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实没有想到，我终究还是……”
冷月盘坐在床榻上，露着半条臂膀，看着上面那条小沟渠一般的伤口喃喃道。她到现在还有点发怔发讷，全然不知道该作何形容心下感受，无悲无喜、无嗔无怒，仅此而已。
“你不是神仙，怎能保证次次都洞察人心。再说‘患不知人’，也不能把自己往死里逼。”苏文远扯了布条，在她的伤口处缠了几圈，又将一旁煎好的药端下来，“你连年征战，身子多有耗损，趁现在休战期间，我给你煎了几副调理的药，你试试看？”
冷月心头正烦闷难当，断是没有料到苏文远会这样开口，闻言惊异之余，又猛觉一股暖流冲破七窍直达肺腑，令她眼眶一酸。冷月默默转头，不置可否，苏文远见她如此，便将装了滚烫药汤的碗用布缠了几圈，放在了她的手里。
冷月在心底免不了地叹气，可还是听话地端起药碗，将那深褐色的药汤送进嘴里，咽下。药汤很苦，可是只有在这时，冷月才能觉得心里好受一些……
翌日清晨，楼志诚被捆绑在校场正中间的立木上，所有闻讯前来的士兵、将领一个个义愤填膺地盯着他，巴不得从眼中能射出几把刀，将楼志诚大卸八块——所有人都在浴血奋战，所有人都在抛头颅洒热血，奈何就因为他这么个狗东西，让所有人的努力、牺牲付诸东流。
何进平日里与楼志诚关系可算不错，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初听消息是两腿一软直挺挺跪倒在地。后来缓过劲儿来，居然直接提了把刀冲到了楼志诚的面前。
“楼志诚你奶奶的犯什么混劳什子，天天有劲没球的发是不是！啊！”何进开口就是一连串的脏话，整个校场上弥散的尽是他怒不可遏的咆哮。所有人都看得分明，他一面咆哮，一面早已将钢刀架到了楼志诚的脖颈子上：“你给老子把话说明白，这他娘的为了什么？”
只见楼志诚恹恹地抬起头，目光恰好与何进的眼神对上，却只溜了片刻，就又瞥到了冷月和李俶那边。他像是回答，又似自言自语道：“你问我为什么啊？今番我便告诉你。”他突然仰起头开始肆无忌惮地狂笑，把声音也霎时提高了数倍，对着李俶咆哮道，“殿下可还记得一年前你们抓的那一伙儿江洋大盗，里面有一个头目叫楼志恭？那是我的亲兄弟！殿下可又记得，当今天子亲口说只要我肯为朝廷效力，便赦免他的罪？”
他说到这里突然缄口，只是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李俶，大有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意味。
何进紧握钢刀的手在颤抖，他怒火中烧又恰逢楼志诚这般吊着人的态度，当即在他前胸踢踹数脚，揪起他的领子吼道：“所以呢？啊！”
楼志诚毫无防备，一时被何进踹得痉挛在地，也弱了气势，转瞬而来的是被他极度瘆人的哭声代替。
“老家来信了，老娘饿死了，老爹为了能有钱给老娘收尸也被人活活打死……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因为现在正躲在凤翔城里，还对我们吆五喝六的皇帝！”
“不可能，你说什么浑话？”何进被楼志诚说得也昏了头，他惊慌地后退了好几步，转头看着李俶，只见他的脸上阴云翻滚着，煞是难看，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而这时，楼志诚也早已孤注一掷——他就是死，也要让所有人知道，就是因为本该被释放回家照顾爹娘的楼志恭，在敌人进攻时又被抓去充军死在了战场上，才导致老娘饿死老父殒命。
“如此凉薄的皇帝啊——如此凉薄的皇帝！”这些话，楼志诚是说出来了，心也好似被人拎出来又剐了一遍。李俶对这些事情并不知情，但报复心切的楼志诚哪里会管李俶是否无辜呢。他的话终于说完了，围观的人群也开始骚动，冷月和李俶几乎同时在心中砸响了警钟——这搞不好，是会动摇军心的。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其他人纷纷猜测这件事将会如何收场时，冷月早已经一箭射开了捆绑楼志诚的绳子。她站在校场的点将台上，对众将士说道：“今闻楼将军之言，才知事出有因，故而念及楼将军孝心可鉴，我为他松绑。”说着，冷月还背过了身去。
“可是……”就在冷月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等着下文之时，冷月猛然回身，果断而不留情地将第二支箭送进了楼志诚的胸膛。何进见状当即扑通跪倒在地，一声长嘶从喉咙里喷薄而出。
冷月红着眼，同样提高了嗓门道：“可是殿下对此并不知情，楼志诚如此举动是谋逆、是背叛，大战在即，故园未收，我们又怎么能弃外敌于不顾。我杀他，不做解释，请兄弟们想一想身边因这场战争而死去的亲人、兄弟，还是要齐心协力对抗安史叛军，莫要再行糊涂事！”
这个世道，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冷月向来奖惩分明，也很难做到。但是她说的这番话是有作用的，李亨的做法虽然令人寒心，但总好过见人就砍，逢物便抢的叛军。李俶的嘴角现出笑意，眼中却浮现出水光——乱世的岁月里，谁敢说自己不是受害者呢？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李俶总算是稳定了大军的情况，他也终于可以要去做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率军返回凤翔，与叶护太子见面，商议二次反攻的大计。
至德二载九月十二日，天下兵马元帅广平王李俶率朔方军、西域兵、回纥援军近二十万余众，从凤翔出发，浩浩荡荡，二度向长安进发。期间，李俶为了保证联合作战的成功，主动与叶护结为兄弟，这让叶护非常高兴。因李俶年长些，叶护称李俶为兄。
回纥兵来到扶风，先前被李俶派去留守的郭子仪留他们在扶风住了三天。这三日中每天都举行宴会，让回纥好吃好喝，叶护由是非常感激。除此之外，朝廷还每天供应回纥兵羊两百只，牛二十头，米四十斛……看着不断流入回纥人囊中的东西，冷月暗暗发誓，此一战，必须胜利！
冷月盘坐在床榻上，露着半条臂膀，看着上面那条小沟渠一般的伤口喃喃道。她到现在还有点发怔发讷，全然不知道该作何形容心下感受，无悲无喜、无嗔无怒，仅此而已。
“你不是神仙，怎能保证次次都洞察人心。再说‘患不知人’，也不能把自己往死里逼。”苏文远扯了布条，在她的伤口处缠了几圈，又将一旁煎好的药端下来，“你连年征战，身子多有耗损，趁现在休战期间，我给你煎了几副调理的药，你试试看？”
冷月心头正烦闷难当，断是没有料到苏文远会这样开口，闻言惊异之余，又猛觉一股暖流冲破七窍直达肺腑，令她眼眶一酸。冷月默默转头，不置可否，苏文远见她如此，便将装了滚烫药汤的碗用布缠了几圈，放在了她的手里。
冷月在心底免不了地叹气，可还是听话地端起药碗，将那深褐色的药汤送进嘴里，咽下。药汤很苦，可是只有在这时，冷月才能觉得心里好受一些……
翌日清晨，楼志诚被捆绑在校场正中间的立木上，所有闻讯前来的士兵、将领一个个义愤填膺地盯着他，巴不得从眼中能射出几把刀，将楼志诚大卸八块——所有人都在浴血奋战，所有人都在抛头颅洒热血，奈何就因为他这么个狗东西，让所有人的努力、牺牲付诸东流。
何进平日里与楼志诚关系可算不错，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初听消息是两腿一软直挺挺跪倒在地。后来缓过劲儿来，居然直接提了把刀冲到了楼志诚的面前。
“楼志诚你奶奶的犯什么混劳什子，天天有劲没球的发是不是！啊！”何进开口就是一连串的脏话，整个校场上弥散的尽是他怒不可遏的咆哮。所有人都看得分明，他一面咆哮，一面早已将钢刀架到了楼志诚的脖颈子上：“你给老子把话说明白，这他娘的为了什么？”
只见楼志诚恹恹地抬起头，目光恰好与何进的眼神对上，却只溜了片刻，就又瞥到了冷月和李俶那边。他像是回答，又似自言自语道：“你问我为什么啊？今番我便告诉你。”他突然仰起头开始肆无忌惮地狂笑，把声音也霎时提高了数倍，对着李俶咆哮道，“殿下可还记得一年前你们抓的那一伙儿江洋大盗，里面有一个头目叫楼志恭？那是我的亲兄弟！殿下可又记得，当今天子亲口说只要我肯为朝廷效力，便赦免他的罪？”
他说到这里突然缄口，只是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李俶，大有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意味。
何进紧握钢刀的手在颤抖，他怒火中烧又恰逢楼志诚这般吊着人的态度，当即在他前胸踢踹数脚，揪起他的领子吼道：“所以呢？啊！”
楼志诚毫无防备，一时被何进踹得痉挛在地，也弱了气势，转瞬而来的是被他极度瘆人的哭声代替。
“老家来信了，老娘饿死了，老爹为了能有钱给老娘收尸也被人活活打死……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因为现在正躲在凤翔城里，还对我们吆五喝六的皇帝！”
“不可能，你说什么浑话？”何进被楼志诚说得也昏了头，他惊慌地后退了好几步，转头看着李俶，只见他的脸上阴云翻滚着，煞是难看，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而这时，楼志诚也早已孤注一掷——他就是死，也要让所有人知道，就是因为本该被释放回家照顾爹娘的楼志恭，在敌人进攻时又被抓去充军死在了战场上，才导致老娘饿死老父殒命。
“如此凉薄的皇帝啊——如此凉薄的皇帝！”这些话，楼志诚是说出来了，心也好似被人拎出来又剐了一遍。李俶对这些事情并不知情，但报复心切的楼志诚哪里会管李俶是否无辜呢。他的话终于说完了，围观的人群也开始骚动，冷月和李俶几乎同时在心中砸响了警钟——这搞不好，是会动摇军心的。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其他人纷纷猜测这件事将会如何收场时，冷月早已经一箭射开了捆绑楼志诚的绳子。她站在校场的点将台上，对众将士说道：“今闻楼将军之言，才知事出有因，故而念及楼将军孝心可鉴，我为他松绑。”说着，冷月还背过了身去。
“可是……”就在冷月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等着下文之时，冷月猛然回身，果断而不留情地将第二支箭送进了楼志诚的胸膛。何进见状当即扑通跪倒在地，一声长嘶从喉咙里喷薄而出。
冷月红着眼，同样提高了嗓门道：“可是殿下对此并不知情，楼志诚如此举动是谋逆、是背叛，大战在即，故园未收，我们又怎么能弃外敌于不顾。我杀他，不做解释，请兄弟们想一想身边因这场战争而死去的亲人、兄弟，还是要齐心协力对抗安史叛军，莫要再行糊涂事！”
这个世道，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冷月向来奖惩分明，也很难做到。但是她说的这番话是有作用的，李亨的做法虽然令人寒心，但总好过见人就砍，逢物便抢的叛军。李俶的嘴角现出笑意，眼中却浮现出水光——乱世的岁月里，谁敢说自己不是受害者呢？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李俶总算是稳定了大军的情况，他也终于可以要去做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率军返回凤翔，与叶护太子见面，商议二次反攻的大计。
至德二载九月十二日，天下兵马元帅广平王李俶率朔方军、西域兵、回纥援军近二十万余众，从凤翔出发，浩浩荡荡，二度向长安进发。期间，李俶为了保证联合作战的成功，主动与叶护结为兄弟，这让叶护非常高兴。因李俶年长些，叶护称李俶为兄。
回纥兵来到扶风，先前被李俶派去留守的郭子仪留他们在扶风住了三天。这三日中每天都举行宴会，让回纥好吃好喝，叶护由是非常感激。除此之外，朝廷还每天供应回纥兵羊两百只，牛二十头，米四十斛……看着不断流入回纥人囊中的东西，冷月暗暗发誓，此一战，必须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