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银河/回忆
乔敏慧下了车，沿着路灯一路走，看着上头几只蛾子围着灯泡打着旋扑棱，她觉得它们有些可笑。
明知那不是火，却还是放弃不了心中的那股子希望与炽热。
就像她一样。
她记得很清楚，那是初二入学的那一天，在球场上，她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周郢。
虽然时隔多年，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变得很不一样，球场上意气风发的他，她却能感觉他深藏在面具之下的落寞。
也许是因为害怕，也许是内心还在责怪他食言，她一开始没敢上去与他说话。
可他真的很受欢迎，他的身边总有接二连三的女生，她实在忍不住，在某天下午去到他的班级找到他。
周郢很显然没有认出他，他问，“有事吗？”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原来，记得当年那个承诺的人只有她而已。
她小心翼翼地看他，“我是张慧，你还记得吗？”
他摇头。
她说：“就是在福利院门口……”
他还是摇头。
……
“没事，”她鼓足了勇气问出口，“晚上能和你一起回家吗？”
他还是那张冷脸，“不顺路。”
“可你都……”
没问我我家住在哪里。
他走了，头也没回。
再后面，她才知道，周郢没了当年的阳光气，是因为他被他妈抛弃了。
和她一样，是个被抛弃了的小孩。
她们真的好像，连经历，都相似。
那么，当年是他带着她走进光，现在，就让她来指引他。
于是，她每天跟在他的身后，就算他不记得她，不理她，她还是没放弃。
终于，有一天，他好像被她打动了，他回头望她，“走吧。”
她赶紧跟上去，那一天，她告诉他，关于童年的那场相遇。
他好像有了点印象，那天，他主动问了她的姓名。
她笑得开心，“我改名了，现在我叫乔敏慧。”
我想让你记住我的名字。
他不冷不淡地“嗯”了声。
可她觉得一切都在变好，一切都在前进当中。
所以，在一连几天的相处之后，她再也不想看到有人来围着周郢。
那天晚上，她把他叫了出来。
那是她想了许久的表白。
她说，“周郢，我想和你在一起。”
可是她没等来她想要的回答。
他拒绝了，说了一句，“你赶紧回家吧。”便消失在了黑夜尽头。
她绝望了，她以为的光，只在童年时出现了一瞬，即将要消失。
可还没来得及追赶他，她便被拖入林子更深处。
在坠入深渊的最后一刻，她发出了那一条求救信息。
他来了。
可她满身的狼狈。
她哭着，祈求他，不要再抛下她。
他答应了。
从那之后，她终于可以和他无时无刻地相处。
但他，从来没对她流露出一点好感。
他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我们不可能再更进一步，我会对你负责，其他的想法，你不要有。”
但她还是接受了，她觉得，在他身边就很好。
哪怕，他不喜欢自己。
可是，周郢又一次背弃了她，他转学了，她甚至都不知道他转学这件事。
她打听到他转学的学校，在路边等他。
她又一次提及，“你说你要对我负责的。”
可他，决绝地可怕，他说，“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对你能做的，已经做完了。”
周郢走后，之前几个喜欢周郢的女生，看她势弱，在一天放学之后，将她拖进厕所。
她看不清，她只记得一拳又一脚地往自己身上不断砸来。
幸好有继父和养母，她转了学。
她提出了自己唯一的要求，那就是，她想去桦中。
继父不忍，给她转进了桦中。
她终于，又能看到他。
想到这里，她苦笑了下，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的自作多情，周郢，和所有人都能够喜笑颜开，唯独和她，却不行。
但她，只要在他身边，就好了吧，也许，他只是接受不了自己的这份心意，如果，他们只是朋友，就好了吧。
她这么想着，把视线从灯光上移下来，继续往前走，雨窸窸窣窣地下起来，养母拿着伞赶来。
“你怎么出来了妈？”
“我看外头下雨了，想着你没带伞，你又说上车了，我赶紧出来接一下你。”养母把她护在伞下，去抹乔敏慧手臂上的雨滴，“你看看，这样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乔敏慧挽着她，笑了声，“哪里会这么脆弱呀我，你还把我当小孩。”
养母刮了下她鼻子，“你就是小孩，永远都是妈妈的小孩儿。”
两人有说有笑的回到家里。
乔敏慧脱下鞋子，换上拖鞋，打量一圈，“爸爸呢？”
“他出差去了。”
“又出差啊？”乔敏慧把鞋子整理好。
“对。”养母回了声，去厨房给她倒水。
“来，刚刚淋了雨，喝点热水。”
乔敏慧接过。
养母是个很温柔的女人，眉眼因为饱经过风霜，不是那么漂亮，却给人一种如芙蓉出水的柔美气质。
“那哥哥呢？”
养母拿了毛巾给她擦拭，“你哥在楼上呢。”
她说完，乔敏慧便看见乔宇然从楼梯上走下来。
她唤了声，“哥。”
乔宇然没理她。
自顾自说了句，“我今天去外面住。”
养母站起来，“又不在家里住吗？难得回来一次，明天你爸也回来了，我们一起吃个饭。”
乔宇然听到这话眼里温着火，“他不是我爸。”
养母赶紧改口，“那今天你先留在家里住一夜好吗？我们明天和叔叔一起吃个饭。”
乔敏慧也附和说，“对啊，哥，一起吃个饭吧，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乔宇然径直走到家门口，把行李包放在一边，在鞋凳上换鞋。
“你别叫我哥，要不是你，爸不会死。”
乔敏慧愣了一下。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妹妹。”养母出来维护。
乔宇然站起来，推开门，“她不是我妹。”接着关上门。
“你别在意，你哥就是暂时接受不了，会好的。”养母安抚她。
乔敏慧点点头，心里的温度也渐渐下降，“嗯，我知道。”
她清楚的知道，乔宇然并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养母，这一改变是在养父去世之后。
养父是在她快升五年级的那个暑假身亡的，那天，一家人正围坐在一起庆祝养父的五十岁生日，她们家当时还住在老房子里，养父挣到了钱，兴冲冲地回来，手里提着两瓶白酒，还给乔敏慧和乔宇然双双带了礼物，他说他看好了房子，他们马上就可以搬到新家去。
那一天，大家都很开心，因为，这老房子早已年久失修，又临近街市，平时噪音也很大，总会吵得一家人心绪不宁。
养父那时候已经戒酒了一段时间，但是由于那天有这样的好消息，养母特许他可以多喝两杯，谁知，这一喝便收不了口，停不下来。
他喝的高兴了，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沓子钱，摸着乔敏慧的脑袋，慈祥地说，“我们慧慧，以后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买漂亮的裙子，买新的书包，都买，都买。”
说完他大笑起来。
或许是高兴的情绪在空间里肆意酝酿，养父喝光了一瓶酒，乐呵呵地提出要去天台上唱唱歌，当时她们家有个不大不小的天台，家里还有个比较老式的卡拉OK设备，但是许久未用，大概是有些故障，养母就让乔宇然外出去楼下借个工具包，她自己把卡拉OK机搬到上头。
乔敏慧则留在家里看着已经喝的醉醺醺的养父。
大概过了两分钟，养父喝光了杯子里的最后一滴酒，颤巍巍地站起来说要去看看乔宇然，因为他们楼下的那家人实际上不太好说话，他有点不放心。
乔敏慧看他脸都喝的通红了，没法安心，就想着和他一起出去，但是被养父拦了下来。
她拗不过，干脆就坐在家里等。
看着桌上蛋糕蜡烛发出的点点光亮，那一刻，她觉得前所未有的温暖。
她从小便被遗弃在福利院里孤苦伶仃，可自从被领养到这家来，无限的关爱总是环绕着她，她有了爸妈，有了哥哥，虽然日子清苦，可他们从来没苦了她，也从来没有在哥哥和她之间有所偏颇。
其乐融融的氛围，让她真的以为，更幸福的生活要来临了。
可是，就门隔着门的距离，幸福在瞬时之间分崩离析。
她过了很久都没等到养父和哥哥回来，她站起来想去外头看，还没打开门，却听见乔宇然的一声尖叫。
“爸！——”
她赶忙推开门，顾不上穿上鞋，跑下楼梯，却只看到猩红的血迹在楼梯上流淌开，而养父，正躺在血泊之中，覆盖在他手上的还有一块铁质栏杆。
她吓坏了。
“打120！！”乔宇然看着她嘶吼。
她不敢动，她只是在哭，一直哭一直哭。
后来，救护车终于来了，可是到医院的时候，养父已经完全没有了生命迹象。
那天以后，乔宇然再也没有对她的关爱，他说，她是扫把星，就是因为她，爸爸才会死。
只有养母，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她好。
养父去世之后，大概过了两年，养母带着她和乔宇然改了嫁，继父人很和善，家境条件也好，他们搬了家，搬进继父的房子里。
继父没有孩子，就把她和乔宇然视如己出，可乔宇然，总是对他不冷不热，对养母和自己也是一样。
上初二的时候，之前的学校离家太远，养母和继父都不放心她住校，就这样，她在继父的安排下换了离家更近的学校。
乔敏慧想到这里，看了养母一眼。
幸好，这世上，还有最真心爱她的人。
明知那不是火，却还是放弃不了心中的那股子希望与炽热。
就像她一样。
她记得很清楚，那是初二入学的那一天，在球场上，她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周郢。
虽然时隔多年，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变得很不一样，球场上意气风发的他，她却能感觉他深藏在面具之下的落寞。
也许是因为害怕，也许是内心还在责怪他食言，她一开始没敢上去与他说话。
可他真的很受欢迎，他的身边总有接二连三的女生，她实在忍不住，在某天下午去到他的班级找到他。
周郢很显然没有认出他，他问，“有事吗？”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原来，记得当年那个承诺的人只有她而已。
她小心翼翼地看他，“我是张慧，你还记得吗？”
他摇头。
她说：“就是在福利院门口……”
他还是摇头。
……
“没事，”她鼓足了勇气问出口，“晚上能和你一起回家吗？”
他还是那张冷脸，“不顺路。”
“可你都……”
没问我我家住在哪里。
他走了，头也没回。
再后面，她才知道，周郢没了当年的阳光气，是因为他被他妈抛弃了。
和她一样，是个被抛弃了的小孩。
她们真的好像，连经历，都相似。
那么，当年是他带着她走进光，现在，就让她来指引他。
于是，她每天跟在他的身后，就算他不记得她，不理她，她还是没放弃。
终于，有一天，他好像被她打动了，他回头望她，“走吧。”
她赶紧跟上去，那一天，她告诉他，关于童年的那场相遇。
他好像有了点印象，那天，他主动问了她的姓名。
她笑得开心，“我改名了，现在我叫乔敏慧。”
我想让你记住我的名字。
他不冷不淡地“嗯”了声。
可她觉得一切都在变好，一切都在前进当中。
所以，在一连几天的相处之后，她再也不想看到有人来围着周郢。
那天晚上，她把他叫了出来。
那是她想了许久的表白。
她说，“周郢，我想和你在一起。”
可是她没等来她想要的回答。
他拒绝了，说了一句，“你赶紧回家吧。”便消失在了黑夜尽头。
她绝望了，她以为的光，只在童年时出现了一瞬，即将要消失。
可还没来得及追赶他，她便被拖入林子更深处。
在坠入深渊的最后一刻，她发出了那一条求救信息。
他来了。
可她满身的狼狈。
她哭着，祈求他，不要再抛下她。
他答应了。
从那之后，她终于可以和他无时无刻地相处。
但他，从来没对她流露出一点好感。
他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我们不可能再更进一步，我会对你负责，其他的想法，你不要有。”
但她还是接受了，她觉得，在他身边就很好。
哪怕，他不喜欢自己。
可是，周郢又一次背弃了她，他转学了，她甚至都不知道他转学这件事。
她打听到他转学的学校，在路边等他。
她又一次提及，“你说你要对我负责的。”
可他，决绝地可怕，他说，“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对你能做的，已经做完了。”
周郢走后，之前几个喜欢周郢的女生，看她势弱，在一天放学之后，将她拖进厕所。
她看不清，她只记得一拳又一脚地往自己身上不断砸来。
幸好有继父和养母，她转了学。
她提出了自己唯一的要求，那就是，她想去桦中。
继父不忍，给她转进了桦中。
她终于，又能看到他。
想到这里，她苦笑了下，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的自作多情，周郢，和所有人都能够喜笑颜开，唯独和她，却不行。
但她，只要在他身边，就好了吧，也许，他只是接受不了自己的这份心意，如果，他们只是朋友，就好了吧。
她这么想着，把视线从灯光上移下来，继续往前走，雨窸窸窣窣地下起来，养母拿着伞赶来。
“你怎么出来了妈？”
“我看外头下雨了，想着你没带伞，你又说上车了，我赶紧出来接一下你。”养母把她护在伞下，去抹乔敏慧手臂上的雨滴，“你看看，这样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乔敏慧挽着她，笑了声，“哪里会这么脆弱呀我，你还把我当小孩。”
养母刮了下她鼻子，“你就是小孩，永远都是妈妈的小孩儿。”
两人有说有笑的回到家里。
乔敏慧脱下鞋子，换上拖鞋，打量一圈，“爸爸呢？”
“他出差去了。”
“又出差啊？”乔敏慧把鞋子整理好。
“对。”养母回了声，去厨房给她倒水。
“来，刚刚淋了雨，喝点热水。”
乔敏慧接过。
养母是个很温柔的女人，眉眼因为饱经过风霜，不是那么漂亮，却给人一种如芙蓉出水的柔美气质。
“那哥哥呢？”
养母拿了毛巾给她擦拭，“你哥在楼上呢。”
她说完，乔敏慧便看见乔宇然从楼梯上走下来。
她唤了声，“哥。”
乔宇然没理她。
自顾自说了句，“我今天去外面住。”
养母站起来，“又不在家里住吗？难得回来一次，明天你爸也回来了，我们一起吃个饭。”
乔宇然听到这话眼里温着火，“他不是我爸。”
养母赶紧改口，“那今天你先留在家里住一夜好吗？我们明天和叔叔一起吃个饭。”
乔敏慧也附和说，“对啊，哥，一起吃个饭吧，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乔宇然径直走到家门口，把行李包放在一边，在鞋凳上换鞋。
“你别叫我哥，要不是你，爸不会死。”
乔敏慧愣了一下。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妹妹。”养母出来维护。
乔宇然站起来，推开门，“她不是我妹。”接着关上门。
“你别在意，你哥就是暂时接受不了，会好的。”养母安抚她。
乔敏慧点点头，心里的温度也渐渐下降，“嗯，我知道。”
她清楚的知道，乔宇然并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养母，这一改变是在养父去世之后。
养父是在她快升五年级的那个暑假身亡的，那天，一家人正围坐在一起庆祝养父的五十岁生日，她们家当时还住在老房子里，养父挣到了钱，兴冲冲地回来，手里提着两瓶白酒，还给乔敏慧和乔宇然双双带了礼物，他说他看好了房子，他们马上就可以搬到新家去。
那一天，大家都很开心，因为，这老房子早已年久失修，又临近街市，平时噪音也很大，总会吵得一家人心绪不宁。
养父那时候已经戒酒了一段时间，但是由于那天有这样的好消息，养母特许他可以多喝两杯，谁知，这一喝便收不了口，停不下来。
他喝的高兴了，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沓子钱，摸着乔敏慧的脑袋，慈祥地说，“我们慧慧，以后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买漂亮的裙子，买新的书包，都买，都买。”
说完他大笑起来。
或许是高兴的情绪在空间里肆意酝酿，养父喝光了一瓶酒，乐呵呵地提出要去天台上唱唱歌，当时她们家有个不大不小的天台，家里还有个比较老式的卡拉OK设备，但是许久未用，大概是有些故障，养母就让乔宇然外出去楼下借个工具包，她自己把卡拉OK机搬到上头。
乔敏慧则留在家里看着已经喝的醉醺醺的养父。
大概过了两分钟，养父喝光了杯子里的最后一滴酒，颤巍巍地站起来说要去看看乔宇然，因为他们楼下的那家人实际上不太好说话，他有点不放心。
乔敏慧看他脸都喝的通红了，没法安心，就想着和他一起出去，但是被养父拦了下来。
她拗不过，干脆就坐在家里等。
看着桌上蛋糕蜡烛发出的点点光亮，那一刻，她觉得前所未有的温暖。
她从小便被遗弃在福利院里孤苦伶仃，可自从被领养到这家来，无限的关爱总是环绕着她，她有了爸妈，有了哥哥，虽然日子清苦，可他们从来没苦了她，也从来没有在哥哥和她之间有所偏颇。
其乐融融的氛围，让她真的以为，更幸福的生活要来临了。
可是，就门隔着门的距离，幸福在瞬时之间分崩离析。
她过了很久都没等到养父和哥哥回来，她站起来想去外头看，还没打开门，却听见乔宇然的一声尖叫。
“爸！——”
她赶忙推开门，顾不上穿上鞋，跑下楼梯，却只看到猩红的血迹在楼梯上流淌开，而养父，正躺在血泊之中，覆盖在他手上的还有一块铁质栏杆。
她吓坏了。
“打120！！”乔宇然看着她嘶吼。
她不敢动，她只是在哭，一直哭一直哭。
后来，救护车终于来了，可是到医院的时候，养父已经完全没有了生命迹象。
那天以后，乔宇然再也没有对她的关爱，他说，她是扫把星，就是因为她，爸爸才会死。
只有养母，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她好。
养父去世之后，大概过了两年，养母带着她和乔宇然改了嫁，继父人很和善，家境条件也好，他们搬了家，搬进继父的房子里。
继父没有孩子，就把她和乔宇然视如己出，可乔宇然，总是对他不冷不热，对养母和自己也是一样。
上初二的时候，之前的学校离家太远，养母和继父都不放心她住校，就这样，她在继父的安排下换了离家更近的学校。
乔敏慧想到这里，看了养母一眼。
幸好，这世上，还有最真心爱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