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毒风波
这叫什么话？苏文远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落下，就发觉自己问得太唐突了些。
他一同去？他以什么身份一同去？就算可以解释为要以身报国、为平定叛乱出一分力，可他刚才的失态却显然无法圆说。
“苏先生，战争非儿戏，”冷月一边委婉地劝阻他，一边在自己的伤处轻轻拍了拍，“这，便是最好的例证。”
“我……”苏文远看着冷月，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伤口是他亲手包扎的，他又怎会不知其中凶险？但他在乎的不是这些。
“孤勇易献，净土难守……这是我的宿命，但，不是你的。”冷月说完，回首望向苏文远，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苦笑。苏文远瞬间泪落成行。
“……何时走？”苏文远低垂着眼眸，将沙哑的声音从声带里挤出。
冷月委实见不得他这样，一面可叹他痴情如斯，一面又为他这种看起来并不十分正常的行为深深疑惑着。她想了片刻，到底是不忍心将话说得太过无情，还是朝着苏文远笑了笑：“后天。”
听了这句话，苏文远仿佛已经认命了一般，连表情都透着三分木讷，他的眼神仿若找不到焦点，四处无定地看了几转，最终停落在了被自己失手弄翻的草药箩簸上。
他蹲下身去，无心地捡拾着地上的草药，冷月心上不忍，也蹲下身去帮他。待最后一把草药沾着地上的泥土被放进箩簸中，一直沉默的苏文远开了口：“我去为你准备东西。”
……
所谓的东西，不过是他空闲时为冷月缝补好的战甲——就连上面碎掉的金属护甲片，他都让王铁牛重新打制后，亲手一针一线地缝了上去。
冷月受伤的日子里，战甲一直在角落里放着，起先是因为她羸弱的身体撑不起这身衣服；后来，便是觉得没有必要了。
闲置了这般时日，冷月以为，上面定是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尘，颜色也必然会有些许黯淡。然而当苏文远将它抱出来展在阳光下的时候，它却依旧闪着耀眼的光芒。
“我每天都会擦拭它，坏掉的地方也已经修缮妥当，将军，试一试吧。”
苏文远一边说着，一边将战甲恭敬地捧到冷月的面前，最后帮她穿好。
“老朋友，久违了……”冷月举起手臂看得出神，口中轻轻地呢喃道。苏文远站在她的身后，也淡淡地说了一句：
“下次，还是配一甲盔吧。”
冷月像被人提点一般回过头来，看着苏文远，笑得有些难为情：“我……不习惯戴甲盔。”
的确是这样，冷月小时候戴着冷天峰的甲盔与其他孩童玩耍，追逐间，在穿过一个极为狭小的胡同时，因为头小甲盔大，冷月被硬生生夹在了胡同中间。虽然她很聪明，很快从里面挣脱出来，却因此延误了“战机”，被追赶上来的孩童“活捉”了。
从此，年幼的冷月便总结出一个经验：甲盔不合适，不如没有。以至于长大了，知道甲盔同战甲一样，她仍是不习惯。
故而每次打仗或是外出，冷月都会将部分头发高高地束在脑后，再在发根处用银冠与银簪固定；另一部分同额前碎发则披在身上。也正是得益于这样的装扮，让冷月看上去兼具了女子的温柔与男子的刚强……
苏文远大概是不知道她的这一习惯，所以还特意提醒她，冷月知他一片好意，只好客气地表示，以后尽量适应。
暮色很快四合，冷月在征得了苏文远的允许之后，将踏雪牵到了院子里，不仅用井水为它冲了凉，还给它喂了最新鲜的马草。
踏雪的腮帮子慢条斯理地动着，眼睛却不曾离开过冷月，就这样，冷月一直在旁边陪着它，直到它吃完最后一口。
“冷……将军。”苏文远平日里本已习惯了叫冷月的名字，不知为何，这会儿却又开不了口了。冷月知晓他的心思，也便由着他。
他把冷月叫到屋里，从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对冷月说道：“这个你带着，万一受伤，只要还能动，吃下他，活下去的可能会更大一些。”
一句话，瞬间打开了冷月记忆的闸门，她清晰地想起，洛阳城的那场恶战之前，孙芳洲同样给了她一个保命的东西。只不过，那是一个精致的紫金药瓶，而苏文远这只是一个连口都没有弄平整，就送去烧制而成的瓷瓶。
她接过药，攥在手里，像是攥着一件至宝，眉头也在不自知中攒成了一团……
夏夜是宁静的，也是热闹的，月影婆娑，群虫起舞，连鸟雀都在自己的巢窠里酣然入梦、轻鼾呓语，满怀心事的人却无法安然入睡。
冷月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去揣测苏文远，到临了，竟然分毫也猜不透。她不知道该说苏文远是用情至深，还是痴心太重？是率真潇洒，还是不太正常？
许是想得又多了，冷月竟然有些烦躁，她不得已走出屋门，来到院中。
外面的月色很好，但是她却无心去看，因为她注意到，苏文远的屋子里还亮着灯。
现下已是丑时，一般人早就应该睡了，难不成苏文远还在为白天的事情郁闷，以至于到了茶饭不思夜难寐的地步不成？
冷月难以置信，她狐疑地朝着苏文远的房间走去，想要问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而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苏文远极为痛苦，想要克制却又压抑不住的声音。
冷月被吓了一惊，她甚至以为是自己困倦之余听错了，还刻意扯了扯自己的耳朵。然而就在这时，那让人听了都难以忍受的声音却再一次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冷月料定事情不妙，却又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闯进去，可到底，还是在苏文远一声又一声地痛呼中，踹开了被苏文远紧紧锁死的房门。
进去后，只见苏小山抱着头蜷缩在角落里，显然是被吓坏了。苏文远在挣扎中看清来人。却来不及抽出时间和精力去同冷月交涉。
冷月清晰地看到，苏文远已经疼到额头青筋暴起，汗水像雨一般滚落下来——显然已经持续良久了。
“小山，你师父怎么了？啊？说话啊？”
冷月知道此时叫苏文远他也没有精力回答，只好抓住苏小山的肩膀，以求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然而一切都是徒劳，苏小山告诉冷月，这是苏文远第一次这样，他早就想去叫冷月，苏文远却让他将门紧紧锁死，不允许他透露半个字。
冷月自然是想不透结果的，她只知道苏文远的症状像极了中毒后毒性发作的样子，既然问不出来，她就开始从屋内寻找任何像毒药一般的东西。
正在她焦头烂额地寻找时，苏文远的折磨也渐渐停止了，他虚脱地躺在床上，有气无力道：
“不是毒……是……是蛊……”
那声音虽然轻细，冷月一听，却当下一个激灵。她回过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文远，眼睛里除了不解，还是不解。
他一同去？他以什么身份一同去？就算可以解释为要以身报国、为平定叛乱出一分力，可他刚才的失态却显然无法圆说。
“苏先生，战争非儿戏，”冷月一边委婉地劝阻他，一边在自己的伤处轻轻拍了拍，“这，便是最好的例证。”
“我……”苏文远看着冷月，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伤口是他亲手包扎的，他又怎会不知其中凶险？但他在乎的不是这些。
“孤勇易献，净土难守……这是我的宿命，但，不是你的。”冷月说完，回首望向苏文远，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苦笑。苏文远瞬间泪落成行。
“……何时走？”苏文远低垂着眼眸，将沙哑的声音从声带里挤出。
冷月委实见不得他这样，一面可叹他痴情如斯，一面又为他这种看起来并不十分正常的行为深深疑惑着。她想了片刻，到底是不忍心将话说得太过无情，还是朝着苏文远笑了笑：“后天。”
听了这句话，苏文远仿佛已经认命了一般，连表情都透着三分木讷，他的眼神仿若找不到焦点，四处无定地看了几转，最终停落在了被自己失手弄翻的草药箩簸上。
他蹲下身去，无心地捡拾着地上的草药，冷月心上不忍，也蹲下身去帮他。待最后一把草药沾着地上的泥土被放进箩簸中，一直沉默的苏文远开了口：“我去为你准备东西。”
……
所谓的东西，不过是他空闲时为冷月缝补好的战甲——就连上面碎掉的金属护甲片，他都让王铁牛重新打制后，亲手一针一线地缝了上去。
冷月受伤的日子里，战甲一直在角落里放着，起先是因为她羸弱的身体撑不起这身衣服；后来，便是觉得没有必要了。
闲置了这般时日，冷月以为，上面定是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尘，颜色也必然会有些许黯淡。然而当苏文远将它抱出来展在阳光下的时候，它却依旧闪着耀眼的光芒。
“我每天都会擦拭它，坏掉的地方也已经修缮妥当，将军，试一试吧。”
苏文远一边说着，一边将战甲恭敬地捧到冷月的面前，最后帮她穿好。
“老朋友，久违了……”冷月举起手臂看得出神，口中轻轻地呢喃道。苏文远站在她的身后，也淡淡地说了一句：
“下次，还是配一甲盔吧。”
冷月像被人提点一般回过头来，看着苏文远，笑得有些难为情：“我……不习惯戴甲盔。”
的确是这样，冷月小时候戴着冷天峰的甲盔与其他孩童玩耍，追逐间，在穿过一个极为狭小的胡同时，因为头小甲盔大，冷月被硬生生夹在了胡同中间。虽然她很聪明，很快从里面挣脱出来，却因此延误了“战机”，被追赶上来的孩童“活捉”了。
从此，年幼的冷月便总结出一个经验：甲盔不合适，不如没有。以至于长大了，知道甲盔同战甲一样，她仍是不习惯。
故而每次打仗或是外出，冷月都会将部分头发高高地束在脑后，再在发根处用银冠与银簪固定；另一部分同额前碎发则披在身上。也正是得益于这样的装扮，让冷月看上去兼具了女子的温柔与男子的刚强……
苏文远大概是不知道她的这一习惯，所以还特意提醒她，冷月知他一片好意，只好客气地表示，以后尽量适应。
暮色很快四合，冷月在征得了苏文远的允许之后，将踏雪牵到了院子里，不仅用井水为它冲了凉，还给它喂了最新鲜的马草。
踏雪的腮帮子慢条斯理地动着，眼睛却不曾离开过冷月，就这样，冷月一直在旁边陪着它，直到它吃完最后一口。
“冷……将军。”苏文远平日里本已习惯了叫冷月的名字，不知为何，这会儿却又开不了口了。冷月知晓他的心思，也便由着他。
他把冷月叫到屋里，从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对冷月说道：“这个你带着，万一受伤，只要还能动，吃下他，活下去的可能会更大一些。”
一句话，瞬间打开了冷月记忆的闸门，她清晰地想起，洛阳城的那场恶战之前，孙芳洲同样给了她一个保命的东西。只不过，那是一个精致的紫金药瓶，而苏文远这只是一个连口都没有弄平整，就送去烧制而成的瓷瓶。
她接过药，攥在手里，像是攥着一件至宝，眉头也在不自知中攒成了一团……
夏夜是宁静的，也是热闹的，月影婆娑，群虫起舞，连鸟雀都在自己的巢窠里酣然入梦、轻鼾呓语，满怀心事的人却无法安然入睡。
冷月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去揣测苏文远，到临了，竟然分毫也猜不透。她不知道该说苏文远是用情至深，还是痴心太重？是率真潇洒，还是不太正常？
许是想得又多了，冷月竟然有些烦躁，她不得已走出屋门，来到院中。
外面的月色很好，但是她却无心去看，因为她注意到，苏文远的屋子里还亮着灯。
现下已是丑时，一般人早就应该睡了，难不成苏文远还在为白天的事情郁闷，以至于到了茶饭不思夜难寐的地步不成？
冷月难以置信，她狐疑地朝着苏文远的房间走去，想要问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而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苏文远极为痛苦，想要克制却又压抑不住的声音。
冷月被吓了一惊，她甚至以为是自己困倦之余听错了，还刻意扯了扯自己的耳朵。然而就在这时，那让人听了都难以忍受的声音却再一次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冷月料定事情不妙，却又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闯进去，可到底，还是在苏文远一声又一声地痛呼中，踹开了被苏文远紧紧锁死的房门。
进去后，只见苏小山抱着头蜷缩在角落里，显然是被吓坏了。苏文远在挣扎中看清来人。却来不及抽出时间和精力去同冷月交涉。
冷月清晰地看到，苏文远已经疼到额头青筋暴起，汗水像雨一般滚落下来——显然已经持续良久了。
“小山，你师父怎么了？啊？说话啊？”
冷月知道此时叫苏文远他也没有精力回答，只好抓住苏小山的肩膀，以求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然而一切都是徒劳，苏小山告诉冷月，这是苏文远第一次这样，他早就想去叫冷月，苏文远却让他将门紧紧锁死，不允许他透露半个字。
冷月自然是想不透结果的，她只知道苏文远的症状像极了中毒后毒性发作的样子，既然问不出来，她就开始从屋内寻找任何像毒药一般的东西。
正在她焦头烂额地寻找时，苏文远的折磨也渐渐停止了，他虚脱地躺在床上，有气无力道：
“不是毒……是……是蛊……”
那声音虽然轻细，冷月一听，却当下一个激灵。她回过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文远，眼睛里除了不解，还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