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小卉笑容依旧得体,对于他挖坑似的逼问直言不讳:

    “几日前,世子城门口那一马鞭打到的是月心。”

    周璨挑眉,似是回忆了一番。

    确实是打了个挡路的,竟没想到居然是她的人。

    这下好了,周璨蓦然一笑,语气及其欠揍,缓慢突出两个字:

    “活、该。”

    月心怒目圆睁,呼吸都变的急促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周璨似笑非笑,神情略显挑衅盯着对面窈窕立着的人:

    “打了就打了,怎么,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闻言,穆小卉抬眸看向他,笑意加深了几分:

    “世子多虑了,小卉是来与世子培养感情,了解彼此的。”

    周璨皱眉偏头,痛苦地‘啧’了声。

    还不如是来兴师问罪的。

    周璨很讨厌,他非常讨厌,他不喜欢的人来与他说一些很亲密的话。

    更不喜欢别人拿他与他不喜欢的人来相提并论。

    况且,还提到祖母毫无预兆突然给他定亲的事。

    他面色含霜,肉眼可见的不高兴,语气不善:

    “你若再厚颜无耻的贴上来说要嫁给我,小爷连你一起打。”

    穆小卉进门到此刻,周璨也不曾看座,她只好站着回话。

    “世子不会的。”

    她的浅笑看上去十分真诚,姿态放低之后,周璨忍着脾气,让自己尽量说话收着一些:

    “不管你是攀附权贵也好,爱慕虚荣也罢,不管什么原因,小爷都不会与你成亲,我有喜欢的人。”

    穆小卉点点头:“我知道。”

    听此,周璨还觉得这女的还算识趣,满意一笑:

    “知道?那你去同祖母说要退婚,若是成了,小爷重赏,总比你做这有名无实的世子妃好。”

    不做世子妃,可除却“嫁妆”这一路径,那些罪证,根本无法入京。

    想到这里,穆小卉笑意淡了些,多了几分正色,语气也认真起来:

    “世子,这段姻缘,小卉实属无奈之举。而且我向世子保证,不会叨扰您太久,成婚后,我们互不干涉,相安无事,如何?”

    周璨一心想要彻底取消这门荒谬的亲事,又怎会听得出她耐心询问之下的恳求。

    在没有十分的把握之前,那些‘罪证’一旦公之于众,对于整个东州穆府,以及鸿雁镖局,都是灭顶之灾,恕她无法言表。

    她只能想到日后对他与侯府再作补偿这个办法了。

    周璨面色彻底冷下来,明亮的眼睛隐含怒火,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小爷说了,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便是婚礼的仪式,都不可以。”

    若是同她人成过婚,淑尹该作何想,又如何想他。

    穆小卉镇定自若,向他福身:

    “世子,抱歉了……”

    二人第一次谈及成婚之事,以失败告终。

    穆小卉转身离开。

    他坐在躺椅中,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恶劣低笑。

    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弹弓,从脚边捞了块鹅卵石,对准了穆小卉的后膝。

    正走至鱼池上方窄狭的小石桥,后膝传来剧痛,‘扑通’一道水声,穆小卉跌入池中,还压死了几条鱼。

    追芳院的丫鬟小厮众多,自然也瞧见了这一幕。

    世子如今一心扑在陈小姐那,以及对她的重视程度,纷纷认为这位即将成为世子妃的女子,注定是得不到世子的心,内心纷纷叹惋。

    一旁的月心在穆小卉倾倒的一瞬间便伸手去拉,却没拉住,险些自己也掉到另一侧。

    由于没有像穆小卉一般被卵石击中,及时调整了重心,跌在桥上。

    池水不深,但让她狼狈离开绝对是够了的。

    穆小卉坐在池中,抹了一把脸,没有什么表情。

    隔空望向庭中,目光直直望进仍光鲜亮丽的周璨的眼底,与他对视。

    他笑的人畜无害,向她晃了晃手里的弹弓。

    她收起先前对他草包的评价,还是挺会暗算人都的嘛。

    只是,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月心从地上爬起来,三步两步踩下鱼池,面色担忧:

    “小姐!你没事吧!”

    月心知道是谁搞的鬼,但是目前没办法给任何人脸色看,方才来时,她没收住,是她的错,害的自家大当家被这人质问……

    穆小卉抬手,看见缓缓沁出血珠的掌心,应该是被池底铺的尖锐沙砾划到了。

    她笑了笑,摇摇头:“没事,拉我一把。”

    衣衫基本湿透了,变得有些重,她从容踏出鱼池,主仆俩搀扶着离开了追芳院。

    卧房里,月心给穆小卉的手上药,缠上纱布。

    只剩下主仆两人时,她才敢口无遮拦一些:

    “大当家,现在你后悔要做出高门大户喜欢的模样了吧,被人欺负了吧。”

    穆小卉则云淡风轻许多,语气谓叹:

    “毕竟是京城,容不得行差踏错。侯府是皇城脚下的簪缨贵胄,既然我们已经铤而走险选了这条路,那便只能将牵扯进来的人,风险降到最低。”

    “老太太和侯府大部分人,都是好人,但也总有不那么好的,这里不是东州,我们一切忍让行事,不然,整个穆府都不够赔的。”

    “至于周璨……我们婚事一事骗了他,就让让他吧……”

    月心也还是不高兴,嘟着嘴巴:“可是,还没成婚呢,世子就这样了,可想而知……”

    以后的日子有多难过了。

    穆小卉仍是不在意:

    “这些事,找到机会再找补回来也不迟……平日见到,能避则避吧。”

    老太太今日叫了她去挑头冠,穆小卉整理好自己之后,便出门了。

    几名侍女并排站着,端着几副华丽的头冠正接受老太太的观摩和挑选。

    瞧见穆小卉刚好过来,便迫不及待地招呼她过来身边坐下:

    “小卉姐儿快来!看看可有中意的?”

    穆小卉将受伤的手毫无痕迹地藏在袖中,笑问:“老太太可有了心仪的选项?”

    闻言,老太太嗔她一眼,又不由笑道:“你成亲,自然是由你来挑!”

    “我相信老太太的眼光,跟我一样好。”

    老太太不由大笑起来:“你这丫头,尽往自己脸上贴金!”

    下人们自然是知道世子不喜这位未来世子妃的,但是奈何老太太喜欢!

    这未来的世子妃,总是三言两语就能将老太太逗的眉开眼笑,老太太高兴,侯府上下就高兴。

    来自老太太的认可,自然也没有多少下人敢对穆小卉不敬。

    自然,除了追芳院的。

    正叉着腰无聊得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想办法怎么混出门去的周璨,被下人禀报,说是去老太太那一趟。

    周璨内心冷笑,定是那个女人,将今日他捉弄她落水的事,向祖母告状了。

    那他便去会会这个女人的手段。

    周璨气势汹汹地来到老太太的禄洪院,会客厅人并不多。

    发现她俩相谈甚欢,正兴致勃勃讨论着什么。

    周璨过来,屋内气氛瞬间减半,但他丝毫不在意,晃荡地走到一旁坐下,翘起二郎腿,拿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送。

    丝毫不见受伤的样子,看来是已经好了大半了。

    老太太心情好,见他来,也没将他的漫不经心放在心上,反倒也将其招呼过来:

    “阿璨,过来过来!”

    进门的现在,周璨正眼都没给过穆小卉,而穆小卉也正因为今日他暗算自己的事,对他防备而丝毫不动声色。

    以防他再度对自己下手,自己忍不住将他揍一顿。

    老太太坐在上首,慈爱的拍了拍这一向疼爱的孙子的脑袋:

    “头低一些。”

    “祖母?”

    周璨莫名其妙,但还是皱着眉照做了。

    只见老太太从连嬷嬷打开的匣子里,拿出一枚耳坠,从周璨单边的耳洞穿过。

    随后将一个相同配色的镯子拿出来,拉过穆小卉的手,欲为其带上,见到她手上缠着纱布,笑容还未来得及收回,便问:

    “小卉姐儿,这是……?”

    周璨也正盯着穆小卉,眼底嘲弄,挑了挑眉。

    穆小卉有些头大,她不知道还有她的事,受伤的手没躲过去,只好从善如流道:

    “今日拿簪子时没拿稳,情急之下去接,不小心划伤了手,不过破了个皮,没有什么大碍。”

    老太太了然,随后又说:“我稍后派人送伤药给你,记得搽一些。”

    “放心吧老太太。”

    周璨内心冷哼,谅她也不敢告状。

    他漫不经心弹了弹左边耳垂上,玲珑精致的耳坠,问:

    “祖母,这是何物?”

    待老太太将镯子给穆小卉戴上,才娓娓道来:

    “这个呀,是我们辽州的传统,家里长辈啊,要给新婚的小辈亲手戴上成亲的信物,男佩珥,女饰钏,都是单个,也警醒着新婚夫妻啊要恩爱,方能圆满。”

    老太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都感觉到无比的满意。

    虽说这婚事是仓促了些,但老太太始终是抱有期待的。

    听闻这是成婚信物,周璨当下脸色一变,就忍不住上手,将耳坠取下。

    他将耳坠随手丢回匣子中,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声:

    “祖母,除了淑尹,我谁都不会娶。”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老太太已经习以为常了,将耳坠又悉心放好。

    去看穆小卉的脸色时,见她安安静静坐在一旁,不羞不恼,面上仍是挑不出错的浅笑,这样的定性,她很喜欢。

    老太太并不觉得对周璨不公平,他平日做出的蠢事,桩桩件件,足够让她心狠一次。

    穆小卉见老太太难掩的几分扫兴,反倒是率先开口宽慰起老太太来:

    “既然是有所求,那便肯定是有难度与代价的。更何况,世子并不知道我与老太太之间的约定,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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