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悦悄悄把李德峰院里人手安排好后,领着柳青到小厨房,亲自盯着文火慢熬的药汁。

    片刻,五六个穿着灰青色暗纹衣服的宫内嬷嬷冲进来,二话不说把她们捆起来,直压到高嬷嬷面前。

    她是公主伴读,自然知道这是慧贵妃身边得力的老人。

    她能出现在此,也就意味事情败露,李欣悦一时小脸吓得煞白,又惧又忧地频频向房内望去。

    尤其高嬷嬷还很坚决地绑着她去见慧贵妃。

    李欣悦一惊,冰寒刺骨的天气里愣是吓出一身的汗。

    无论是教唆公主,还是败坏公主名声,其中一道罪名但凡传出一点半分,她后半生可就没了啊!但……

    她飞快看一眼严肃刻板的高嬷嬷的脸,为自己斗争的勇气很没志气地缩回去——

    她曾有幸见识这位高嬷嬷的利害,其手段心眼俱是可怖。自己这个战五渣对上,妥妥被秒的节奏。

    六公主到底是公主,高嬷嬷多少心存忌惮。于是李欣悦可怜兮兮地看着六公主,期待她能英勇一回,救自己于水火。

    高嬷嬷眼睛紧盯着六公主,气势不容商榷:“公主还是请罢。李姑娘素日与公主交好,恰出了李大公子这回事,一同进宫也说得过去。”

    其中‘李大公子’这几个字咬得尤其重,隐隐含有几分不满。在她看来,这人俨然是祸害公主的罪魁祸首。

    “不了嬷嬷!悦悦还要照顾兄长,改日再进宫谢恩。”六公主看一眼面上全是恐意的李欣悦,心中发狠。

    她能和李德峰顺利说开,还互通心意,多亏李欣悦冒险。这份恩情须得承,更得还。

    “奴知公主素与她要好,但这是动辄一辈子的事,公主勿要意气用事!”高嬷嬷紧紧皱眉,眼中惊愕一闪而过,没想一直温顺乖厚的六公主居然强硬起来。

    可惜眼下情况不容她们硬碰硬,拖得越久,越发显得这里古怪,引得他人来查,到时可不是慧贵妃能遮掩得了的。

    高嬷嬷迅速转用迂回的手段:“娘娘还在宫里忧心呢,公主先听奴的,让李姑娘与我们一道回去。您是知道娘娘的,问清楚便打发丫头们给送回来,保证毫发无伤。”

    “嬷嬷不必再废口舌,正是我知道才让悦悦留下的。”六公主一反往常,态度坚决。

    真让李欣悦到慧贵妃面前回话,不出三两下,那些浅显心思和里头弯绕全被不动声色套出来。她们下场如何,全凭娘娘一句话。

    往轻了可以说是为小姊妹着想,往重了可以是故意让皇家蒙羞。

    “……奴遵命。”高嬷嬷动了几下嘴皮子,只得无奈妥协。

    她确实在一众宫人面前得脸,可终归是奴婢,越不过主子,更不可能替主子拿主意。

    既做退步,就不好压着李欣悦不放,命人放了她。

    “咱们回去吧嬷嬷,悦悦无需送我了,吩咐个小丫头带路罢。”李欣悦这边无事,六公主略略安心的同时深吸一口气,清楚真正的暴风雨在宫里等着自己呢!

    高嬷嬷低眉应是,带着一众雁翅形的宫人跟在六公主身后,簇拥着慢慢远去。

    李欣悦膝盖及以下的部位在冰天雪地里跪得麻了,在桃红柳青帮忙下才勉强走得一瘸一拐。她不敢耽搁,匆匆走进房,一五一十把事情告李德峰。

    另一边,六公主全程在高嬷嬷高强压的盯梢下,安全护送到舒窈宫。

    宫内铺着厚重的白貂毛地毯,做工精细的八珍兽镂空香炉里,缓缓飘出一律安神清爽的熏香,可怎么也平复不了宫内主人的急躁。

    慧贵妃端坐在一张用整块沉水香木雕刻的折枝梅花贵妃榻上,着一身杏黄低银滚白狐毛直裙,脸色深沉地看着低头敛衽行礼的六公主,想来是早早收到高嬷嬷口信。

    “跪下!小六你是在宫里待久的,那些肮脏手段看不少知不少,我瞧你平时行事低调拒不惹事,想来是个玲珑通透的性子,今日却这番冲动行事?是猪油蒙心,抑是把那些人的下场都丢进狗肚子里了?!不是嬷嬷去得及时,刚好带足人,真当那院子如你们想的严实么!怕这会儿早传到陛下那儿去了!到那时莫说李家了,就是我这舒窈宫,也得为你的任性付出代价!”

    这一长串的话说完,急怒下慧贵妃胸脯起伏不定,眼中是浓浓失望。

    女孩儿常年乖巧讨人,平常都极少喝她,更别说当着宫人说这种难听的话。可想而知,慧贵妃必是气急也恼急了。

    六公主初次被慧贵妃这样劈头盖脸地骂,难堪得小脸通红,却知慧贵妃是实打实将自己当做亲女儿,才这般教训的。

    她强忍泪水,双手交叠伏在地上:“小六知错,是小六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给娘娘惹了麻烦。可、可是娘娘,小六不甘心!娘娘阿月小悦悦……所有人!所有人都告小六此事稳妥静心等候,正如此,小六愈发不安,愈发觉着此事虚无缥缈……”

    想到那段因患得患失而几次掉泪伤心的日子,六公主心中酸涩苦楚再也忍不住,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掉下来,不敢抬手楷泪,任由地毯上的小绒毛吸收,声音愈发坚决。

    “听闻李大人盛怒下狠打一顿,小六、小六慌得很,一心想求个安稳……便是赔上性命,也要亲耳听见他答复!”

    “住口,说什么性命不性命的!汝乃一朝公主,命中带贵,必会长命百岁。以后不许说这些念头不好的,叫人听去仔细被你父皇斥一顿。”慧贵妃轻声喝止,柳眉却平缓一分。

    六公主生娘产后血崩而亡,皇帝念她是一宫之主,做主让她抚养,她是自己从襁褓幼婴慢慢养成大姑娘的,其心性性格了然于胸。

    见她绝口不提李德峰,慧贵妃心知两人顺利说开,并不打算好在高嬷嬷去得及时,没留下半点把柄,但……

    “小六谨遵娘娘教诲。”慧贵妃迟迟不说如何处置她们,六公主心中惶恐不安,生怕娘娘恼怒之下拿李家、拿小悦悦出气。她略鼓起胆,踯躅道:“那……那娘娘……”

    “哼!你都泥菩萨过江了,还想护着谁?在嬷嬷面前罢了,你是主子不好拿年岁压你,到我这里还想着糊弄!”慧贵妃铁了心要给六公主一个深刻教训,手中茶盏重重搁在手边,青瓷的茶托与木制案桌相碰,发出“砰”一声重响。

    无论何朝何代,孝道皆是最基本的为人准则,决不可轻视长辈。

    六公主身子被吓得微微一抖,带着哭腔道:“……小六从未有此想法,更不曾怀别的心思揣摩娘娘。”

    “只那李欣悦同你姊妹情深,又瞒你替你办下这桩事,于情于理都该保下她,我说得可对?”慧贵妃慢悠悠接下话,语气偏冷,仿佛随时会抓李欣悦前来问责。

    “……娘娘明鉴。”六公主苦笑。

    宫里每三年选秀,慧贵妃荣宠不衰且能占据一宫数殿,绝不仅凭养儿育女,手段心眼加起来不少八百个,自己这三板斧功夫还没不够看呢。

    慧贵妃抚了下手里抱着的珐琅彩瓷手炉,一直敛声的高嬷嬷轻手上前,仔细在她腰后垫了个软枕。

    慧贵妃往后靠,举止隐隐透出阵阵慵懒,声音还是冷冷的:“若不是嬷嬷及时,帮忙打点遮掩,否则你们闹出的祸事可不会如此悄无声息。”

    六公主眼前一亮,慧贵妃这是准备放过李欣悦了,喜得连声道:“小六晓得。待悦悦得了闲,必亲自捉了她进宫来给娘娘、还有嬷嬷磕头谢恩。先前小六言语多有冲突,还请嬷嬷见谅。”说罢,朝着高嬷嬷方向磕了一个头。

    高嬷嬷到底是奴婢,不好受主子的礼,只侧身避过,屈膝回礼,“奴当时也有错,公主不怪奴就好。”

    慧贵妃呷一口杯中花茶,瞬时唇齿留香,才续道:“但你私会外男,我要重重地罚你,纵使五皇子来求情,我也不会手软,你可有冤屈?”

    “这件事是小六的错,不论娘娘如何处罚,小六一概受着。”六公主身子伏得更低。

    李德峰终是前朝臣子,慧贵妃想整治只能求助娘家,一来二去势必要透露些许风声,里头可搭着两个姑娘的闺誉,投鼠忌器施展不开,故她只求李欣悦全须全尾地摘出来。

    “很好。除日常请安外,即日起你禁足殿内,好好想想我为何只罚你,还有来往书信、带话一律让嬷嬷替你办。我会对外说你孝诚,要赶在万寿节前亲绣九龙江山图给陛下贺喜,你可听清楚?”慧贵妃淡淡道,却不容置喙。

    “……听清了。小六为私欲闯下祸事,还劳烦娘娘善后,是小六的错了。”六公主有些发虚,不为这句话,而为着那副九龙江山图。

    父皇的万寿节在四月,满打满算也都仅有三个月去预备,只怕有一阵子要点灯熬夜了。

    慧贵妃却深深看六公主一眼,毫不留情地发话赶人:“回去想明白再回我,九龙江山图绣好还没想好的话,便一直禁足到想清楚为止。”

    六公主呆愣,低低回了句是便乖乖回寝殿领罚。

    慧贵妃似是累了,挥手让一众宫娥散去。

    高嬷嬷极有眼色上前,不轻不重在慧贵妃太阳穴处打圈按摩,轻叹道:“事情既已掩藏好,娘娘何必假借责罚之名,悄悄给公主铺路?万一剑走偏锋,同公主伤了情分、生疏了该如何呢?倒不如摊开了说,公主聪慧,必能感激娘娘替她筹谋的苦心。”

    高嬷嬷技法是在家时跟高人大家学的,慧贵妃受用般舒适阖眼,“嬷嬷也晓得是苦心,不苦怎行?只求佛祖保佑,陛下体谅他姑娘一片痴心应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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