务繁忙,总也不得清闲外出散心,如今趁着冬猎,也总算是得见美景了。”

    你浅笑着回应陈登的话语。

    陈登跟随在你身侧,放慢着驭马速度缓缓而行。

    你随身所佩的珠链玉环因马背的颠簸而相互碰撞,发出的阵阵清脆玉鸣掩盖着远处氏族们狩猎的喧嚣人声。

    陈登悄然侧身看向你,试探着说到:

    “此次冬狩,主公似乎兴致不高?”

    你侧脸看向陈登,浅笑着回答到:

    “每年都左不过如此,猎物皆是数月前便圈养于此供人射狩,想来实在是没什么意趣。”

    听完你的话,陈登凝眸看向前方,悠悠说到:

    “围场狩物,驰骋田猎,向来是氏族豪强所爱,以霸取之,以权相争。”

    你侧着目光注视着陈登,长吁一口气,缓声回应着:

    “权贵之游戏,谁可狩鹿,谁可狩狐,谁又可狩扑朔与雉鸡,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却还是惦念着别人的猎物,说到底不过是互相算计着食禄权势罢了。”

    “那主公呢,主公的猎物该是什么呢。”

    你未曾想过陈登会如此反问于你,愣神片刻,眼波微转间笑着答到:

    “没有该属于我的猎物,不过,”

    话到嘴边,你却忽然停下声音,默然拉紧着缰绳顿住身下的马匹,似笑非笑着看向陈登,一字一句继续说到:

    “不过我要这天下,来做我狩猎的围场,你觉得如何?”

    陈登微蹙眉头,却很快又舒展开来,抬手作揖礼状,沉声说到:

    “元龙誓愿为主公之弓弦,只求功成之日赐我以良池泽畔,有一方清闲垂钓地。”

    你勒马起势,笑着说到:

    “好,若你今日策马赢了我,我便应允你这好梦心愿。”

    说罢你便与陈登相伴疾驰而行,策马往广陵方向同去,清空高远,风和云淡,时而可见几只离群晚归的大雁掠过河岸林梢,发出阵阵长鸣。

    一路顺遂,你与陈登赶在日落之前已到了广陵城中,却见城中已是纷扬飘雪,你不禁感叹着说到:

    “今晨出行时广陵尚是晴空,不想日色渐薄,竟会飘起雪来。”

    陈登伸手接住那细密飘散的雪絮,笑着说到:“是今年广陵的初雪吗?”

    你温和着面色点了点头,又听陈登继续说着:

    “好兆头,来年广陵怕是有大丰满仓之喜。”

    沿路谈笑间,你与陈登已然行至王府门前,见你提前回府,门前小役们忙上前来扶你与陈登下马,外院的仆从牵引着马匹前去马厩,你回身对陈登说到:

    “今夜只怕会下一宿的雪,你便留在府上过夜罢,我一会儿便让小厮替你收拾出一间齐整屋子来。”

    陈登微然作揖,笑着说:“那我便不负主公之盛情了。”

    今日的策马郊游令你心情爽乐不少,你欣悦着面色继续说到:

    “初雪良夜,我许久也未与你对弈棋局,今夜你便是推脱不掉的……”

    话音未落,只听有人急匆匆着从侧院朝你跑来,你转眼看去,原来是周群。

    “周群?”

    你正疑惑着素日行事极为稳妥的他为何如此匆促,他已然跑到了你的面前,大口喘着粗气说到:

    “殿……殿下,西侧院偏门外的巷口,仆役们发现一个伤者。”

    你满脸糊涂着侧身看了看陈登,却见陈登也疑惑着神色追问到:

    “什么伤者?找人医治没有。”

    “还……还没有,已经派人去找外出布诊的医师了,人……”

    见周群支支吾吾着怎么也说不明白,你莫名有些着急起来,心中突然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

    “人还在院外,没有……没有殿下的允准,我们……不敢做主。”

    听完此话,你不顾身后陈登与周群的呼唤,快步向侧院奔去。

    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这么久了,为什么才回来?为什么受伤?为什么不与你联系……

    脑中飞速闪过一个又一个猜测,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一时之间,你迷惘不知,不知自己是希望那些猜测兑现还是不希望。

    思绪就这么恍惚着纠缠,你几乎是踉跄着跨过一个个门槛,穿过一道道院门。

    直到看见侧院那已然围满府役的偏门,你才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沉重着步伐,往门外走去。

    围看热闹的人群见你突然到来,都小心着散开,轻声低语着。

    你全然不在乎周遭那些无端言语,行至门前,你恍然顿住脚步,你还没想好如何面对这扇门外的答案。

    轻扶门框,若门外是他,你该如何?若门外不是他,那他又要何时归来?你不知道,你也不想再多想。

    心中一沉你跨门而出,放眼而去,只见得一人披散长发靠卧墙角。

    那人一身褴褛旧衣,襟前隐约能看到绣有三只金丝鸢雀,长发胡乱散落遮住面庞,可裸露的皮肤上全是动人心魄的伤疤血痕。

    你拖沓着脚步慢慢走近,微微开合的嘴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人身侧围着阿蝉和几名内院侍从,他们正轻扶着他小心喂水,见你靠近,几人先是一惊,而后又面面相觑着起身退至一边。

    你强撑着有些瘫软的身子,走到那人身侧,微微屈身伸出颤抖的手,轻柔着拨开那人面颊上的碎发。

    是他!你看到了,是他!是傅融,他回来了……

    裸露的部位遍布着细密的伤疤,就连面颊上也有着几道浅浅的血痕。

    泪水翻涌在你眼眸,你几乎是嘶哑着嗓音轻声唤到:

    “傅融……傅融……”

    似乎察觉到你的气息,那人眼眉微展,颤抖着抬起满是血痕的右手,轻轻触碰着你靠近他面颊的手掌,气若游丝的话音从干涩的唇齿间一字一字落出:

    “不要哭……我……回家了……”

    你崩溃般颤抖着朝后倒去,幸好被身后的阿蝉紧紧架住,匆忙赶来的陈登也惊疑无措着,你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眼中的泪水与嗓中的哭腔,哽咽间厉声吩咐到:

    “去,把他抬进去……去书房,把府上所有的医师都给我找回来……还有绣衣楼的,通通……通通给我找来,给他医治!我要他活着见我!快去!”

    见你声色俱厉,围看热闹的府役们都慌忙着四散开来。

    陈登和周群也匆忙指挥着小厮们取来竹床,将傅融慢慢抬进王府之内。

    你扶着阿蝉的手臂,一步步想要紧跟其后,却不想胸口再次五内郁结般疼痛起来,热血汹涌间,一股黑血缓缓从你的鼻腔内流出。

    阿蝉见状立马惊呼起来:

    “楼主!楼主!你怎么了楼主!快…快来人!”

    你的眼前顿然间变得模糊,你再没有力气支撑身体,只觉四周天地颠倒,恍惚着眩晕昏倒,身侧传来的陈登和阿蝉的呼唤声越来越远,直至所有的意识都化为空寂……

    感到眼前有着光亮,你开始尝试着动了动身子,一阵和煦暖风迎面而来,霎时间你已然置身于沧海月夜之间。

    “来,牵住我的手。”

    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你猛然转过身,只见月明沧海前,傅融立于水中,微笑着向你伸出手来。

    “傅融……”

    拉扯着衣裙,你大步朝水中走去,却在刚要触碰到傅融的时候被一丈突如其来的巨浪汹涌吞没。

    熟悉的窒息感扑面而来,你死命挣扎着,口中呼唤的声音被海水淹没过去,你只觉越坠越深,而眼前水面上傅融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扭曲……

    “呼啊……”

    你在极度的恐惧中从噩梦里惊醒过来,身侧守候的徐庶与史子渺都被你一惊。

    “傅融呢,找来医师为他医治了吗。”

    你毫不犹豫着坐起身来,伸手拉扯着床侧的衣物,想要去书房见他,却不想被徐庶和史子渺双双拦下。

    “好孩子你听我说,我与张首座一同替他诊治过了,如今已无大碍,但还需仔细修养一段时间才可痊愈。”

    你急促的呼吸一点点被二人安抚下来,徐庶一边替你披拂着衣衫一边和颜说到:

    “放心吧小宝,二牛现在已经服过药睡下了,书房也派遣了可靠的人驻守,你大可不必担心,你刚刚巫毒发作才是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耳边二人说话的声音渐渐模糊,在听到傅融没事的消息后,你不再关心任何事情,只一心想着:

    他没事了,他会好起来的,一切说不定又能回到最开始那样,所有人都在一起,谁也不离开谁,谁也不算计谁,谁也不猜忌谁……

    思绪被徐庶晃动在你眼前的手掌打断,你眼见他们二人以为你又失了魂魄,却来不及解释,起身便想再次闯出门去。

    徐庶与史子渺不敢太过牵强于你,却又不想你见到傅融再受刺激,只得一路相随劝慰着你。

    终于走到书房门口,你正欲推门而入间,那门已被屋内的张仲景打开。

    “嗯?你来做什么。”

    张仲景清冷的目光扫过你略显苍白的脸颊,继续说到:

    “回去罢,今夜我会守在这里,他,不会有事。”

    “让我见他一面,不,一眼就好,一眼就好,让我看看他是不是还好好的。”

    你不由分说着想要硬闯,张仲景阻拦不及间,你已然闯入房内。

    “好了,你看到他了,他没事的。”

    张仲景快步跟上你的步伐,迅速拦在你的面前,隔着书房床榻的帷幔,你模模糊糊看见安躺在床上的傅融。

    “侍从们替他换上了干净的衣物,身上的脏污也被细心擦干净了,你大可放心,他已经醒来过了,现在刚刚才睡熟不久。”

    “不行,你不要阻拦,让我看一看他,一眼便好。”

    不等你过多挣扎,闻声赶来的陈登配合着徐庶将你拉扯着退出了书房。

    “主公,傅副官他已然安寝了,想来这些日子也是劳苦太盛,你便让他好好休息一夜罢。”

    徐庶附和着陈登的话也说到:

    “是啊小宝,二牛他已经醒来过了,虽身上有些伤,可人并没有什么大碍。”

    你似乎抓住救命稻草般,猛地拉住徐庶的衣袖问到:

    “他醒来过?他醒来时可说了些什么?”

    徐庶仿佛心虚般躲闪着你的眼神不想回答,却架不住你一直地纠缠,只得轻声说到:

    “他说……说他回家了,要你……要你不要怪他,不要离他弃他。”

    听到这句话,你握紧徐庶衣袖的双手瘫软着松开垂落身侧,嘴角轻轻勾起一抹笑容,眼中两行清泪恍然落下。

    他怎么这么笨,他从来都这么笨,一直以来回避着自己的心意,也回避着你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他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你怎会要他离开,又怎会弃他而去呢?你们说好的,你们可是共誓所愿说好了的啊……

    夜来风雪,廊外一片死寂,你只能听到自己一声声吁叹般的呼吸,雪花随夜风散入廊庭,如飘絮般落在你的面颊之上。

    雪花被那余温尚存的眼泪瞬间融化,成了这所以不可寻的泪水的一部分。

    你失神般步入庭院中,仰面看向夜空——今宵无月,雪落如星,像是梦中并肩而见的旧日风景。

    (contin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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