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六公主心如擂鼓,不住地看天家和舒贵妃脸色,得到后者肯定眼神,才大着胆子磕巴道:“婚事……女儿、女儿想自己做主。”

    “小六这样说,应是有了心仪郎君罢。”不知想到什么,天家稍显亲切的神色忽冷下来,虽有笑容,却不达眼底。

    “……是,所以小六胆敢请父皇准允。”六公主右手压在左臂上,举手至额,深深俯下身去。

    天家脸色彻底冷了,礼部并内务府快哭出来——

    谁能想到最老实本分的六公主居然‘闷声作大事’!

    自古婚姻大事听父母,历代驸马也都由天家挑出人选,公主择其一。

    四公主便择中今年探花郎,预备八月完婚。哪像六公主这样,好听些是求婚,难听些是逼婚!

    正当众人又惊又奇观望谁是这倒霉蛋时,只见状元郎忽地起身,一同跪拜在六公主身侧,朗声道:“臣倾慕六公主已久,求聘公主为妇,愿以头上冠冕换白头偕老,望陛下成全。”

    真真惊呆众人!

    天家脸色很是阴沉,却无半分讶异,从宽大袖中甩出一本奏折,“哼,这便是朕的答复!”

    众人好奇伸头,古黄色封面的奏折在地上摊开一小半,边角似有磨损,上头除了白纸黑字还有一道浓浓朱砂批复——不允!

    想来也是,寒窗苦读多年,一朝取得功与名,竟自断前程去尚主?莫说天家,换做自己亲儿,估计直接打断他的腿,看他还敢不敢说出这样的话。

    “朕本以为,压下奏折汝便懂得知难而退,熟料汝竟胆大包天,撺掇朕的公主,假借送礼实则逼朕答应!好啊、好一个李德峰,好一个李家,是打量朕不敢动你们罢!”天家愠怒,狠狠拍下案桌。

    李德峰匍匐在地纹丝不动,李家怕触怒龙颜,三人一同在其身后跪倒。

    李同庚双手高举头顶,紧贴额头深深跪下,惶恐道:“求陛下息怒!臣初知时就阻止吾子,臣费尽口舌仍不听劝,直逼得臣狠狠打上一顿。吾子身弱,臣气急下扬言只要熬过这遭便不再插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恳求陛下#体谅!”

    “陛下,李大人为守诺肯忍痛舍弃长子前程,为父者以身作则已是十分难得。不若看在小李大人险些丢命的份上,便应允婚事罢。”年父怜爱女儿被冷落的痛苦,见不得小辈受困,直身求道。

    “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难道诸位不是心怀天下才勤学十载吗?”天家横眉冷对。

    这种场景他更愿意在任铭浩同三公主身上看到,无奈三女骄横,任铭浩根本不作理睬。可李德峰却是建朝以来首个连取三元的状元,如此人才,他舍不得折在任家上。

    “先齐家后治国,亦能平天下。我朝对外有以任侯为首一众武将,四方俯首称臣不敢来犯;对内有麦丞相等文臣贤士,替陛下分忧协助。臣身上一无功勋二无政绩,多臣少臣,臣私以为无差。”李德峰心里微微一笑,慢慢镇定下来。

    天家虽怒,却默许旁人帮忙求情,心里大约也是同意这桩婚事的,碍于权谋之术不好一次应允。

    “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陛下你瞧他们为了携手白头,一个险些没了性命,一个差点熬坏眼睛,连妾见了都于心不忍呢。”见众人劝说得差不多,慧贵妃眉目朦胧,低头躲在天家怀里掩泪,“就求陛下怜悯允了罢,今日小李大人愿舍弃前程,我们都有耳朵,听得一清二楚,日后也轮不到他反悔!”

    “小六一直没向父皇求过什么物件,只这次,求父皇看在小六一片痴心的份上,允了小六吧。”六公主顺着慧贵妃的话哀求道。哪怕听话赶出九龙江山图,能不能成,她终归还是没底。

    毕竟他是世间不可多得的俊才,而她只是父皇众多子女中最不受宠的女儿。

    天家看一眼李德峰并六公主,又看一眼伏在肩头轻泣的慧贵妃,垂眸无言。

    大臣中有怜惜也有被感动的,也有不想舍弃锦绣富贵的,更有惜才爱才之人,几拨人最初还是低声谈论,后来越说越激动,变成声讨仍没得出一个两全其美的结论。

    “都给朕打住!”天家望着愈发吵闹的场景,头隐隐作痛,忍不住低喝一声。

    众人立即噤声,好奇极天家的决定。

    “往朝历代细数来,仅唐驸马都尉郑灏一位,以状元身而尚公主。婚后灏公极不满,镇日弹劾保媒人,奏章多达一木箱。”天家神色十分复杂,既惜才又惊疑。

    李德峰肃了肃神情,深吸一口气缓声道:“臣初次遇见六公主,便不由自主被吸引,怯于身份门第不敢搭话;若非公主垂怜,不嫌臣低微寡言,或许此生,臣不会有成家这日……望陛下怜悯,允了臣这不争气的请求。”

    群臣默然,李德峰的话很现实,时下他虽入翰林院,前途无限,可那也是基于数位优秀者得出的结论,似仲永者永不少。尚且在迷茫挣扎时恰遇到心仪之人,趁机退下来顺带少奋斗几十年,似乎……也未尝不可?

    女眷们十分感动,若是可以,谁愿意嫁一个没说过几句话的男子,婚后还得装作贤惠,与旁的女子共侍一夫,当选一生一世一双人!

    即便有个位数怒其不争的事业狂在痛斥此番言论,奈何大势所趋,加之两位当事人的强烈要求,天家‘并不算’很情愿地赐下婚约,同时定下十月婚期。

    皇帝又一女出嫁,不论过程如何,结果总是好的。于是众人再次喜上眉梢,共同祝贺这秦晋之好。

    六公主生性腼腆,不善人际交往,预备妯娌兼小姑子的李欣悦上前替她应付遮挡。

    新郎官那边相对冷清许多,任铭浩身为未来妹夫,理当上前恭贺,但他说完不走了,杵在那里。有这尊大神在,凭你如何舌绽莲花,他只管丢个冷冰冰的眼神过去,来者顿觉尴尬,纷纷躲去李同庚那边祝贺。

    年双双和她们没甚交情,作为长嫂恭贺一声,便回到席位。

    她望了沉默不语的张杰书,兀地轻笑,似是自哀自怜,又似是在和他说话:“若齐良娣没和李姑娘闹翻便好了。有这样得力的表妹,怕是做梦也笑醒。不过呀,如今的齐良娣也比我出息,一人抵得上满宫妻妾。”尾音上扬,略带讽刺。

    她今日算是看明白,张杰书并未如他所言那般爱齐辛安,若他对齐辛安是真爱,合该似李德峰所为,舍弃一切荣华权贵,太子妃就不该是她!

    尽管看透了,年双双依旧恨他们,一个自私好权,另一个贪慕虚荣,为美化私欲盖上曾名曰真爱的遮羞布。

    呵,她的人生就是场笑话,彻头彻尾的闹剧!

    张杰书没说话,难得正眼瞧年双双,哪怕她眼神里掩盖不了对自己的怨恨,不,或许她压根就没想过遮掩。

    扪心而论,他绝做不出这样的事来。他自幼被人敬着捧着,是被寄予厚望的未来国君,若为儿女私情抛却国家大事,承袭帝王之术的他断然接受不了,可要彻底抛下齐辛安却又舍不得——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奇女子,既有张扬的性子,却不失豁达的胸襟。如此鲜活灵动的她一下与京中刻板无趣的贵女形成强烈对比,张杰书抵挡不住,彻底沦陷在她身上,以至于成婚前后都十分抵制与年双双同房。

    他甚至隐隐有种理所应当的想法:齐辛安就该是他的妻,而不是外边谣言说的那般,是再世妲己!张杰书从未察觉这样的念头十分疯狂——

    他身为皇太子,除天家外最最尊贵的人,他的妻子怎可是个没有受过规矩的女子呢?饶是齐辛安再如何无师自通,她父亲已逝,一双孤儿寡母无权无势更无钱财人脉,于皇太子登基并无助力,仅此一点,天家就不会考虑她。

    张杰书敛起难以辨别的神色,淡淡道:“孤以为,闲谈时莫论他人是非,乃人之教养。”

    年双双反唇相讥:“我也以为,宫中会比外头人家更规矩。我在阁时都没听没见过,夫君这样给一个妾室体己脸面呢,那排场做派,竟不比正房夫人差!”

    张杰书立身不正,自己先坏规矩,年双双的指责他无从反驳,只脸色难堪地背过身去,猛灌一大杯浆酒;年双双犹不肯放过他,声音凉凉提醒道:“今日不仅是父皇的万寿节,更有六妹妹定婚之喜,殿下黑着一张脸,不知想给谁添堵呢。”

    “……”张杰书拼命忍下怒气,尝试无果后,旋即揽四爪蟒蛇如意纹金尊远去,扔下年双双一人在此。

    繁艾俯首上前,轻托住气得浑身微颤抖的年双双,“娘娘待太子如何,太子对娘娘如何,陛下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底,娘娘只管做好该做的好了。其余的,尽力而为。”

    年双双边平复着气息,边下意识追寻男子身影。待瞳孔填满他后,年轻的太子妃才反应过来,这该死的习惯还没改掉。

    她就势倚在繁艾肩上,挡住自己白了一分的唇色,声音轻得连繁艾都听不大清,“难道、要我眼睁睁看他……一步步走偏么?”

    毕竟,那个少年曾惊艳她整个少女时代,是一直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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