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听他说!”

    脑子里忽然蹦出阿难的声音。

    从登上飞船后他便没有出现,姜弗月还以为他又陷入了沉睡。

    现下突然嚎一嗓子,吓得姜弗月一激灵。

    陆映也止住话语,问她:“怎么了,弗月?”

    姜弗月摇头,答道:“没事。”

    她又问阿难:“为何不能听?是他会骗我,还是别的什么?”

    阿难说不出理由来,只支支吾吾道:“总之就是不能听!以前的事你迟早会知道,但是现在不可以。”

    姜弗月十分奇怪。

    他的态度太坚决了,仿佛害怕她听进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般。

    可陆映要说的东西,应当是她的身份,和阿难又有什么干系?

    “你有什么在瞒着我么?”她径直问出了口。

    其实姜弗月早就知晓阿难身份神秘,与她和原主的关系密切,可总也没机会具体问他。

    如今他这样说,要让自己不能知晓真相,那她必然要问一问。

    阿难滞住,过了几秒才闷闷道:“你不能知道。”

    “可……”

    她未说完,便被他打断:

    “若是你现在知道了,我就要消失了。”

    他声音苦涩,不似作假。

    姜弗月凝眉,正欲回他,忽被陆凌峰的声音打断:“醒了便出来。”

    姜弗月晃了晃神,这才看向陆映,却发觉他已默默盯了她好一会儿了。

    纵使他此刻看不见,姜弗月仍旧没有来的心虚,主动扶住他:“走吧。”

    陆映微微点头。

    二人不过走了十余米,便见到周围又恢复成正常厅堂的模样。

    陆凌峰与阿雪坐在摆放了众多灵品佳肴的桌前,前者面目淡然,而后者则是满脸期待。

    姜弗月把陆映扶过去坐下,忽听陆凌峰道:“你身上那邪祟,若是不紧要,便扔了吧。”

    姜弗月一愣,不知他说的是自己还是陆映,抬眼望去,这位前辈已兴致缺缺地夹起一块瓜肉送到嘴边,好似丝毫不在意。

    阿难的存在被他晓得了?

    她胸口的圆月玉牌有些发烫,而此时,阿难正在里头。

    姜弗月不敢抬头,也不敢应答,只端起了桌上的碗,开始吃饭。

    陆凌峰都是地仙了,不说五谷杂粮,便是这些灵品佳肴对他亦是没有帮助,可见这些是专门为他儿子准备的。

    可见父子关系虽紧张,但到底还是亲的。

    少女埋着脑袋,一心一意地吃着东西,一点儿不敢抬头。

    陆凌峰饶有兴味地看了她两眼,见瞎子儿子朝他这边看过来,啧了一声。

    他说呢,还以为这混小子不长记性,被人伤了便同没事人一般。

    原来是……换了个芯子啊。

    不对,这是换了芯子,还是最初那个芯子回来了?

    欲要观她灵海,臭小子已然靠过来,破天荒地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多吃点。”

    陆凌峰摇摇头。

    既然已换了人,从前冒犯过他的他便也不计较了。

    陆凌峰道:“你尚未融入灵体,学再多功法灵法也无用,今日起便在小荷池那边打基础,多练练基本功。”

    姜弗月眼睛眨巴了两下,偷偷朝陆映看去。

    陆凌峰悠哉悠哉地放下筷子,拒绝再吃儿子夹过来的菜,道:“你不必看他,他如今一个瞎子,又有求于我,管不了你。”

    陆映没说话。

    姜弗月只觉尴尬,摸摸鼻子应下了。

    吃完了一顿不算好吃的灵宴,姜弗月便被阿雪领去了那边的小荷池,瞧那父子俩对峙的模样,大抵是要讲什么重要的事。

    这小荷池与陆映养伤的地儿有些相似,皆是满塘莲花,只是这儿多了许多分布在水面的桩子。

    这便是她今日打基础的主场了。

    姜弗月站在梅花桩上,气沉丹田扎下马步。

    纵然她已来此数月,身体素质便强悍了许多,但骤然上如此之高的强度,还是让她有些吃不消。

    为了让自己坚持得久一些,她碎碎念:

    没关系,这可比在现代时练平板支撑要简单多了。

    打基础好,打基础才能学得更多。

    前有狼后有虎,不快点提升自己,难道要一辈子被人庇佑吗。

    这般劝解自己,时间终于好熬多了。

    一刻钟结束,姜弗月双腿发软,终于支撑不住从梅花桩上跌落下来,就在屁股要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时,阿雪及时接住了她。

    她轻飘飘地放下她,允许休息一会会儿。

    姜弗月瞧见阿雪还有些皱巴巴的小脸紧拧着眉头,看起来忧愁极了。

    她灌了口水下去,随意问道:“阿雪,你怎么了?”

    纸人也会有情绪吗?她的愁思简直快要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她是随口一说,权当打发时间,可阿雪却认真极了,一骨碌全说出口:“陆映一定是说我的事,他要让凌峰把我灭了,他从不把我当娘的。”

    姜弗月:“……”

    虽然从她这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一个纸捏出来的人,确实不能当亲娘来看。

    “我不想死。”阿雪可怜巴巴的,“我出生就在这里,为他们父子俩做饭羹汤,管好陆家别院的一应事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他从不会念着我的好。”

    姜弗月尴尬极了,想说话劝解她,却又觉得没立场。

    好在阿雪仿佛并不需要她应答,一直在自说自话:“陆映如果正式提出来了,那陆凌峰肯定会答应的。亲父子没有隔夜仇,我知道,我不过是个纸人,什么也不如。”

    “我连你都比不上,陆凌峰肯让你进小荷池修炼,却不肯教我一丝一毫。”

    她说话的语气越来越低落,而姜弗月也从开始的不知所措,变得警觉起来。

    这纸人,不对劲。

    哪个纸人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心理活动,况从她的角度来看,陆凌峰除却不让她接触陆映,旁的也并未苛责。

    阿雪说的这些话,不正是那些反派即将黑化的前奏吗。

    姜弗月与她隔得极近。她悄悄望了眼小荷池出口处,心中盘算距离:

    若是她现在跑路,那照阿雪的速度是一定能追上她的吧?

    毕竟她一点重量也没有。

    阿雪忽然凑近,一张美人面变得惨白:“你在想什么?”

    姜弗月心跳如鼓,轻轻抚了下,答道:“没什么。”

    跑不掉,那便只能劝解她了。

    “我觉得,其实也未必这样糟糕。”

    “嗯?”阿雪眼睛亮了亮,阴森气势瞬时软下来,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你也说了,你待在这里这么多年,再怎么样,陆前辈也会顾念旧情。陆映要让陆凌峰杀了你,不过是你的猜测。”

    姜弗月磕磕巴巴地说完,紧张地几乎出了一身汗。

    若是这纸人不听,还执意将矛头指向她,那便只能动手了。

    阿雪先是愣了下,而后瞟了她一眼,她道:“你说得有理。”

    她微微一笑。

    姜弗月略略松了一口气,就在觉得她恢复正常之时,阿雪忽然发难:“有一点错了!陆凌峰从来都不是顾念旧情的人!”

    她的画皮一点点地剥落,露出如斑驳墙面一般的内里来。大约是披习惯了美人面,忽然这般,她自己一点儿也不习惯。

    阿雪疯狂地捡着地上掉落的画皮,抽噎着往自己的皮肤上按,当怎么也恢复不了原状时,她身上所有活人的特征,都消失了。

    她现下,只是一张人样的剪纸。

    她发出凄厉的叫声,下意识地要去寻方才站在自己身边的姑娘,却骤然发现她已不在原处。

    顺着人的气味望去,姜弗月正拔足狂奔,速度之快,几乎快要摸到小荷池的入口处。

    阿雪几乎是一个闪现便出现在了她眼前,深不见底的大口长开,发出如泣如诉的声音:“为什么逃?你怕我吗?”

    紧接着,她又自问自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也这样想,你怕我杀了你是不是?”

    她抓住姜弗月的手腕,将她生拉硬扯回来:“我的画皮没有了,我要你的,反正你的也还算好看。”

    姜弗月脑子一麻,几乎要炸开:“别、别冲动!”

    “你不是在乎陆映吗!你这样他会生气的!”

    这纸人力气极大,现下还不宜撕破脸皮,姜弗月只好尽力劝她。

    看她之前对陆映的态度也知,这个阿雪,是十分看重他的。

    阿雪歪了歪脑袋,发出了纸的撕拉声,她嘻嘻一笑:“陆映喜欢你,我披了你的皮囊,他也会喜欢我。”

    姜弗月目瞪口呆。

    这纸人的思维简直是个完美的闭环。

    连她自个儿,若不是看重小命,估计也被绕进去了。

    姜弗月勉强稳住心神。无论如何,要保全她自己,便只能战了。

    她将古剑变大,剑尖指向已经残破的纸人。

    最后同她道:“你别误入歧途,一切都还来得及,你现在变回去,我不会跟旁人说的。”

    阿雪愣了一愣,嘴又咧开:“来不及了,结局就是如此。”

    她张着嘴向她飞来!

    姜弗月握紧剑柄,奋力朝她挥出第一剑一一

    纸人被腰斩,可是,她的两截身体,继续围住了她。

    阿雪原本娇柔的声音变得诡异:“我只要有一丝碎片在,就能够啃噬你!你还是乖乖做我的画皮吧!”

    姜弗月大惊。

    而此时,她手已被纸人咬了一口,瞬时便没了大片外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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