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槐安的话让李幼学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现在眼看着全国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叶家村来,若是叶青丝还活着,也算是能和白毛女的故事一样,也为青丝女的故事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既然有了点儿希望,咱们总要再试一试,刘队长,这件事情宜早不宜迟,咱们最好能今天就出发入山。”

    刘队长点点头,“人手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今天就请这位小兄弟带路咱们再走一遍。”

    叶村长挥舞着蒲扇似宽大的手掌,“那我也在村里叫几个……叫几个身手灵活的妇女同志跟着你们一块儿去!都是人高马大的男人,要真是青丝那丫头,恐怕要被吓得逃去更深的山中就不好了!”

    李幼学向着刘队长和叶村长点点头,又对着众人叮嘱道:“只是山中人的行踪到底也只是槐安小同志的推测,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消息还是暂时封锁起来。青丝姑娘还有个小妹妹在呢,若是让那么小的孩子空欢喜一场恐怕又是一场伤害。”

    手中握着消息传播大权的王新成赶紧举手道,“李主任您放心,我们报社这边一定先配合当地的工作,我自己亲自扛着小摄像机进山,等到消息确定了再把新闻发出去。若是事情足够幸运,说不定还能征询征询当事人的意见,看看怎样写新闻稿。”

    “那就太好不过了!”李幼学柔软的手掌轻轻拍了拍陶槐安的肩膀,“小同志,还请你带个路,领着我们到当地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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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到达陶槐安所说的那处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渐渐垂落的夕阳让密林中变得昏暗,刘队长刚想要打开手中的手电筒,就被陶槐安止住了动作,“嘘——,我刚刚瞥了一眼看洞口里空空荡荡的,估计里头的人不在呢。咱们找个地方躲着等一等,不要打草惊蛇。”

    刘队长拧着眉头有些不解,“何必……何必这么鬼鬼祟祟的,这山里头晚上指不定有没有危险呢,咱们出面还能保护青丝姑娘安全。”

    “小刘,”李主任出声,“槐安小同志说得不错,如果真是青丝,她是从家中仓皇逃婚上了山,又一直不曾下去对于村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谓一无所知,若是,贸然见到人,不会相信咱们是来帮助她解救她的,恐怕只会以为咱们是王家或是父母请来的帮凶还要将她绑回去继续成婚。”

    兰妈妈也自告奋勇地上了山,此时请缨道:“李主任,刘队长,你们若是放心得过我,到时候让我去和青丝说吧。红缨和我家蓁蓁关系好,说不定青丝也愿意听我多说两句话。”

    李幼学握住兰妈妈的手,“那就多谢您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树林中的光影彻底昏暗下来,高大的乔木在地上投射出错落细长的阴影,随着微风吹拂树叶的轻微声响,像是一群飘荡的魑魅魍魉。时长时短的鸟鸣,凄厉如啼血,让在场的人心中都不由得一颤。

    夜晚的山林在神秘中潜藏着不为人所知的危险,即使是刘队长这样的壮汉也不由得在心中暗自警惕。而青丝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瘦弱得像是一张惨白的纸,在山上将近半个月的时光,她又是怎样度过?吃什么?穿什么?风吹雨打了如何应对?晚上遇见危险觉得害怕了又该怎么办?

    刷啦——刷啦——草叶被拂开的轻微脚步声落在众人的耳中化作巨锤落下的鼓点,牵动着每个人的心弦。兰妈妈朝着密林深处看去——走过来的身影瘦小而干瘪,单薄的衣裳湿透了,水淋淋地黏在身上,透过暗黄色的污渍,隐隐约约能看出原本素白的衣料。

    银白色的光晕如同轻柔的纱幔将树林包裹其中——月亮出来了。瘦弱的少女也反复受到了感召似的抬起头,向着明月的方向抬头望去——月光照亮了她隐藏在阴影下的脸庞——是叶青丝!

    兰妈妈虽然被蓁蓁和红缨反复叮嘱过早就有了准备,但看见青丝的这一刻还是情不自禁地红了眼,落了泪。叶家的大女儿,就像是所有父母心中梦想的女儿一样,谦和温柔,质朴大方,可是如今这样瘦骨嶙峋,脸色惨白如鬼魅的姑娘,难道就是从前那个羞涩的,温柔的青丝?兰妈妈几乎是冲了出去,握住叶青丝瘦弱的肩膀,“青丝,青丝!原来你在这里,我是兰妈妈呀!大家都在找你,为你着急呢!谢天谢地,你还好好的!”

    叶青丝本来正在脑子里琢磨着应该怎样按照蓁蓁所说“演好这一出戏”,她从来不是个会撒谎的人,弄虚作假的本事更是拙劣,但蓁蓁和妹妹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就差她来圆上最后一环,她不想把事情办砸。

    青丝正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哭一哭,更靠近一些歌舞节目中演绎的白毛女,就被不知道突然从哪儿窜出来的兰妈妈抱了个满怀。深夜的大山一向都是昏暗而寂静的,突然蹦出来的兰妈妈真把叶青丝吓了个魂飞魄散。

    兰妈妈口中说出的那些话就像是一阵风,从叶青丝紧绷的头顶划过去没在脑海中留下一点儿印记,她只以为是山林中骤然出现的野兽,或是说书先生口中总是盘踞在山上的土匪恶人,让自己不幸地撞了个正着。青丝挥舞着纤细的四肢奋力地挣扎起来,原本折腾一整个白天才从小溪中捞起来的鱼也从手中甩了出去。

    活蹦乱跳的鲜鱼在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曲线,落在了才从灌木中探出头来的王新成脸上。鱼尾乱甩着,在王大记者脸上啪嗒给了好几下,才被王新成手忙脚乱地从脸上纠下来。

    李幼学,叶村长和刘队长在叶青丝开始尖叫起来的第一刻就冲了出去,帮着兰妈妈一起按住挣扎的青丝又七嘴八舌地出言安抚道:

    “青丝姑娘,你别害怕,我是咱们镇子上的妇女主任李幼学,我们这次是来帮助你和你妹妹的,不是坏人。”

    “我是公安队的小刘,青丝姑娘您放心……”

    “青丝娃儿呀,我是村长,抱着你的是兰会计呐!你总该认得我们吧?这些人确实是镇子上来的领导,都是听说了你爹妈做出的傻事,来帮你和你妹妹的。你别怕啊——别怕。”

    叶青丝本来就不是真的一无所知,开始慌乱了一会儿,如今听见耳边传来的都是各种各样的人声,早就把什么野兽,土匪之类的胡思乱想抛在了脑后。她慌乱的目光先捕捉到的,是兰妈妈那张亲切中带着担忧和心疼的脸庞。

    那样关切的神色,在青丝匆匆十六年的人生中,从叶老爹和方绿水的脸上也从未见到过,她像是一个饱受流浪之苦的孩子终于看见了家门口那盏熟悉的昏黄灯光,落在了母亲温暖的怀抱。青丝抽噎几下,在眼眶中含了十六年的热泪终于如同蓄势的春雨,滚落在瘦削的脸颊上,浸湿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王新成举着相机将这样相拥的一刻以光影的形式留存,他从业多年见过不少感人的,丑恶的场景,但是亲眼目睹此情此景,还是忍不住从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想要将叶家村发生的一些,将青丝身上经历的故事,用笔,用文字写就。

    陶槐安从衣兜里翻找许久才扯出一条属于自家小弟的汗巾子,别扭地塞进王新成的手中,“大记者,别光顾着拍照了,一脸都是活鱼留下的痕迹,你也擦一擦。”

    王新成这才反应过来脸上黏腻的恶心触感,他嫌弃地撇着嘴巴赶紧将脸擦了又擦,但是那股淡淡的腥味还是如影随形,让一向注重自己英姿的王新成很是难以忍受。他将陶槐安塞给自己的帕子叠了叠,塞在衬衫的口袋里,“我这张脸都臭了,你这帕子也好不了。等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啊!”

    陶槐安笑道:“那你可得快点儿,这帕子可是我家小弟的宝贝,那小鬼头要是知道了,得过来咬你!”

    “嘿!你这个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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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青丝从婚礼上逃上山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但她的心却因为身后妹妹和蓁蓁的支持而显得格外充盈坚强。如今下山到时被几个人众星捧月地簇拥着,但青丝远远看见月光下沉睡的叶家村却有些近乡情怯。

    李幼学留意到青丝迟疑的脚步,以为她是担心回去之后受到叶家夫妇的为难,赶紧解释开导道:“青丝你别怕,你的情况因为有《青丝女》这篇故事的存在,现在镇上,市里甚至是省城大家都了解了你的情况。叶家夫妇——也就是你父母对你做的一切都是完全错误的,他们没有资格剥夺你受教育的权利,也没有资格逼迫一个远远没到结婚年龄的孩子履行强买强卖的婚姻。

    你在山上可能不知道,从前和你说亲的王家,因为在供销社的工作中存在问题已经被处理了。马上市里的督导组下来,也会对你的父母进行批评教育,你和你妹妹的监护权——虽然现在还没有最终定下来,但是从今以后你们的自由肯定会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不用再害怕受到父母的威胁了。”

    青丝听不懂监护权是什么意思,却知道自由——在山上的这将近一个月时光虽然生活总是与无聊,饥饿甚至是恐惧相伴,但是她却是前所未有的自由,清晨醒来再也不用在方绿水的呵斥下,去哄着叶阿宝多吃下一点儿饭。夜幕降临也不用担心遇上受了窝囊气回家大发雷霆的叶老爹会突然对自己和妹妹发难。

    “自由……李……李主任,您的意思是说,从今以后,我可以自己挣钱,挣来的钱也能自己花是吗?”

    李幼学看着青丝,目光温和中带着鼓励,“当然可以了!其实,青丝你年纪还小,也可以不急着现在就挣钱,可以和其他的女孩子们一样去上学,去了解更多的新知识。我们都十分愿意帮助你。”

    叶青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我可能不是一个读书的材料,但是我妹妹红缨很羡慕,也很喜欢读书的!李主任,如果……如果你愿意帮助,可不可以多帮助一点我妹妹?我只想要学一门技术,不论在什么时候都能养活自己,都能……都能让我获得自由的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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