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三头雀的血。

    其效果,大约便是对招魂起作用。

    姜弗月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直到这时她还在想:

    原来自己害怕极了的时候,会像咖啡不耐受那样抖到停不下来。

    陆映见她发愣,一张小脸惨白,心脏骤然缩紧,略有些不适的情绪。

    大约是那禁术起了效,使他没法不在意她。

    他掐着手心,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青年面色冷硬,踏出一步,离她更近了:“喝了吧。”

    他唇角似乎扯开了些,但显得更为可怕:“我不想动手。”

    他目光无波无澜,看着她就像在看个死物。

    确实,若她喝下去了,再由他招魂原本的姜弗月,那当真会成为死物。

    姜弗月的手指蜷缩了下,心中竟连逃跑的勇气也生不起来。

    这次在秘境中,陆映的实力有目共睹。

    在场这么些人,他的实力最高,即使不是,他的师弟妹们也绝不会来帮自己。

    她垂下眼,打算认命——

    “大师兄……这样不好吧。”沈盈喏喏道。

    她纠结万分,在见阿月,不,是凡人即将喝下时,终究还是不忍。

    “她只是一个无辜的人……”

    “沈盈。”陆映的声音很冷。

    “你忘了阿月是不是?难道十岁就被夺走身体的阿月不无辜么?”

    “并非是我夺走她的身体!”姜弗月怒目而视,终于从恍惚畏惧中走出。

    这个人太过偏执。

    “所以我说,你很倒霉,偏偏撞上这个时候。”他静静地叙述。

    “人有亲疏,选哪边不用我教你。”他最后一句警告说给沈盈。

    沈盈瑟缩了下,终究是不敢违抗大师兄的命令,加之张钦已然挡在了她面前,她愧疚地埋下了头。

    陆映手上那杯鲜红的血液隐隐有沸腾的趋势,正在咕噜噜地冒泡。

    他抓住姜弗月的手,不由分说地放在她掌心上:“这个时候再说对不住也没意义,反显得我虚伪。既然如此,你便径直喝下去。”

    见她神色僵硬,他仿佛是安慰她:“人死如灯灭,什么也感受不到。”

    姜弗月如今真是不知说什么好。

    一个发疯的男人逼你喝一杯宛如毒药的东西,喝了是死,不喝还是死,这怎么选?

    她手中用力,正要甩开这精美绝伦的铜杯时,忽而被窜出来的腓腓撞到手臂,握着的杯子也从手上落下,流了一地血色。

    陆映望向肥嘟嘟的狐狸,却见它低下脑袋,伸出舌头舔个不停:“哇,这血,老子最爱喝了!”

    “……”姜弗月。

    虽然它怂,但好讲义气。

    她原本已稍稍松了一口气,万万没想到,陆映竟又拾起杯子擦了擦,而后抵在三头雀的断颈处,重新接上了满满一杯。

    这一杯比方才那一杯更加浓郁,暗红色的血悠悠荡开,散发出极重的腥味。

    这次他走过来,口中默念灵咒,那捆了姜弗月一路的绳子便自动将她绑紧,动弹不得。

    腓腓也被张钦捉住,连带着不安分的沈盈一块。

    陆映捏着她的下巴,微微用力,杯沿抵在她唇边,正预备灌下去,手臂却被一人拦住。

    是慕星云。

    不知何时她已走到了二人身侧。

    “你也要拦我?”青年眸光淡淡,睨过去,宛如一记重拳敲在慕星云心上。

    她。

    最没资格拦的就是她。

    慕星云知道。

    当初小师妹出事,大师兄怪她是理所应当。

    可她也不知为何,就是下意识地不想让这女子魂飞魄散。

    也许是她莫名的熟悉感,也许是她对自己的善意。

    她当然也怕陆映,只是此刻却强撑着,开口:“大师兄,不论如何,是否应当先请掌门师伯决断。”

    掌门?他如今,最不信的便是天一宗那些师长。

    陆映拂开慕星云的手,道:“若不想你我反目,你只管拦。”

    慕星云失神地望着他。

    至此,他重新捏住姜弗月的下巴,不顾她左右摇晃着脑袋,硬生生将一整杯血灌了进去。

    “叮当”一声,他丢了杯子,又重新蹲下,用剑挑着三头雀的尸体,在里头寻找内丹。

    毕竟三头雀的血只能保证她灵台大开,使得他得以施法。而唯有内丹,才是真正唤回师妹灵魄的关键。

    姜弗月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的喉咙有如火烧一般,烧得正旺的炭火从顺滑的喉管中过去,烫得起皮发皱,浓烈的腥味激得她近乎喘不上起来。

    姜弗月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只觉每一次呼吸都是对她的凌迟。

    痛,太痛了。

    不仅仅是身体,更是心脏。

    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揉成了碎,血管被断裂开又重新接上,整个胸腔都是宛如火焰一般的热流。

    她终于忍不住尖叫出来。

    一开始还能控制自己,后来便愈发痛苦,叫声也愈发支离破碎,到了最后竟有如临死之人的呻/吟。

    沈盈有些不忍,频频望向她,却被严防死守的张钦牢牢困住。

    她瞪他:“没良心。”

    张钦冷着脸,一句话不说。

    他手上掐着狐狸的后脖颈,腓腓也骂他:“你们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连灵力都没有的弱女子算什么!若非老子被关在这鬼地方太久,否则定要将你们全吞了!”

    张钦扭过头去。

    另边,陆映几乎将三头雀全部肢解开,却始终未曾找到它的内丹。

    他拧着眉,蹲下身,与尚能眨眼的灵兽头颅对视。

    “内丹呢?”

    那鸟嘴竟在笑:

    “你想要,我偏不给你。你们人族,就是贪得无厌,抢占这么多兽族的地盘,竟还是不知足,偷我孩子,灭我肉身,你只等着,我若转世,定要杀你千万遍。”

    陆映轻轻勾唇:“我等着。”

    三头雀继续放狠话:“你这般强求,你那师妹绝不会如你所愿。”

    听得此言,陆映脸色微微一变,他徒手抓起三头雀的头颅,生生撕开了它的嘴巴,即使手被利齿割得鲜血淋漓也未停下。

    “你有什么资格说阿月。当初若非是你,阿月如今还好好地活着。”

    鸟嘴艰难地一张一合:“与我有什么干系……”

    “十年以前,天剑山上,你对着三个手无寸铁的少年发动攻击,是忘了么。”

    三头雀浑浊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清醒。

    竟是……他们!

    所以,它这是被寻仇了。

    它此生做过最错的一件事,便是受人利用,对还未长成的人族下手。

    人族死不死与它无关,令它气恼的是它竟被个低贱的人给骗了!

    它在血泊中尖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十年前你心碎一次,那十年后你便再心碎一次。”

    “内丹,我融入了方才那杯血里,已被你的‘师妹’喝进了肚中。”

    陆映手蓦地攥紧。

    内丹重要,却并非要用在她的身上。

    原本,应当是他服下,而后深入她的灵海寻找师妹的灵魄踪迹。

    如今这般,却是功亏一篑了。

    他快步走至不断翻滚的姜弗月身侧,伸手掀开她紧闭的眼皮,果然见到她瞳孔中印上了个小小的火焰印记。

    十年,至此,全完了!

    陆映面色难看,下意识地拾起地上的剑。

    师妹再也回不来了。

    那么这具身体,还留着做什么呢。

    她们合该一起消亡。

    姜弗月痛得浑身骨头都像是被打断重接,刺骨的疼使她不断地留下豆大的汗珠。

    恍惚间,她看见他拿起了剑,剑尖指向自己。

    他要杀了她么。

    她眼前逐渐模糊。

    下一刻,陆映已经卷边的剑忽然被人从侧边一击,那剑断成一截截,剑柄震得他虎口发麻。

    而那人的剑尖也指向了他的心脏之处——

    他后退几步,下意识地护住自己。

    下一刻,地上的姜弗月已被人扛在了肩头。

    陆映怔愣几秒,未曾做出反应,那人已经扛着姜弗月飞快地跑了。

    “顾景。”他皱着眉。

    那人虽裹得严严实实,但从身形功法仍可以看出,乃是未曾出现在这里的顾景。

    他二人不是两相生厌么。

    他怎么还会救她。

    陆映垂下眼,望了望已碎成几截的剑,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庆幸。

    再晚一步,他真的会杀了她。

    接下来,他要好好想想,是让师妹的身体长眠,还是先想法子移出那凡人的魂魄。

    *

    另一边,姜弗月被人扛着不断地跳起落下。

    这下子,她不仅骨头疼,连胃也开始隐隐作痛。

    甚而在他下一次落到地上时,她忍不住仰头吐了他一身。

    “你!”那人咬牙切齿,却不敢于此地放下她。

    他深深呼吸,压下心中不虞,带着她继续往前。

    姜弗月紧闭着眼,脑子里却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

    这一次,不再是以旁观者的角度,而是以亲历者的视角。

    父母惨死,至天一宗,被陆映认作师妹,落下悬崖惨死。

    且连原主所修炼的功法,她都瞧得一清二楚。

    她天生水灵根,一柄灵剑使得出神入化,乃是天一宗最顶尖的天才。

    她的灵力,她的功法,她的经验,都宛如滔滔江水一般涌入了她的脑子里。

    至此真正融为一体。

    姜弗月打了个激灵,忽然觉得身体又冷又热,猛地一睁眼。

    周遭一片漆黑,显见是夜间。

    可也有小小的火光,下意识望去,竟是从她的右手升起的!

章节目录

被夺舍后清冷师兄黑化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黎炘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黎炘并收藏被夺舍后清冷师兄黑化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