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这前有狼后有虎,都要杀她,姜弗月一时急得鼻头冒汗。

    没出息地想叫他师兄,装可怜让他放了自己——反骨却在此时凸显。

    她为什么要求他?她便是再废柴,再咸鱼,也没必要求一个想杀了自己的人。

    她望着他,跳得极快的心逐步平稳下来。

    陆映看到她,却是一副了然的模样,仿佛与她相遇乃是意料之中。

    他轻叹一口气,自是晓得她如今又遇到了麻烦。

    能与她遇上,乃是他的心头血在牵引二人走到一处,然而他仍旧没有想好该如何处置她。

    下一刻,眼前沉着的少女已张开双手,一股气流激烈地喷向他!

    姜弗月故技重施,将方才用于邪修身上的招数尽数使给了陆映。

    这感觉,实在,太爽了!

    眼见他被偷袭地退了几步,她憋不住嘴角的笑意。

    如今她也算支棱了一回,总算报了陆映的仇。

    姜弗月又听得后头紧追不舍地追赶声——

    她眼睛转了转,趁着陆映还在摸被她伤到的眼睛,忙脚步不停地越过他跑路。

    就让他们狗咬狗去,反正她是要跑的。

    待人走后,陆映放下手,眼眶倒是被她的灵力刺得通红,却没什么大事,仍旧淡然。

    她能用灵力了。

    大约是三头雀之故。

    他这般计划了十年,竟是为个凡人做嫁衣了。

    望着她疾步的背影,陆映回过神来,收回不停绕圈的木剑,与身后之人对上。

    胖子邪修原只打算逗老鼠般提溜着姜弗月,哪成想真让她跑了,且还半路窜出个程咬金来。

    他脸色阴沉,眼见身前青年长身玉立,虽手持一把破烂不堪的木剑,却仍不敢轻敌。

    他依稀记得,上回在天坑之中,正是此人坏了他们的好事。

    如今新仇旧恨,倒是能一起算了。

    二人同时低喝一声,手持灵器冲向对方。

    另边,姜弗月跑得一刻不敢停歇,生怕被后头那两个追上来。

    有陆映吸引那邪修的注意,她大抵此时无忧。然而这处尚还在邪修们的活动范围,她须得再跑远些。

    跑着跑着,姜弗月忽而意识到不对劲——

    这地,为什么抖动得这般厉害?

    她停下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侧耳仔细倾听。

    那地动声愈发大,最后竟演变成了如雷般的轰鸣,且姜弗月的腿脚被带着一起抖动,最后竟跌坐在了地上。

    她抬眼去看——

    前面是密密麻麻的黑点。

    距离慢慢逼近,她才瞧见,那并不是什么黑点,那是一只只拥挤在一起的灵兽妖兽,正如洪水般朝她汹涌地移来。

    这是……兽潮!

    姜弗月汗毛竖起,一瞬间瞪大双眼,立时就转身跑了起来。

    方才没歇多久,这会儿便又运动起来。

    她当真是觉得,自己若此时穿回现代,恐怕拿个长跑冠军也是绰绰有余。

    当然得是县级的,也许是乡镇级。

    姜弗月喘着气,不要命地往前跑。

    然而两条腿哪能跑得过四条腿,无论她再如何加速,身后的轰鸣声已然越来越近,甚至能隐隐闻见兽类身上的腥味。

    这下真要命了!

    她看不是陆映在这兽潮里殒命,是她自己吧!

    跑着跑着,裤脚忽而都被咬住了一只,姜弗月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她哭丧着脸,嘴里哇哇大叫:“走开走开!”

    要么说穿书危险呢!不是被邪修熬成人干就是当妖兽的盘中餐……吾命休矣!

    然而,耳边忽然听到:“呸呸呸,别踹老子了!快上来!”

    腓腓那原本狡诈十足的狐狸音,如今听在姜弗月耳朵里,便如天籁之声一般。

    她眼睛亮了亮,不再挣扎。

    几乎就是一两秒,腓腓叼着她的裤脚,将她一瞬间甩到了自己的背上。

    双手紧紧地抱着它,脸埋在狐狸毛里,姜弗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总算是死里逃生了。

    没亏她给狐狸省出的口粮!

    好人果然有好报。

    姜弗月的心安定下来,头又蹭了蹭腓腓的背脊,闷声道谢。

    她不像之前那样咋呼,腓腓反而不习惯,只道:“都说了老子会救你。”

    他还记得之前在三头雀那里没能帮上姜弗月的事。

    “你不是不能变大了吗?难道又得到那灵丹了?”她问。

    “咳……老子天赋异禀,再说活了这么多年,哪能没点积累。”

    它含糊其辞,想来是不想让她知道。

    姜弗月便不再问它。

    腓腓顺着兽潮奔跑,那些灵兽妖兽视姜弗月为无物,只略显焦急地踏着蹄子,扬起一阵阵尘土,目的地尚远,不知他们究竟要去往何方。

    姜弗月抓住腓腓背上的几缕毛发,眼睛好奇地看来看去。

    离得最近的是一头长了角的……老虎?

    满背纹身的森林之王头上长了个犀牛角……这岂非无敌了?

    她咂了咂舌,又看向另边。

    那头有匹跑得飞快的马,它便更别致了,竟长了颗兔子脑袋。

    因而飞奔起来不像是“咯噔咯噔”的小马,倒是像喝了激素变异后的怪兔子。

    这林间动物种类极其繁多,姜弗月看着看着便花了眼,且还是有几只野性十足的妖兽对着她流口水,她便不敢看了。

    因好奇它是如何找到自己的,她问:“你怎么晓得我在这儿?”

    离那么远,她的气味应当散了才是。

    腓腓道:“我是跟着陆映的。”

    “他好像有法子能找到你,大约是用了什么禁制。”

    想也知晓,他既然要利用她招魂他真正的师妹,那必然不会让她就此消失。

    姜弗月叹了一口气。

    这般跑了约半个时辰,姜弗月俯身,又问腓腓:“咱们不离开这儿吗?”

    她下意识觉得,这么跑还不知要跑到哪里……

    腓腓张着嘴,舌头吐在外边散热,它道:“我倒是想出去,可这里的妖兽太多了,压根没路让我走。”

    它也无奈,被裹挟着跑了这么久,是硬生生坚持下来的,否则早就变回原来的大小。

    但想到背上驼着的人类,咬着牙才继续跑。

    只是好景不长,变故仍旧发生了。

    前头的妖兽忽而如一茬茬被割倒的韭菜,仿佛跃入了什么深坑一般,消失不见。

    姜弗月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挺直腰杆往前看,却发现一个巨大的的坑出现在眼前。

    不,称之为断崖更合适。

    毕竟这坑深不见底,且宽大到没有尽头。

    她的脸白了白,问腓腓:“咱们可能从兽群里出去吗?”

    方才这话已然问过一遍,腓腓被问得有些生气,重申:“没有没有!先跑吧!”

    说罢,它四只脚的速度陡然加快。

    “……”姜弗月,“前头有个深坑,掉下去的兽群,我估摸着都死了。”

    腓腓一时间被吓到,想要紧急刹车,却是怎么也停不下来。

    身边的妖兽挤着它往前,此刻想要脱身,简直是难如上天。

    更要命的是,它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肢隐隐发软,身体也有些强弩之末的态势,恐怕它维持不了这个形态了!

    只是与姜弗月一般,它还没说出这话,便已经极速地开始缩小——

    周边兽群熙熙攘攘,姜弗月陡然落在地上,险些要被杂乱的蹄子踩死,可下一刻,她便脚下一空,落下万丈深渊。

    她抱着怀里已然变小的腓腓,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

    搞了这么半天,还是逃脱不掉要死的命运。

    ——下一秒,她的手臂忽而被人扯住。

    强劲的拉扯几乎令她手臂都要断裂,骨头也发出“咔哒”一声,简直能令人疼晕过去。

    她抬起头,望着上方,不出意料的,是陆映。

    她如今一见他就恨得牙痒痒,与他通红的双眼对视,她嘲笑他:“怎么啦?邪修给你好果子吃了吗?”

    陆映不吱声。

    他面上看着没什么伤,但身体上的却实在狼狈。

    方才那邪修已然金丹,他原是敌不过的,然而因他用剑癫狂,步步紧逼,到真把那邪修吓退了。

    而他又顺着心头血紧赶慢赶地寻到她,险些被眼前场景吓得目眦欲裂。

    路上耗费了灵力,加之又被邪修重创,他如今没什么余力。

    照姜弗月所想,他本来就想杀了她,此刻又何必假惺惺地抓住她的手臂,反而弄得她手疼。

    她冷冷看他,呵笑一声:“师兄不必如此虚伪,你放了手,我也未必会死。还是你想拉我上去,亲手杀了我?”

    他定定地看着她,眼里是她看不懂的东西。

    这场景,太像了。

    他们身后是不断冲撞的妖兽,前方是高崖,又是三个生灵。

    但此处并非天剑山。

    这些妖兽跳崖,是为此地的妄念吸引,没了自我,便没了生机所向。

    那姜弗月呢?这个凡人没有师妹的自我,她怎会安然寄生于这具身体上,却不被蛊惑?

    他的眸子沉了沉。

    姜弗月心中却有些悔了。

    放什么狠话,能活当然是最好的。待她上去以后再骂他也不迟啊。

    可见他吃力,便知他拉不住。

    姜弗月将怀中死死扒住的腓腓拉出来,掐着它的后颈,往上递着:“拿去,你救它就是。”

    陆映下意识伸了手,却又猛地缩回。

    姜弗月头上冒火:“让你救它又不是救我!”

    腓腓的小短腿扑腾扑腾,看起来已然有些虚弱了,毕竟方才驮着她那么长时间。

    陆映眼神直直地望她,耳边传来幽幽女声:

    “师兄啊,救她,不要救我。”

    可眼前的姜弗月分明没有说话,这是他心中的魔障。

    连他这般心境尚且会被此地影响,那她一个游魂,怎能如此生机勃勃?

    姜弗月见他发呆,滋了一小股水流泼醒他。

    陆映如大梦初醒般,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自我……她有自我!

    她……即是阿月!

    一直以来,都是他搞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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