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银河/诉说
这样的默契混在空气里，直接跟到了滴水的屋檐之下。
这顷刻间爆发的雨来的快，去得也快。宁夏到家的时候，雨意暂歇，她把从周郢家拿来的伞塞进沥水桶里，忙上楼进了浴室，连姜姨在后边喊她都没听见。
她被雨淋得浑身都湿透，头发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散作几簇，换做以前，她一定会觉得焦躁，可是，此刻却意外地觉得舒心。
这场大雨涤尽了所有混乱与不安定的心思，换来了她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抹了把脸，把身上衣物除尽，整个人光溜溜地赤脚进到浴缸里躺下来。
水汽晕满了不大不小的空间，一瞬间，朦胧之中，她觉得心里溢出来的这股子莫名的开心有些突如其来，又有些让人惊慌失措。
浴室出来，姜姨收走她换下来的衣物，关上门。
整个房间内，只传来外头时钟滴滴答答的摆动声响。
她沉沉的把头埋在枕头里，几秒后，才缓缓抬起来，她就着灯光去看那只在大雨里曾和他紧握在一起的手。
她的心到现在还没能够平稳下来，她感觉周郢手的温度像是还有留存。
而另一边，周郢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发丝还在滴水，他抽过衣架上的毛巾略微抹了一把，坐到床边上，他只开了一个最暗调的灯光，整个房间里显得温暖宜人，他不自觉地扬起嘴角，接着捞过手机，打开了聊天框，发起语音通话。
宁夏正躺在床上，手机屏幕在一边亮起，她还是那个趴着的姿势，打开手机来看，发现是周郢打来的，忙镇静了两秒后接起。
“你睡了？”周郢在另一端试探性的问。
“还没有。”大概是把头闷在枕头上的缘故，她的声音显得有点闷。
“你明天早上要来接我？”
他很明显是在找话题。
宁夏听出来了，却也不想戳破，她揪了揪枕头的一角，轻轻回，“嗯，你明天就在你家门口等我。”
“好。”
接着就是一阵的突然的沉寂。
“你——”
“我——”
两人在沉寂过后又同时出声。
周郢往床上躺了下来，一手撑着脑袋，“你先说。”
“嗯，我……”
宁夏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难道要她对着电话跟他说她也喜欢他吗？好像有点太突然了，会很奇怪。
而且，那可能只是一时的错觉。
她的这份悸动究竟算什么？是喜欢吗？
她想了想，对着电话那头说，“还是你先说吧。”
“你喝感冒药了吗？”周郢从电话那头出声。
“嗯，喝了。”
宁夏趴得累了，调整了下姿势，靠在床背上，只安静地去回应。
他只想说这个吗？她一边想着，电话那头又说话。
“那你刚刚想说什么？”
“我——”宁夏说了一个字，又没说话了。
周郢在那头没等到回答，心里有想法，但也不确定，还是问：“你什么？”
“没什么。”宁夏答。
她早就想好之后的道路，即使有这份好感又怎么样呢？
“早点睡吧。”她说。
“嗯。”他说，“你没有别的话要告诉我？”
他原本以为他猜对了，所以带着希冀又去询问。
电话那头没有回复，他有些急迫：“喂？人呢？”
“我在。”
“刚刚干嘛不说话？”
“没，我在想一件事。”
“想什么事？”
宁夏翻了个身，还是决定问他，“你喜欢的是到底是那个时空里的‘宁夏’还是我？”
这句话她本来觉得不该问，但或许这也是她无法说出那句喜欢的一个理由。
“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他笑了声，“你就是她，她就是你。”
“你确定吗？”
她不是“她”，只有她知道，她只是自己，他为“她”而来，可她终究不是那个人。
所以，即使有心动，她也还很清醒知道自己该做的事。
“确定。”他声音沉稳，带着笃定。
“好。”
此刻外头雨又滴滴答答地下起来，雨声充斥夏末的夜间。
明黄的灯光下，他手执着手机，问：“你相信我吗？宁夏。”
他每一次都是在认真地叫她的姓名。
她知道，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在问她，对他有没有喜欢。
“睡吧。”她说。
“好。”周郢在那头垂下眸子。
“嗯，晚安。”
电话那头也传来，“晚安。”
宁夏挂了电话，还是不想含含糊糊，捉摸不定。
她打开聊天框，快速打下几行字发送过去。
周郢挂了电话，去浴室里吹完头发出来，才看到手机上的一条未读信息。
他一下子愣神。
她几乎从来没发过这么长的文字，甚至，和自己说话都不会有这么长一串的时候，她总是不咸不淡，的确和自己记忆中的有很大区别。
周郢关掉大灯，脱掉上衣半坐在床上，回复：“嗯，我知道了。”
那头没有再给来回应。
他又扣下一行字：“睡了？”
依旧没回音。
他完全平躺下来，发送了最后一条消息：“晚安。”
-
两人上车走后，乔敏慧打了一辆车向着反方向驶离，黑云压城，街道上来往的车流与人群，无穷无尽的温暖气息，像是与她隔着重重高山。
她还记得见到周郢的第一面，是在福利院的门口。
那天，旭日高照，风恬日暖，无限春光蔓延在整座城市，鸟儿时而啼鸣，像在诉说春临的喜悦，可她却心寒如雪，她是被人遗弃的小孩，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哪里来，从她有记忆开始，她便在这里。
一样的门槛，一样的台阶，一样孤单的她。
福利院里，都是被人丢弃的小孩，她们像是快要熄灭的火苗，抱着相互取暖。可她唯独被排除在外，她不爱说话，被人叫小哑巴，她在这里唯一的慰藉是福利院门口拴着的一条小黄狗。
这条小狗是自己跑来福利院的，来的时候也是小小一只，左腿受了严重的伤，是她每天央求了院长，治好了它。
她给它取了个名字，用她名字的最后一个字，也叫小慧。
慧这个字是院长给她起的，院长姓张，福利院没有名字的小朋友们都跟院长姓。
小慧和她一样，也爱静悄悄的，从来不叫唤，兴许是同病相怜，她们成了朋友，没事的时候她就爱坐在门口，和它说说话。
她说的话很少，而小慧是从来没开过口，甚至连嘤嘤的声响都没有过，相处久了，她才发现小慧应该是真的哑巴，它从来没有发出过声音，甚至被揉肚子揉的舒服了，也只是闭起眼吐吐舌头，一声不吭。
那天，又有人要来福利院看孩子了，乔敏慧从来不抱希望，她还是一如往常地坐在台阶上，她觉得，不会有人带她走。
而也正如她所想的，无人在意她，她就像是无根的浮萍，风一吹，就只能被带着跑。
鸟儿的啼叫声越飞越远，她揉了揉小慧的脑袋，准备起身回去。
身后却响起一个声音。
“这是你的小狗吗？”
她转过身，才看到一个穿戴整齐，充满着阳光气息的少年蹲在那里指着小慧。
福利院里，从来没人跟她搭话。
她难得地笑了，对着他点点头。
“我可以摸一下它吗？”周郢蹲下来，看着她眼睛问道。
她依旧点头。
小慧很怕生，但那天却意外地不排斥周郢，任由他摸着自己的脑袋，像平时乔敏慧摸它时那样，舒舒服服地把整个肚子都露出来。
乔敏慧坐会台阶上抱着双腿埋头去看。
周郢注意到她的目光，他问：“它叫什么名字？”
乔敏慧没说话。
周郢也和她一块儿坐下来，看着树叶摆动。
“你不会说话吗？”他看她。
乔敏慧愣了两秒，摇摇头，“我会说话。”
她的声音很轻，就像是漂浮起来的云朵，软软绵绵的。
周郢笑了笑，“那你怎么不说话？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
“没人和我说话。”乔敏慧答。
“那我陪你说话。”他说。
乔敏慧看他穿着，问他，“你家住这里吗？”
“对，我家就在那儿。”周郢伸手给她指指远处的一处小院。
小慧见没人再来抚摸它，从地上爬起来，凑上前去。
周郢伸手继续去揉它的脑袋，“它叫什么？”
“小慧。聪慧的慧。”
周郢看了看在自己脚边躺着的小黄狗，满脸质疑，“可它是公的诶。”
“公的就不可以叫小慧了吗？”乔敏慧不解。
“也可以。”
远处，江苹唤了声，“小郢，快回来，我和爸爸要走了。”
“我要走了。”周郢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起身，对着乔敏慧说，“我叫周郢，你叫什么？”
“张慧。”
“好，我记住了，你之后还在这里吗？”
周郢那时候还小，他不知道福利院是什么概念。
乔敏慧点点头。
“那我以后还会来找你玩的。”
从那天开始，乔敏慧就日复一日地坐在台阶上等他实现自己的承诺，可是……
一天，
一周，
一个月……
他食言了，她没再等到他回来。
而她，也被领养，有了新家庭，有了属于自己的爸爸妈妈。
她离开福利院的那天，小慧也死了，可能是它也知道它唯一的朋友不会再回来了，所以选择了离去。
他与她的承诺就这样在时间的消逝中走散了。
直到，初中，她终于又见到了他，也是那个时候，记忆里那个不确定的名终于扎扎实实地落在她心上。
这顷刻间爆发的雨来的快，去得也快。宁夏到家的时候，雨意暂歇，她把从周郢家拿来的伞塞进沥水桶里，忙上楼进了浴室，连姜姨在后边喊她都没听见。
她被雨淋得浑身都湿透，头发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散作几簇，换做以前，她一定会觉得焦躁，可是，此刻却意外地觉得舒心。
这场大雨涤尽了所有混乱与不安定的心思，换来了她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抹了把脸，把身上衣物除尽，整个人光溜溜地赤脚进到浴缸里躺下来。
水汽晕满了不大不小的空间，一瞬间，朦胧之中，她觉得心里溢出来的这股子莫名的开心有些突如其来，又有些让人惊慌失措。
浴室出来，姜姨收走她换下来的衣物，关上门。
整个房间内，只传来外头时钟滴滴答答的摆动声响。
她沉沉的把头埋在枕头里，几秒后，才缓缓抬起来，她就着灯光去看那只在大雨里曾和他紧握在一起的手。
她的心到现在还没能够平稳下来，她感觉周郢手的温度像是还有留存。
而另一边，周郢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发丝还在滴水，他抽过衣架上的毛巾略微抹了一把，坐到床边上，他只开了一个最暗调的灯光，整个房间里显得温暖宜人，他不自觉地扬起嘴角，接着捞过手机，打开了聊天框，发起语音通话。
宁夏正躺在床上，手机屏幕在一边亮起，她还是那个趴着的姿势，打开手机来看，发现是周郢打来的，忙镇静了两秒后接起。
“你睡了？”周郢在另一端试探性的问。
“还没有。”大概是把头闷在枕头上的缘故，她的声音显得有点闷。
“你明天早上要来接我？”
他很明显是在找话题。
宁夏听出来了，却也不想戳破，她揪了揪枕头的一角，轻轻回，“嗯，你明天就在你家门口等我。”
“好。”
接着就是一阵的突然的沉寂。
“你——”
“我——”
两人在沉寂过后又同时出声。
周郢往床上躺了下来，一手撑着脑袋，“你先说。”
“嗯，我……”
宁夏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难道要她对着电话跟他说她也喜欢他吗？好像有点太突然了，会很奇怪。
而且，那可能只是一时的错觉。
她的这份悸动究竟算什么？是喜欢吗？
她想了想，对着电话那头说，“还是你先说吧。”
“你喝感冒药了吗？”周郢从电话那头出声。
“嗯，喝了。”
宁夏趴得累了，调整了下姿势，靠在床背上，只安静地去回应。
他只想说这个吗？她一边想着，电话那头又说话。
“那你刚刚想说什么？”
“我——”宁夏说了一个字，又没说话了。
周郢在那头没等到回答，心里有想法，但也不确定，还是问：“你什么？”
“没什么。”宁夏答。
她早就想好之后的道路，即使有这份好感又怎么样呢？
“早点睡吧。”她说。
“嗯。”他说，“你没有别的话要告诉我？”
他原本以为他猜对了，所以带着希冀又去询问。
电话那头没有回复，他有些急迫：“喂？人呢？”
“我在。”
“刚刚干嘛不说话？”
“没，我在想一件事。”
“想什么事？”
宁夏翻了个身，还是决定问他，“你喜欢的是到底是那个时空里的‘宁夏’还是我？”
这句话她本来觉得不该问，但或许这也是她无法说出那句喜欢的一个理由。
“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他笑了声，“你就是她，她就是你。”
“你确定吗？”
她不是“她”，只有她知道，她只是自己，他为“她”而来，可她终究不是那个人。
所以，即使有心动，她也还很清醒知道自己该做的事。
“确定。”他声音沉稳，带着笃定。
“好。”
此刻外头雨又滴滴答答地下起来，雨声充斥夏末的夜间。
明黄的灯光下，他手执着手机，问：“你相信我吗？宁夏。”
他每一次都是在认真地叫她的姓名。
她知道，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在问她，对他有没有喜欢。
“睡吧。”她说。
“好。”周郢在那头垂下眸子。
“嗯，晚安。”
电话那头也传来，“晚安。”
宁夏挂了电话，还是不想含含糊糊，捉摸不定。
她打开聊天框，快速打下几行字发送过去。
周郢挂了电话，去浴室里吹完头发出来，才看到手机上的一条未读信息。
他一下子愣神。
她几乎从来没发过这么长的文字，甚至，和自己说话都不会有这么长一串的时候，她总是不咸不淡，的确和自己记忆中的有很大区别。
周郢关掉大灯，脱掉上衣半坐在床上，回复：“嗯，我知道了。”
那头没有再给来回应。
他又扣下一行字：“睡了？”
依旧没回音。
他完全平躺下来，发送了最后一条消息：“晚安。”
-
两人上车走后，乔敏慧打了一辆车向着反方向驶离，黑云压城，街道上来往的车流与人群，无穷无尽的温暖气息，像是与她隔着重重高山。
她还记得见到周郢的第一面，是在福利院的门口。
那天，旭日高照，风恬日暖，无限春光蔓延在整座城市，鸟儿时而啼鸣，像在诉说春临的喜悦，可她却心寒如雪，她是被人遗弃的小孩，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哪里来，从她有记忆开始，她便在这里。
一样的门槛，一样的台阶，一样孤单的她。
福利院里，都是被人丢弃的小孩，她们像是快要熄灭的火苗，抱着相互取暖。可她唯独被排除在外，她不爱说话，被人叫小哑巴，她在这里唯一的慰藉是福利院门口拴着的一条小黄狗。
这条小狗是自己跑来福利院的，来的时候也是小小一只，左腿受了严重的伤，是她每天央求了院长，治好了它。
她给它取了个名字，用她名字的最后一个字，也叫小慧。
慧这个字是院长给她起的，院长姓张，福利院没有名字的小朋友们都跟院长姓。
小慧和她一样，也爱静悄悄的，从来不叫唤，兴许是同病相怜，她们成了朋友，没事的时候她就爱坐在门口，和它说说话。
她说的话很少，而小慧是从来没开过口，甚至连嘤嘤的声响都没有过，相处久了，她才发现小慧应该是真的哑巴，它从来没有发出过声音，甚至被揉肚子揉的舒服了，也只是闭起眼吐吐舌头，一声不吭。
那天，又有人要来福利院看孩子了，乔敏慧从来不抱希望，她还是一如往常地坐在台阶上，她觉得，不会有人带她走。
而也正如她所想的，无人在意她，她就像是无根的浮萍，风一吹，就只能被带着跑。
鸟儿的啼叫声越飞越远，她揉了揉小慧的脑袋，准备起身回去。
身后却响起一个声音。
“这是你的小狗吗？”
她转过身，才看到一个穿戴整齐，充满着阳光气息的少年蹲在那里指着小慧。
福利院里，从来没人跟她搭话。
她难得地笑了，对着他点点头。
“我可以摸一下它吗？”周郢蹲下来，看着她眼睛问道。
她依旧点头。
小慧很怕生，但那天却意外地不排斥周郢，任由他摸着自己的脑袋，像平时乔敏慧摸它时那样，舒舒服服地把整个肚子都露出来。
乔敏慧坐会台阶上抱着双腿埋头去看。
周郢注意到她的目光，他问：“它叫什么名字？”
乔敏慧没说话。
周郢也和她一块儿坐下来，看着树叶摆动。
“你不会说话吗？”他看她。
乔敏慧愣了两秒，摇摇头，“我会说话。”
她的声音很轻，就像是漂浮起来的云朵，软软绵绵的。
周郢笑了笑，“那你怎么不说话？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
“没人和我说话。”乔敏慧答。
“那我陪你说话。”他说。
乔敏慧看他穿着，问他，“你家住这里吗？”
“对，我家就在那儿。”周郢伸手给她指指远处的一处小院。
小慧见没人再来抚摸它，从地上爬起来，凑上前去。
周郢伸手继续去揉它的脑袋，“它叫什么？”
“小慧。聪慧的慧。”
周郢看了看在自己脚边躺着的小黄狗，满脸质疑，“可它是公的诶。”
“公的就不可以叫小慧了吗？”乔敏慧不解。
“也可以。”
远处，江苹唤了声，“小郢，快回来，我和爸爸要走了。”
“我要走了。”周郢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起身，对着乔敏慧说，“我叫周郢，你叫什么？”
“张慧。”
“好，我记住了，你之后还在这里吗？”
周郢那时候还小，他不知道福利院是什么概念。
乔敏慧点点头。
“那我以后还会来找你玩的。”
从那天开始，乔敏慧就日复一日地坐在台阶上等他实现自己的承诺，可是……
一天，
一周，
一个月……
他食言了，她没再等到他回来。
而她，也被领养，有了新家庭，有了属于自己的爸爸妈妈。
她离开福利院的那天，小慧也死了，可能是它也知道它唯一的朋友不会再回来了，所以选择了离去。
他与她的承诺就这样在时间的消逝中走散了。
直到，初中，她终于又见到了他，也是那个时候，记忆里那个不确定的名终于扎扎实实地落在她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