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短短几天，又有两三家报社的记者从市里，从省城来到了叶家村，甚至还来了一队开着军绿色车队的人马，他们手上不但拿着纸币，更扛着造型巨大而奇特的照相机。村里的孩子们好奇地想要靠近看个明白，但是对于陌生人的警惕和羞怯又让他们裹足不前。
为首的男人虽然穿着板正的军绿色衣裳，但是胡子拉碴，还在耳朵上夹着根烟，更显得落拓不羁，像是父母口中耳提面命过的小混混似的。他朝着孩子们招招手，胆小的顿时乌泱泱作鸟兽散，只剩下一两个胆子大的，挤在小木头的身后，推着这位年纪最大的“老大哥”出面交涉。
小木头在山林里穿梭，连猛兽也遇见过几次，是真不怕男人，挺着胸膛迈上前两步，“您也是哪里来的记者吗？找我们有什么事情？”
男人从耳朵上拿下那一根烟，放在指尖漫不经心地旋转了一圈，自从记者渐渐地越变越多，都围在叶家的小屋周边，叶老大和方绿水就成了缩头乌龟，在家中闭门不出，连田里的稻子都扔下好几天不管了。记者们问不到想要的东西，叶家人也出不得门，双方互相僵持的，消耗着，却推进不了半点进度。这些孩子虽然比不上当事人的证词珍贵，但是也算是能从侧面进行描述的一个好素材。
“你们这些孩子还算是胆子大。不错，我也是记者，叫王新成，是京城报社派来庐陵报道青丝女相关事件的。找你们来是想要从你们口中多了解一点儿叶家姐妹的故事，当然……”男人伸出手拍了拍自己手边笨重的大摄像机，“看你们似乎对这个大家伙很感兴趣，如果你们说出的故事能够让我满意，或许你们也愿意照上一张照片？”
孩子们顿时雀跃起来，“哇！居然是京城来的记者，怪不得这么不一样！”
“京城的记者！那他岂不是天天都能见到主席，和那些将军元帅，好厉害啊……”
“你们听到他说话没有，照儿，上儿，一儿，张儿，照儿，片儿。老师不是说过，京城那边的人说话最喜欢带着儿化音了吗？”
“青丝和红缨我都认识，但是到底要讲出来关于她们的什么故事啊！我真想照一张照片，我还没有照过呢！听说可贵了！”
王新成给出的诱惑足够大，不一会儿就有三三两两的孩子凑到了他的身边，紧张地揪着手指组织着措辞。被黑乎乎的镜头一照更加局促，颇有些颠三倒四地说起来关于叶家姐妹俩见闻。
“叶老叔和方大娘对青丝和红缨却是算不上好……我妹妹上学学费三块钱整整的，我娘我爹都愿意让她读到小学毕业，可是青丝和红缨上学不要钱，他们爹娘都不让他们去。”
“我……我上次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碰到过红缨，她手上有好多细细的伤口，说是叶老叔用赶牛的鞭子抽的！他们打起小孩儿来可狠啦！”
“还有我，还有我，我之前也见过青丝脸上印着一个好大的红巴掌印，问她是怎么回事，她还为她爹遮掩呢，只说是在路上跌跤摔的。可是这个世上哪里有张成巴掌印的石头。”
“叶家搬来咱们叶家村也就三年多点儿，我对他们的了解并不算太深。但是听我奶奶说起过，说叶家才一路逃难到咱们叶家村的路上就卖掉了一个女儿，又扔掉了一个女儿，那么现在再害死一个青丝姐姐，他们估计都不会觉得害臊呢！”
到最后，无论孩子们说得是详细还是粗略，王新成都给他们拍了一张正正经经的照片。孩子们开心疯了，满意地就着王记者的摄像机看了又看，又约定好了到时候交换照片的时间和地点，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王新成抬头看着除了一开始开□□涉，就一直抱臂沉默站在一侧的小木头，疑惑道：“你就没有什么关于青丝和红缨的事情能够分享？又或者说，是我的照相机对你来说太小儿科了，不够有吸引力？”
小木头没有答他的话，一向阳光带着笑意的眉眼却凝重地沉静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有些过于自由奔放的记者，认真问道：“您真的是京城来的记者吗？不知道您有没有相关的证件让我看看？我……我是有一些关于青丝的事情想要分享，但是我只愿意告诉绝对可靠的人……”
听着话中的意思，只要不是这小子青春期钟爱故弄玄虚，一定是有着关于青丝的大消息。王新成毫不犹豫地掏出怀中的记者证，亮在小木头面前，照片上的男人要年轻几岁，面容白净端正，没有了络腮胡子和凌乱的头发，看着倒像是一个正经人。
小木头捧着那一本小小的蓝皮册子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下定了决心似的，拉着王新成就上了他开来的军绿色汽车，“我相信你了，但是你得先开车去村口，李主任和我们叶家村的村长，还有刘队长都在那里，等见到他们了，我和你们一起说！”
王新成无奈地笑笑，不料少年如此警惕，看了记者证还不算，立刻就要抓着自己去见“官”，但是瞧着小伙子一脸坚毅笃定的侧脸，他还是认命地踩着油门转动方向盘，“好……既然你愿意，那咱们就在各位领导面前说个清楚！”
从村尾到村头的直线距离不长，但是叶家村中只有供应人，自行车和耕牛行走的小路，王新成开着车反而只能沿着村子边上绕远路。他身为记者本来就是个闲不住舌头的，心中对小木头这样胆大心细的少年很有几分喜欢，更愿意和他聊天。
看着少年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上，不由笑着问道：“你这还是不放心我，担心我开着车把你拐跑了？还是对车本身感兴趣？”
小木头抿抿唇，“我相信你，这车上来的时候可不止你一个人，那个大高个子还有瘦瘦高高的姐姐还在咱们叶家村，你就算不是好人也不至于扔下同伙就跑，也太不义气！”他的目光粘在王新成手中灵活转动的方向盘上徘徊了好一会儿，“我只是……从前只看见过镇上偶尔有汽车跑过，只觉得他们的速度开得又快又吓人。今天第一次坐进来才知道，原来里头开车的人倒是十分有限，既不用费什么力气，也不怕风吹雨打，只要用手拨弄两下这个圆盘子就好了。”
王新成失笑：“这可不是什么圆盘子，这叫方向盘，是用来控制车的方向的，脚下还踩着油门控制速度……总之开车这件事情虽然看起来似乎很简单，但是门道也不少！我当年进报社的时候因为要去外地采访被要求学开车，可是狠狠学了好一会儿才摸着头绪呢……”
小木头垂下头，有些失望，“可惜，咱们县城里也有报社，但是那边的人也不开车。市里和省城的报社记者倒也是开车来的，但是去他们那里工作要求最少都要是成绩很好的高中生呢！”
王新成余光瞥了一眼出身乡土却带着勃勃生机的少年，放缓了语气：“就算不当记者……如果你喜欢学开车，或许可以试试去当兵？我听说部队里有些人也有学开车的机会，要是你更厉害选上了海军或者是空军，那还能开大船，开轰炸机呢！比开车还要气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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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绕远路，叶家村总共也不过几百人口的小村庄，不一会儿，汽车就停在了村口。略走两步就到了村长家，李主任正戴着眼镜蹙着眉头翻看着整理好的青丝女相关报纸，刘队长对着叶家村后山的地形图琢磨，叶村长穿着老头衫，却是绕着炉子打转，“这几天大家都累了，我家老二昨天抓了只草鱼回来，今天炖了汤给大家伙加加餐！”
“叶村长，李主任，刘队长，我……我是红溪湾陶家的陶槐安，我有一些关于青丝的话要和你们说……”
小木头一出声，众人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加上王新成四双八只眼睛齐齐看着陶槐安，叶村长先反应过来，“嗷，我有印象，你是叫小木头的那个小子？陶婶子的大儿子！你……有什么关于青丝的事情要和我们说的？”
陶槐安攥着拳头，把蓁蓁和红缨交代自己的话又在心中回想了几遍，才开口道：“我……我……我觉得青丝可能还没有死！之前我在山上打猎的时候，好像隐隐约约有看到，山上有新鲜的脚印，看大小就是女孩子的……我偷偷顺着脚印去，看见一个山洞周围还有生火的痕迹，应该是有人这几天一直住在那里。怕万一打草惊蛇，我就没敢再靠近看，只是赶紧回来告诉村长您和几位领导，会不会……山上住着的，就是青丝呢？”
为首的男人虽然穿着板正的军绿色衣裳，但是胡子拉碴，还在耳朵上夹着根烟，更显得落拓不羁，像是父母口中耳提面命过的小混混似的。他朝着孩子们招招手，胆小的顿时乌泱泱作鸟兽散，只剩下一两个胆子大的，挤在小木头的身后，推着这位年纪最大的“老大哥”出面交涉。
小木头在山林里穿梭，连猛兽也遇见过几次，是真不怕男人，挺着胸膛迈上前两步，“您也是哪里来的记者吗？找我们有什么事情？”
男人从耳朵上拿下那一根烟，放在指尖漫不经心地旋转了一圈，自从记者渐渐地越变越多，都围在叶家的小屋周边，叶老大和方绿水就成了缩头乌龟，在家中闭门不出，连田里的稻子都扔下好几天不管了。记者们问不到想要的东西，叶家人也出不得门，双方互相僵持的，消耗着，却推进不了半点进度。这些孩子虽然比不上当事人的证词珍贵，但是也算是能从侧面进行描述的一个好素材。
“你们这些孩子还算是胆子大。不错，我也是记者，叫王新成，是京城报社派来庐陵报道青丝女相关事件的。找你们来是想要从你们口中多了解一点儿叶家姐妹的故事，当然……”男人伸出手拍了拍自己手边笨重的大摄像机，“看你们似乎对这个大家伙很感兴趣，如果你们说出的故事能够让我满意，或许你们也愿意照上一张照片？”
孩子们顿时雀跃起来，“哇！居然是京城来的记者，怪不得这么不一样！”
“京城的记者！那他岂不是天天都能见到主席，和那些将军元帅，好厉害啊……”
“你们听到他说话没有，照儿，上儿，一儿，张儿，照儿，片儿。老师不是说过，京城那边的人说话最喜欢带着儿化音了吗？”
“青丝和红缨我都认识，但是到底要讲出来关于她们的什么故事啊！我真想照一张照片，我还没有照过呢！听说可贵了！”
王新成给出的诱惑足够大，不一会儿就有三三两两的孩子凑到了他的身边，紧张地揪着手指组织着措辞。被黑乎乎的镜头一照更加局促，颇有些颠三倒四地说起来关于叶家姐妹俩见闻。
“叶老叔和方大娘对青丝和红缨却是算不上好……我妹妹上学学费三块钱整整的，我娘我爹都愿意让她读到小学毕业，可是青丝和红缨上学不要钱，他们爹娘都不让他们去。”
“我……我上次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碰到过红缨，她手上有好多细细的伤口，说是叶老叔用赶牛的鞭子抽的！他们打起小孩儿来可狠啦！”
“还有我，还有我，我之前也见过青丝脸上印着一个好大的红巴掌印，问她是怎么回事，她还为她爹遮掩呢，只说是在路上跌跤摔的。可是这个世上哪里有张成巴掌印的石头。”
“叶家搬来咱们叶家村也就三年多点儿，我对他们的了解并不算太深。但是听我奶奶说起过，说叶家才一路逃难到咱们叶家村的路上就卖掉了一个女儿，又扔掉了一个女儿，那么现在再害死一个青丝姐姐，他们估计都不会觉得害臊呢！”
到最后，无论孩子们说得是详细还是粗略，王新成都给他们拍了一张正正经经的照片。孩子们开心疯了，满意地就着王记者的摄像机看了又看，又约定好了到时候交换照片的时间和地点，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王新成抬头看着除了一开始开□□涉，就一直抱臂沉默站在一侧的小木头，疑惑道：“你就没有什么关于青丝和红缨的事情能够分享？又或者说，是我的照相机对你来说太小儿科了，不够有吸引力？”
小木头没有答他的话，一向阳光带着笑意的眉眼却凝重地沉静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有些过于自由奔放的记者，认真问道：“您真的是京城来的记者吗？不知道您有没有相关的证件让我看看？我……我是有一些关于青丝的事情想要分享，但是我只愿意告诉绝对可靠的人……”
听着话中的意思，只要不是这小子青春期钟爱故弄玄虚，一定是有着关于青丝的大消息。王新成毫不犹豫地掏出怀中的记者证，亮在小木头面前，照片上的男人要年轻几岁，面容白净端正，没有了络腮胡子和凌乱的头发，看着倒像是一个正经人。
小木头捧着那一本小小的蓝皮册子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下定了决心似的，拉着王新成就上了他开来的军绿色汽车，“我相信你了，但是你得先开车去村口，李主任和我们叶家村的村长，还有刘队长都在那里，等见到他们了，我和你们一起说！”
王新成无奈地笑笑，不料少年如此警惕，看了记者证还不算，立刻就要抓着自己去见“官”，但是瞧着小伙子一脸坚毅笃定的侧脸，他还是认命地踩着油门转动方向盘，“好……既然你愿意，那咱们就在各位领导面前说个清楚！”
从村尾到村头的直线距离不长，但是叶家村中只有供应人，自行车和耕牛行走的小路，王新成开着车反而只能沿着村子边上绕远路。他身为记者本来就是个闲不住舌头的，心中对小木头这样胆大心细的少年很有几分喜欢，更愿意和他聊天。
看着少年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上，不由笑着问道：“你这还是不放心我，担心我开着车把你拐跑了？还是对车本身感兴趣？”
小木头抿抿唇，“我相信你，这车上来的时候可不止你一个人，那个大高个子还有瘦瘦高高的姐姐还在咱们叶家村，你就算不是好人也不至于扔下同伙就跑，也太不义气！”他的目光粘在王新成手中灵活转动的方向盘上徘徊了好一会儿，“我只是……从前只看见过镇上偶尔有汽车跑过，只觉得他们的速度开得又快又吓人。今天第一次坐进来才知道，原来里头开车的人倒是十分有限，既不用费什么力气，也不怕风吹雨打，只要用手拨弄两下这个圆盘子就好了。”
王新成失笑：“这可不是什么圆盘子，这叫方向盘，是用来控制车的方向的，脚下还踩着油门控制速度……总之开车这件事情虽然看起来似乎很简单，但是门道也不少！我当年进报社的时候因为要去外地采访被要求学开车，可是狠狠学了好一会儿才摸着头绪呢……”
小木头垂下头，有些失望，“可惜，咱们县城里也有报社，但是那边的人也不开车。市里和省城的报社记者倒也是开车来的，但是去他们那里工作要求最少都要是成绩很好的高中生呢！”
王新成余光瞥了一眼出身乡土却带着勃勃生机的少年，放缓了语气：“就算不当记者……如果你喜欢学开车，或许可以试试去当兵？我听说部队里有些人也有学开车的机会，要是你更厉害选上了海军或者是空军，那还能开大船，开轰炸机呢！比开车还要气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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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绕远路，叶家村总共也不过几百人口的小村庄，不一会儿，汽车就停在了村口。略走两步就到了村长家，李主任正戴着眼镜蹙着眉头翻看着整理好的青丝女相关报纸，刘队长对着叶家村后山的地形图琢磨，叶村长穿着老头衫，却是绕着炉子打转，“这几天大家都累了，我家老二昨天抓了只草鱼回来，今天炖了汤给大家伙加加餐！”
“叶村长，李主任，刘队长，我……我是红溪湾陶家的陶槐安，我有一些关于青丝的话要和你们说……”
小木头一出声，众人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加上王新成四双八只眼睛齐齐看着陶槐安，叶村长先反应过来，“嗷，我有印象，你是叫小木头的那个小子？陶婶子的大儿子！你……有什么关于青丝的事情要和我们说的？”
陶槐安攥着拳头，把蓁蓁和红缨交代自己的话又在心中回想了几遍，才开口道：“我……我……我觉得青丝可能还没有死！之前我在山上打猎的时候，好像隐隐约约有看到，山上有新鲜的脚印，看大小就是女孩子的……我偷偷顺着脚印去，看见一个山洞周围还有生火的痕迹，应该是有人这几天一直住在那里。怕万一打草惊蛇，我就没敢再靠近看，只是赶紧回来告诉村长您和几位领导，会不会……山上住着的，就是青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