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聪明人。

    如陆映。在这十年间渐渐发觉姜鸿云不对劲,便不动声色远离。

    如姜鸿云,早知拉拢不过来陆映,便已然放弃,另外寻了个顾景来培养。

    他们二人,一个想姜弗月死,一个想姜弗月活。从陆映让她搬到沉心崖开始,就意味着与姜鸿云撕破脸了。

    现下,他们便是在人前装和睦,为了维持这仅有的一点体面。

    实际双方都知晓对方的意思。

    姜弗月手指蜷缩着,瞧见姜鸿云眼里的深色,她深吸一口,鼓起勇气,笑得灿烂极了:“伯父见谅,是阿月贪玩,见大家都来了,便求着大师兄为我买了船票。”

    姜鸿云面色不变,也笑:“阿月如今的性子,倒是变了不少,没那么急躁了。”

    他意味深长。

    姜弗月轻松道:“人总是要长大的呀。”

    姜鸿云点点头:“不错,不过有些孩子,是长不大的。”

    姜弗月云里雾里,不明白他说的是何意,便也不好回答。

    此时沈启鹏出来道:“掌门,该下船了。”

    舱门即将打开。

    姜鸿云便没再看向他们二人,转向他身侧的一众弟子,道:“走吧,孩子们。”

    二人望着他渐渐离远的身影,少见地沉默。

    姜弗月在想,这是真正撕破了脸吧?那她以后还真得跟紧陆映。可姜鸿云实力深不可测,陆映能行吗?

    她很是发愁。

    陆映则在想,有些孩子长不大是何意?指的是曾经落于他手的姜弗月,还是别的谁?

    直至沈盈在前方叫了一声,两人才同时回神,紧跟着队伍走上去。

    *

    无量佛宗位于万佛湖最中心的岛上。万佛湖无边无际,这岛屿亦是广阔无垠。

    除却无量佛宗这个东道主,其余九大宗门皆是以中心向外扩散的趋势,坐落于东南西北各个方向。

    天一宗位于西南方向,驻地大约圈住方圆五百里。

    既然已与摸不清底细的姜鸿云挑明,陆映要保护姜弗月,二人便仍是住一个帐篷。

    姜弗月顶着旁的弟子傻眼的目光,镇静自若地走进帐篷,一坐下便又开始愁:

    这下糟了,她在天一宗的名声本就不好听,现下又与陆映住一个帐篷……

    也许她嚣张跋扈的名声,很快就要演变成对大师兄死缠烂打了。

    陆映递给她一张湿帕子让她擦脸,道:“不要想太多,咱们走一步是一步……”

    话还未说完,便听得帐篷外有一女声吼道:“陆映呢?给我滚出来!

    是陈佩鸳。

    姜弗月啧啧了声:“她来得真快。”

    陆映解释:“天一宗驻地边下便是玄天千机阁。”

    因玄天千机阁素来都是通州第三大宗门,而在上次大比中,天一宗位居第四,因而他们相邻,是意料之中。

    两人从帐篷里一同出去,便见到陈佩鸳一身利落衣裳,长发挽成圆髻,绑成一个大光明,一看便是为了打架而来。

    果不其然,她一见到陆映出来,立时便道:“走!去生死场!”

    围观的弟子们俱是吓得变了脸色,能来次参与大比的,谁人不是精英,但越精英的人,便越不会去碰生死场这擂台。

    前途光明者,大多惜命。

    张钦已从人群里走出来,因为大师兄神隐,对宗门中事物撂挑子不干,他这些日子忙得如同陀螺一般。

    现下还是这些日子第一回见着陆映。

    他道:“陈道友,生死场之事,须得慎言。”

    陈佩鸳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慎言慎言,这师兄弟俩人,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不过陆映对她说慎言,她觉得尚可入耳,张钦一说,倒真是理都不想理了。

    毕竟她向来崇尚实力,上一届宗门大比不如玄天千机阁的七大宗门里,只有陆映一人打败了她。

    她要约陆映去战斗,也并不一定要是生死场,只是找个由头激他罢了,她要看看他的实力究竟涨了多少!

    见她不应,张钦又去劝陆映:“生死场事关重大,师兄须得思虑清楚。”

    陆映微微颔首。

    他转头回陈佩鸳:“走吧。”

    张钦:……

    姜弗月从他们的反应里,便能听出生死场不是个好地方,且大抵是一生一死。

    陆映自然不会这般轻易地与人许下生死,那他要做什么呢?

    她紧跟着他,有些不解其意。

    陈佩鸳嗓门大,喊得周遭弟子全知晓了,加之陆映与她在青年一代中本就出名,这样一来,他们中途不断有人加进来看热闹,几乎是浩浩荡荡地去往生死场擂台。

    只见前方是个两米高、十米宽的圆台,边侧有块高高的石头,上面刻着“胜败定生死”五个字。

    这石台边缘长草,边上还有些裂缝,就连那块签订生死状的大石头都被雨水冲刷得斑驳不已,显见是许久没人来了。

    陆映率先上前,以指尖为刃,方才在上头写下了陆的第一笔,便听陈佩鸳道:“等等!”

    她这声阻止虽在他意料之内,他却还是佯装疑惑,问:“怎么?不打了?”

    陈佩鸳叉腰,瞪他:“谁说不打了?!”

    她心里有些发虚。

    本来嘛,是想着把他骗过来,他们二个都是人中龙凤,应当会心照不宣地错过生死场,哪知这个人竟然要签字了!

    那怎么行!他陆映活够了,她陈佩鸳还没活够呢!

    她往后是要管一个宗门的人!

    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好反悔得太过明显,只能硬梆梆道:“方才我父给我传音,不许我看轻生命。我要与你打,只是我们去擂台上打!”

    她早已看过此次决赛前的对战名单,玄天千机阁与天一宗没有对战场次。而天一宗定然进不了决赛,所以,她要抓紧机会和陆映打一场,胜过他一雪前耻!

    陆映面上流露出嘲色:“说这么多,不还是怕了?”

    他飞快写下自己的名字,飞到圆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姜弗月见他如此,亦是不解。陆映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便是如今十四岁的他,也决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除非……

    他在激她!

    这么多人,陈佩鸳又最好面子,原本还有几分残存的理智,现下哪还能忍!

    她气得面庞通红,咬牙切齿地写完名字,亦是飞了上去。

    陈佩鸳阴沉着脸:“姓陆的,你死定了!”

    她遇到陆映后便开始打听他如今的实力,又在人多时偷偷听到天一宗弟子的闲谈,晓得他如今仍是筑基。

    三年过去,他仍在原地踏步,而她,已经即将金丹中期了!

    这样的人,竟然敢以生死之事蔑视她!

    陈佩鸳废话不多说,一个闪身向他掠来。

    陆映看向姜弗月,朝她使了个莫要担心的眼色。

    她紧紧地盯着他,眼见陈佩鸳的手掌即将轰向他的胸膛,不由叫出口:“小心一一”

    话音未落,陆映已弯腰错开,扭身错开退后。

    陈佩鸳一击不成,第二掌很快轰过来,陆映再如上回一般,躲闪的步法都未曾变过。

    经他这两次躲闪,陈佩鸳已从愤怒里脱身,她骤然念起此步法乃是凌波剑术,只是他没用剑。

    她曾听过传闻,陆映乃是陆凌峰亲子,而陆凌峰,是她父亲的密友。

    要不还是,放他一马?

    正是晃神之极,陆映已毫不留情地一掌轰在她背上,迫得她径直吐出了一口鲜血。

    “师姐!”

    台下有人焦急大叫,是玄天千机阁那边的人,他们听闻师妹所做之事,立时便赶了过来,想要规劝于她,未曾料到两人的名字已经刻上了。

    玄天千机阁的弟子怒吼:“好你个臭捡破烂的剑修!对我们师姐搞偷袭!”

    边上天一宗的弟子立刻反驳:“她战斗场上走神,你们还敢怪我大师兄正常出手,要不要脸呐!”

    “你!我们师姐是心软,不想让你们师兄死于非命!”

    台下吵架吵得白热化,台上两个人亦是打得如火如荼。

    方才陆映那一掌,打得陈佩鸳怒火翻了一番,什么陆凌峰,什么父辈交情,全抛到了脑后。

    她今日,一定要让陆映死!

    陈佩鸳一个金丹初期,且已是步入许久的,真要对战一个半步金丹,打起来跟玩似的。

    但她仍旧没对此人掉以轻心。

    毕竟三年前,正是因为她看不起修完稍弱于她的陆映,这才让他有机可乘。

    她径直使出自己的独门绝技千机术,气势迫人地朝他逼来。

    陆映也没让她失望,他使出的功法灵书,全是她从前未曾见过的。

    战意愈发沸腾上涌,她欲要用上千机术里新学会的、却无法自控的一招,却陡然发觉一个问题。

    这人,怎么没用剑?

    是轻视她到如此地步?竟然连剑也不用了?!

    怒火上涌,陈佩鸳不管不顾,终是用上了那一招。

    台下,连姜弗月也看出了这一招的威力之大,她心中焦急,不知陆映究竟要做什么。

    此时,麻烦已悄然找上了门。

    她身后传来了姜鸿云的声音:“阿月,陪伯父去湖边转转可好?”

    姜弗月心里一抖,抓紧了两侧慕星云与沈盈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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