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叶家村的小学就建在村东的高地上，矮矮的两层房屋，却已经是村中最气派的建筑。学校里一共只有八十几个学生，因为老师的数量实在局限，并没有按照一到六年级的规则来划分而是将所有的学生根据学习的进度分为识字班，初级班和高级班三大块。
识字班的顾名思义是针对一字不识的孩子们的扫盲班，教室被安排在一层最大的房间，学生的人数也最多，近四十多个孩子挤挤挨挨坐了一堂，还没靠近就能听到课前的喧哗打闹声。
叶桂英踱着步子走入教室之中，用手中持着的教鞭在讲台上重重点了两下，上蹿下跳的皮猴子们才安静下来，杂乱又慌张地问好：“叶老师好！”“老师你怎么来了……”
“哼，我要是不来你们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叶桂英性格温柔但是在学生们面前却别有一番庄重和严肃，闹得最欢腾的几个调皮小子对上她平淡而冷静的目光，也扭捏着低下了头。“再过几分钟就要上课了。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待会儿李老师来了要一样样地检查你们的假期作业，没有完成的，偷懒耍滑头的都给我好好紧一紧神！”
将小萝卜头们训了一顿，叶桂英才推门出来带着蓁蓁和红缨继续往楼上走，一边解释道：“识字班的孩子们大多年纪不大，正是喜欢闹腾的时候，一个班级四十多个人有一多半都是学了几个字就被父母急着接回家去准备当帮手。老师们的教学任务也难做，只能将他们都圈在楼下，尽量不影响楼上初级班和高级班的孩子们。”
沿着狭长的走廊走到尽头，就是高级班的教室，比起楼下的喧闹，这里虽然也因为课程尚未开始还有着嗡嗡的细语声，但是却明显控制过音量。随着叶桂英推门的动作，连细微的交谈声也消失，一个高个的英气女生站起来，教室里的众人便都随着她的动作冲叶桂英问好：“叶老师早上好！”
叶桂英看见自己手下的乖乖学生苗子，面容上流露出几分鲜明的欣慰和温和，冲着站在门口的红缨和蓁蓁招招手，对着同学们介绍道：“这个学期咱们班来了两个新同学，叶红缨，陶蓁蓁，两位新同学也对着大家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吧！”
看红缨还在一旁攥着拳头有些迟疑，蓁蓁先迈上了讲台，面对一群小学生，她还不至于惊慌失措，“大家好，我叫陶蓁蓁，桃之夭夭，其叶蓁蓁的蓁蓁。希望在未来和高级班的大家一起和睦相处，共同进步！”说完蓁蓁将目光投向讲台下的同学们，打算先认个脸熟。但是教室里扬起的一张张，年龄参差的脸却让蓁蓁吃惊地怔愣了下：
在她的想象中，高级班的孩子对应的都是小学五六年级的学生，应该都是十一二岁的孩子，开学之间还有些担心红缨会因为年纪过大而被视为异类。
可是如今看来，班上真正十一二岁的孩子反倒不多，后排坐着的四五个男生看个头都至少有十五六岁了，而前排靠窗的女生，看面容似乎有十七八岁。
蓁蓁敛下心中的惊讶，将讲台的展示位让给了好不容易做好准备的红缨。“大家好，我……”红缨还从来没有在这么多……这么多读书人面前讲过话，在姐姐的婚宴上她敢不管不顾地大闹一场，但是在这些看起来个个斯文的同学们面前，却有些胆怯。担心他们看不起自己这样只学了几个月书的同学，担心他们会因为自己还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而窃笑。
游离的眼神四散飘忽，却对上了蓁蓁殷切期望的目光，叶老师鼓励地浅笑，红缨的指尖因为握拳的动作，掐了掐掌心，微颤的声音忽然像是给自己壮胆似的拔高了一个调子，“我叫叶红缨，也很高兴能够和大家一起上学。我和蓁蓁一样都希望和大家一起进步！”
同学们同样报以善良而热情的掌声，红缨一走下讲台，耳朵就红透了，挨到蓁蓁的身边小声地抱怨道：“刚才可吓死我了，我太紧张了，是不是没太说好？”
蓁蓁捏捏红缨汗湿的手掌，“你已经很棒了！声音特别洪亮，连普通话也比之前演练的时候说得还要更标准。”
叶桂英在教室里看了一圈，抬手点了个窗边的空位：“蓁蓁红缨，你们坐到左手边第二排去吧，那里从前坐着的两位同学上个学期都已经毕业回家了。”
蓁蓁和红缨自去落座，前桌正好就是刚才让蓁蓁有些惊讶的年纪颇长的女学生，她回过头来朝着新来的蓁蓁和红缨微微笑了笑，却没说什么话。后排坐着的则是一开始领着同学们起立问好的女孩子，性格热情又大方，红缨才坐下就被她拍了肩膀——
“叶同学，陶同学，我是班长李兰芳，以后学习上生活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帮忙，我的职责就是为同学们服务哈哈！”说着又用胳膊肘杵了杵身边坐着的斯文瘦弱的男生，“他是我同桌李菊英，也是我老弟，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都吩咐他给大家跑腿！”
李菊英有些不满地抬了抬胳膊，申诉道：“李兰芳你只不过比我早出生了两三分钟而已，算是什么姐姐！”对着蓁蓁和红缨却腼腆起来，“你们好，我虽然个子不高但是力气不小，如果有搬桌子搬书之类的事情，我和姐姐都可以帮忙。”
简单和新同学寒暄了两句，叶桂英就指挥着同学们挨个走上讲台领今年的新课本，又一个个翻看起老同学们的作业。红缨捧着崭新的书本，白纸黑字，书页间还泛着清新的油墨香，简直是爱不释手，但又害怕自己手上的细汗弄脏了书页，只敢热切又眷恋地望着。
蓁蓁早有准备从书包里拿出一沓厚厚的报纸，“把书面用报纸包裹起来保护着就不怕弄脏啦！”
事实证明，蓁蓁就算换了个时代也还是最底层的手残党，二十多年来她也只会最笨拙最简单的书皮包法，但不过一个上午两个小时，红缨就研究出来许多新奇又好看的书皮。李兰芳对于漂亮书皮显然也十分热衷，乐滋滋地拿着自己“压箱底”的技术和红缨互相“交流切磋”，双方包书皮的手艺都更上一层楼。
书包被满满当当的新书压得下坠，但是心中却是极大的充盈感。在孩子们上课的时候，霡霂的细雨浸染了村庄山色，映着朦胧的水雾走在回家的路上，偶尔飞过天际的白鹭都像是划过的轻快音符。
但是和谐的乐章中，总是突兀地蹦出几个离调的音符。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那么久不回家！都没有人给我洗衣服了！”叶阿宝的叫嚷声就像是划破丝绸的利刃，将脆弱的美好撕裂露出其下的难堪与丑陋。“姐，你怎么还背着书包啊！你也能来上学吗！可是你是姐姐又不是哥哥……”
“叶阿宝你给我闭嘴！”红缨咬着牙，怒视着叶阿宝，每一次，每一次自己好不容易享受到一点点生活的甜的时候，总是这些讨厌的人，蹦出来，张牙舞爪地告诉她，她不配，她就该回到那阴暗的潮湿的烂泥巴一样的生活中去。
耳边传来路过的同学们细微的议论：“红缨居然还有个弟弟？”“叶阿宝还有姐姐吗？没听说呀？”“都是姐姐了，比弟弟大那么多，大的总该让这点儿小的……”
红缨的声音冷得像冰：“我早就不是你的姐姐了，李主任和村长都说了，从今以后我和你们叶家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现在兰妈妈才是我的亲人，蓁蓁才是我的妹妹。你以后也别再来找我了，我们只当互相都是陌生人才好！”
人群中不知从哪儿传来男生刻薄的声音：“哎哟呦，这么凶，像个母老虎似的！有没有弟弟不知道，但是这样的泼妇以后一定找不到男人咯！”
蓁蓁迈出一步，将气得发抖的红缨挡在身后，“我以为学校里的大家再怎么说也是读过几年书，明白一些事理的人，却没有想到有些人比他们口中的泼妇还喜欢嚼舌根，还没有素质，还让人不齿！学校是学习的地方，比拼的应该是谁的学习好，谁的学问高，若是你的眼睛只知道盯在女同学的身上，不如早早退学，回家种地生孩子去才好！”
李兰芳看见今天才交到的好朋友就受了欺负，赶紧跑过来申援，“就是就是，一看说这种话的人就没有好好读过书，连妇女顶起半边天都不知道！谁要是再敢欺负蓁蓁和红缨，我就告诉老师去！”
告老师这一招绵延多年果然有其存在的道理，果然不少孩子听见这一声吼，又认出来说话的正是高级班的班长，李老师家的闺女，顿时纷纷作鸟兽散。
蓁蓁在心中暗暗咋舌，此招虽幼稚，但是胜算实在是大啊！
识字班的顾名思义是针对一字不识的孩子们的扫盲班，教室被安排在一层最大的房间，学生的人数也最多，近四十多个孩子挤挤挨挨坐了一堂，还没靠近就能听到课前的喧哗打闹声。
叶桂英踱着步子走入教室之中，用手中持着的教鞭在讲台上重重点了两下，上蹿下跳的皮猴子们才安静下来，杂乱又慌张地问好：“叶老师好！”“老师你怎么来了……”
“哼，我要是不来你们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叶桂英性格温柔但是在学生们面前却别有一番庄重和严肃，闹得最欢腾的几个调皮小子对上她平淡而冷静的目光，也扭捏着低下了头。“再过几分钟就要上课了。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待会儿李老师来了要一样样地检查你们的假期作业，没有完成的，偷懒耍滑头的都给我好好紧一紧神！”
将小萝卜头们训了一顿，叶桂英才推门出来带着蓁蓁和红缨继续往楼上走，一边解释道：“识字班的孩子们大多年纪不大，正是喜欢闹腾的时候，一个班级四十多个人有一多半都是学了几个字就被父母急着接回家去准备当帮手。老师们的教学任务也难做，只能将他们都圈在楼下，尽量不影响楼上初级班和高级班的孩子们。”
沿着狭长的走廊走到尽头，就是高级班的教室，比起楼下的喧闹，这里虽然也因为课程尚未开始还有着嗡嗡的细语声，但是却明显控制过音量。随着叶桂英推门的动作，连细微的交谈声也消失，一个高个的英气女生站起来，教室里的众人便都随着她的动作冲叶桂英问好：“叶老师早上好！”
叶桂英看见自己手下的乖乖学生苗子，面容上流露出几分鲜明的欣慰和温和，冲着站在门口的红缨和蓁蓁招招手，对着同学们介绍道：“这个学期咱们班来了两个新同学，叶红缨，陶蓁蓁，两位新同学也对着大家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吧！”
看红缨还在一旁攥着拳头有些迟疑，蓁蓁先迈上了讲台，面对一群小学生，她还不至于惊慌失措，“大家好，我叫陶蓁蓁，桃之夭夭，其叶蓁蓁的蓁蓁。希望在未来和高级班的大家一起和睦相处，共同进步！”说完蓁蓁将目光投向讲台下的同学们，打算先认个脸熟。但是教室里扬起的一张张，年龄参差的脸却让蓁蓁吃惊地怔愣了下：
在她的想象中，高级班的孩子对应的都是小学五六年级的学生，应该都是十一二岁的孩子，开学之间还有些担心红缨会因为年纪过大而被视为异类。
可是如今看来，班上真正十一二岁的孩子反倒不多，后排坐着的四五个男生看个头都至少有十五六岁了，而前排靠窗的女生，看面容似乎有十七八岁。
蓁蓁敛下心中的惊讶，将讲台的展示位让给了好不容易做好准备的红缨。“大家好，我……”红缨还从来没有在这么多……这么多读书人面前讲过话，在姐姐的婚宴上她敢不管不顾地大闹一场，但是在这些看起来个个斯文的同学们面前，却有些胆怯。担心他们看不起自己这样只学了几个月书的同学，担心他们会因为自己还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而窃笑。
游离的眼神四散飘忽，却对上了蓁蓁殷切期望的目光，叶老师鼓励地浅笑，红缨的指尖因为握拳的动作，掐了掐掌心，微颤的声音忽然像是给自己壮胆似的拔高了一个调子，“我叫叶红缨，也很高兴能够和大家一起上学。我和蓁蓁一样都希望和大家一起进步！”
同学们同样报以善良而热情的掌声，红缨一走下讲台，耳朵就红透了，挨到蓁蓁的身边小声地抱怨道：“刚才可吓死我了，我太紧张了，是不是没太说好？”
蓁蓁捏捏红缨汗湿的手掌，“你已经很棒了！声音特别洪亮，连普通话也比之前演练的时候说得还要更标准。”
叶桂英在教室里看了一圈，抬手点了个窗边的空位：“蓁蓁红缨，你们坐到左手边第二排去吧，那里从前坐着的两位同学上个学期都已经毕业回家了。”
蓁蓁和红缨自去落座，前桌正好就是刚才让蓁蓁有些惊讶的年纪颇长的女学生，她回过头来朝着新来的蓁蓁和红缨微微笑了笑，却没说什么话。后排坐着的则是一开始领着同学们起立问好的女孩子，性格热情又大方，红缨才坐下就被她拍了肩膀——
“叶同学，陶同学，我是班长李兰芳，以后学习上生活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帮忙，我的职责就是为同学们服务哈哈！”说着又用胳膊肘杵了杵身边坐着的斯文瘦弱的男生，“他是我同桌李菊英，也是我老弟，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都吩咐他给大家跑腿！”
李菊英有些不满地抬了抬胳膊，申诉道：“李兰芳你只不过比我早出生了两三分钟而已，算是什么姐姐！”对着蓁蓁和红缨却腼腆起来，“你们好，我虽然个子不高但是力气不小，如果有搬桌子搬书之类的事情，我和姐姐都可以帮忙。”
简单和新同学寒暄了两句，叶桂英就指挥着同学们挨个走上讲台领今年的新课本，又一个个翻看起老同学们的作业。红缨捧着崭新的书本，白纸黑字，书页间还泛着清新的油墨香，简直是爱不释手，但又害怕自己手上的细汗弄脏了书页，只敢热切又眷恋地望着。
蓁蓁早有准备从书包里拿出一沓厚厚的报纸，“把书面用报纸包裹起来保护着就不怕弄脏啦！”
事实证明，蓁蓁就算换了个时代也还是最底层的手残党，二十多年来她也只会最笨拙最简单的书皮包法，但不过一个上午两个小时，红缨就研究出来许多新奇又好看的书皮。李兰芳对于漂亮书皮显然也十分热衷，乐滋滋地拿着自己“压箱底”的技术和红缨互相“交流切磋”，双方包书皮的手艺都更上一层楼。
书包被满满当当的新书压得下坠，但是心中却是极大的充盈感。在孩子们上课的时候，霡霂的细雨浸染了村庄山色，映着朦胧的水雾走在回家的路上，偶尔飞过天际的白鹭都像是划过的轻快音符。
但是和谐的乐章中，总是突兀地蹦出几个离调的音符。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那么久不回家！都没有人给我洗衣服了！”叶阿宝的叫嚷声就像是划破丝绸的利刃，将脆弱的美好撕裂露出其下的难堪与丑陋。“姐，你怎么还背着书包啊！你也能来上学吗！可是你是姐姐又不是哥哥……”
“叶阿宝你给我闭嘴！”红缨咬着牙，怒视着叶阿宝，每一次，每一次自己好不容易享受到一点点生活的甜的时候，总是这些讨厌的人，蹦出来，张牙舞爪地告诉她，她不配，她就该回到那阴暗的潮湿的烂泥巴一样的生活中去。
耳边传来路过的同学们细微的议论：“红缨居然还有个弟弟？”“叶阿宝还有姐姐吗？没听说呀？”“都是姐姐了，比弟弟大那么多，大的总该让这点儿小的……”
红缨的声音冷得像冰：“我早就不是你的姐姐了，李主任和村长都说了，从今以后我和你们叶家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现在兰妈妈才是我的亲人，蓁蓁才是我的妹妹。你以后也别再来找我了，我们只当互相都是陌生人才好！”
人群中不知从哪儿传来男生刻薄的声音：“哎哟呦，这么凶，像个母老虎似的！有没有弟弟不知道，但是这样的泼妇以后一定找不到男人咯！”
蓁蓁迈出一步，将气得发抖的红缨挡在身后，“我以为学校里的大家再怎么说也是读过几年书，明白一些事理的人，却没有想到有些人比他们口中的泼妇还喜欢嚼舌根，还没有素质，还让人不齿！学校是学习的地方，比拼的应该是谁的学习好，谁的学问高，若是你的眼睛只知道盯在女同学的身上，不如早早退学，回家种地生孩子去才好！”
李兰芳看见今天才交到的好朋友就受了欺负，赶紧跑过来申援，“就是就是，一看说这种话的人就没有好好读过书，连妇女顶起半边天都不知道！谁要是再敢欺负蓁蓁和红缨，我就告诉老师去！”
告老师这一招绵延多年果然有其存在的道理，果然不少孩子听见这一声吼，又认出来说话的正是高级班的班长，李老师家的闺女，顿时纷纷作鸟兽散。
蓁蓁在心中暗暗咋舌，此招虽幼稚，但是胜算实在是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