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夜静，一只飞蛾围着跳跃的火光绕了一圈，直直地扑过去，却在中途被一只手拦下。
安然捏着飞蛾的翅膀，打开窗格，将它放飞到夜色中。
肩上被人覆上一件大氅，关切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姐姐，莫要着凉。 ”
安然转身，看向眼前这个相貌冷清却倾国倾城的女子，笑得温柔。
“清焰。”
陈清焰也眉眼含笑：“姐姐，何时回来的？”
安然正欲开口，目光却无意间落到陈清焰的手上，手背和手腕处皆是淤青。
她知道谢无懿待陈清焰非常严苛，除去每日饮食与安寝的时间，陈清焰几乎都在习武。
“怎么又这么多伤？”
说完便将陈清焰拉到了桌前，熟门熟路地从架上寻来药箱，小心翼翼地为她上起药来，作势埋怨。
“为何总是这般不小心？”
陈清焰只摇头笑笑，轻轻地将头靠在了安然的肩头。
习武负伤本就是常事，姐姐却总是见不得，总是一边数落她一边替她上药。
年幼时，一场瘟疫席卷了她所在的陈家村，朝廷不仅未实施任何援助，反倒调拨数百兵马封锁了整个村庄，任所有人自生自灭。
瘟疫疯狂肆虐，很快整个村庄尸骸遍布、惨不忍睹。
爹娘没有等到神医研制出药方的那天便走了，她没有办法葬了爹娘，又舍不得烧掉，只能眼睁睁地见他们身上开始生出脓水，长出肉蛆。
她不记得在那暗无天日的时间里撑了多久，她甚至快要忘记爹娘还在世时的样子，她只记得，那日义父不知何故带着姐姐路过陈家村内，姐姐一眼发现了她，停下脚步不愿再走。
义父这才注意到她，饶有兴致地望了她良久，随后俯身将手搭上了她的脉搏，语气难掩惊诧。
“你这小孩竟在疫病中数月未染，体格颇佳，实乃练武的精骨啊。”
目光看了一眼她身后父母的尸身，义父将她抱在怀中，问她：“我替你葬了双亲，你可愿跟我回无懿山？”
她抬眼望向眼前这个陌生的老者，她在他不怒自威的目光中看见了怜悯与欣赏。
她又侧头看了看这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孩童，她在她的眼中看见了悲怆与心疼。
那一刻，她便想跟她走。
那日义父将她背回了无懿山，他对她说：“从今日起，你便是我谢无懿的义女。做我谢无懿之女第一规，便是从此刻起，血可淌命可折，而泪，不可流。”
初到无懿山时，无数个午夜梦回，她都能看见爹娘身上涌出的血水。无数次梦醒，她不敢哭，只能一次次地将嘴唇咬破。
义父不忍，便派了姐姐前来与她同住，陪在她身边。
那日姐姐对她说：“来时我问过了，你八岁，不巧我长你一岁，你不介意可唤我一声姐姐，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了。”
明明只长她一岁，可姐姐凝视她的目光下皆是她从未读懂的坚毅。在那段梦魇缠身的日子里，是姐姐如娘亲那般将她搂在怀中，会轻拍着她的背，哄着她说：“清焰想哭便哭，哭出来便会好些了。”
可是她谨记义父的话，她不敢流泪，只用力往姐姐怀里钻，好像只有在那温暖的怀抱里，脑海中的痛苦就会减轻一些。
在那绝望的深渊中，姐姐是照亮她前路的第一束光。
义父无后，便将独门“破云掌”尽数授予她与义兄张朝江。而她也因天生筋骨奇佳，悟性无边，总能参悟更深，义父便愈发器重她。
她也拼命地习武，只愿能回报义父的养育之恩，为无懿山所用。
抱着这个决心，她很快成为无懿山自义父之下武功最高的人，门中人人敬她怕她，唯有姐姐一直把她当作当年那个小女孩，当做妹妹看待。
“姐姐此番回山，会待多久？”
“好了。”安然没答，只收拾着桌上的药剂，含糊道：“下次小心些。”
陈清焰微垂眼睫，无力感就像一朵缥缈的云，淡淡地笼罩在心口。
是她糊涂了，姐姐待多久，取决于义父的命令。
在姐姐十三岁时，便奉义父之命混迹在江湖中，为义父打探消息，又或是替无懿山除去不该存在之人。
姐姐武艺不精，却善使那杀人于无形的暗器透骨针，必要时，她会将化银水涂抹在透骨针之上，这样能使透骨针在半个时辰内化为乌有，从而无法查出凶器。
也正因姐姐办事利索，从未出过差错，义父很是满意，便派了更多任务交予姐姐去做。
自那后，若非复命，姐姐便很少回山了。
安然将药剂放回架上，余光注意到陈清焰满脸的惆怅，终是叹了口气，缓缓地走到了窗前。
“清焰，人心阴谋起，江湖涌暗潮，乱世之中，有很多的无可奈何，我不能长久的陪着你，你要学会照顾好自己。”
安然语气平静，没流露出什么苦涩之意，陈清焰心里却一阵钝痛。
她不入江湖，却熟知天下事。
她知道天武门与鸿飞门的斗争；知道身怀红灵诀的风静塘认贼作父，屈居在仇人篱下；知道神秘势力云翳公子手段狠戾残忍，正日益扩大；也知道他手下的死士鬼影十步杀一人，从未有人能够逃脱。
这些都是姐姐告诉她的，可是她却始终不明白，江湖，什么是江湖呢？
她不知道姐姐经历了什么，她只知道自从七年前开始下山后，那个温柔体贴的安然姐姐变了。
虽然她依旧会神采奕奕地拉着她，向她诉说江湖中的奇闻异事，关心她习武是否负伤，可是好几次午夜醒来，她都能见到姐姐如现在这般，一人望着窗外出神。
在她心里，义父更像是严师，而姐姐，才是她最亲的家人。
她不忍见姐姐这般日渐沉默颓靡地模样，便想让义父收姐姐为徒，是不是成为义父的徒弟，姐姐就可以不必再下山了。
可义父却告诉她，只有他亲自选中的人，才配做他的徒儿。
“姐姐，无论这江湖如何翻滚，清焰这里，便是你的家。”
这句话让安然心底满是悲怆，潋滟的眸子在夜色中微微闪着光，那道光，叫挣扎。
她知道清焰对她的依赖，相守十年，早已将她视作亲姐。
可是她更知道公子对她的情义，她没有办法为了任何人生出对他的不臣之心。
如若公子是妖孽，那她便是他手下的伥鬼。
这么多年，她早已为了他，手中沾染了数百人的鲜血。
妖孽噬心，伥鬼无心。
这一刻，她好像明白了，为何公子明里暗里地警告她，不要对任何人生出无谓的感情。
虽然她始终不清楚公子要的是什么，但她能清楚一点。
随着公子的野心，她终将会走到清焰的对立面。
“姐姐，在想什么？”
“没什么。”额前秀发垂下，安然眼眸里满是无奈：“清焰，若你不在无懿山，此生最想过怎样的日子？”
陈清焰眼睫微垂，若不在无懿山，此时她便在那黄土之中。
自义父十年前将她救回来的那日起，她今后便生是无懿山的人，死是无懿山的鬼了。
想过怎样的日子，她不敢想。
“我只想替义父光大无懿山，若是可以，我也想在那宗师谱中留一留名。”她抬头看着安然的背影，问道：“姐姐你呢？”
安然沉默了良久：“若是可以，我想生在寻常人家。”
安然捏着飞蛾的翅膀，打开窗格，将它放飞到夜色中。
肩上被人覆上一件大氅，关切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姐姐，莫要着凉。 ”
安然转身，看向眼前这个相貌冷清却倾国倾城的女子，笑得温柔。
“清焰。”
陈清焰也眉眼含笑：“姐姐，何时回来的？”
安然正欲开口，目光却无意间落到陈清焰的手上，手背和手腕处皆是淤青。
她知道谢无懿待陈清焰非常严苛，除去每日饮食与安寝的时间，陈清焰几乎都在习武。
“怎么又这么多伤？”
说完便将陈清焰拉到了桌前，熟门熟路地从架上寻来药箱，小心翼翼地为她上起药来，作势埋怨。
“为何总是这般不小心？”
陈清焰只摇头笑笑，轻轻地将头靠在了安然的肩头。
习武负伤本就是常事，姐姐却总是见不得，总是一边数落她一边替她上药。
年幼时，一场瘟疫席卷了她所在的陈家村，朝廷不仅未实施任何援助，反倒调拨数百兵马封锁了整个村庄，任所有人自生自灭。
瘟疫疯狂肆虐，很快整个村庄尸骸遍布、惨不忍睹。
爹娘没有等到神医研制出药方的那天便走了，她没有办法葬了爹娘，又舍不得烧掉，只能眼睁睁地见他们身上开始生出脓水，长出肉蛆。
她不记得在那暗无天日的时间里撑了多久，她甚至快要忘记爹娘还在世时的样子，她只记得，那日义父不知何故带着姐姐路过陈家村内，姐姐一眼发现了她，停下脚步不愿再走。
义父这才注意到她，饶有兴致地望了她良久，随后俯身将手搭上了她的脉搏，语气难掩惊诧。
“你这小孩竟在疫病中数月未染，体格颇佳，实乃练武的精骨啊。”
目光看了一眼她身后父母的尸身，义父将她抱在怀中，问她：“我替你葬了双亲，你可愿跟我回无懿山？”
她抬眼望向眼前这个陌生的老者，她在他不怒自威的目光中看见了怜悯与欣赏。
她又侧头看了看这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孩童，她在她的眼中看见了悲怆与心疼。
那一刻，她便想跟她走。
那日义父将她背回了无懿山，他对她说：“从今日起，你便是我谢无懿的义女。做我谢无懿之女第一规，便是从此刻起，血可淌命可折，而泪，不可流。”
初到无懿山时，无数个午夜梦回，她都能看见爹娘身上涌出的血水。无数次梦醒，她不敢哭，只能一次次地将嘴唇咬破。
义父不忍，便派了姐姐前来与她同住，陪在她身边。
那日姐姐对她说：“来时我问过了，你八岁，不巧我长你一岁，你不介意可唤我一声姐姐，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了。”
明明只长她一岁，可姐姐凝视她的目光下皆是她从未读懂的坚毅。在那段梦魇缠身的日子里，是姐姐如娘亲那般将她搂在怀中，会轻拍着她的背，哄着她说：“清焰想哭便哭，哭出来便会好些了。”
可是她谨记义父的话，她不敢流泪，只用力往姐姐怀里钻，好像只有在那温暖的怀抱里，脑海中的痛苦就会减轻一些。
在那绝望的深渊中，姐姐是照亮她前路的第一束光。
义父无后，便将独门“破云掌”尽数授予她与义兄张朝江。而她也因天生筋骨奇佳，悟性无边，总能参悟更深，义父便愈发器重她。
她也拼命地习武，只愿能回报义父的养育之恩，为无懿山所用。
抱着这个决心，她很快成为无懿山自义父之下武功最高的人，门中人人敬她怕她，唯有姐姐一直把她当作当年那个小女孩，当做妹妹看待。
“姐姐此番回山，会待多久？”
“好了。”安然没答，只收拾着桌上的药剂，含糊道：“下次小心些。”
陈清焰微垂眼睫，无力感就像一朵缥缈的云，淡淡地笼罩在心口。
是她糊涂了，姐姐待多久，取决于义父的命令。
在姐姐十三岁时，便奉义父之命混迹在江湖中，为义父打探消息，又或是替无懿山除去不该存在之人。
姐姐武艺不精，却善使那杀人于无形的暗器透骨针，必要时，她会将化银水涂抹在透骨针之上，这样能使透骨针在半个时辰内化为乌有，从而无法查出凶器。
也正因姐姐办事利索，从未出过差错，义父很是满意，便派了更多任务交予姐姐去做。
自那后，若非复命，姐姐便很少回山了。
安然将药剂放回架上，余光注意到陈清焰满脸的惆怅，终是叹了口气，缓缓地走到了窗前。
“清焰，人心阴谋起，江湖涌暗潮，乱世之中，有很多的无可奈何，我不能长久的陪着你，你要学会照顾好自己。”
安然语气平静，没流露出什么苦涩之意，陈清焰心里却一阵钝痛。
她不入江湖，却熟知天下事。
她知道天武门与鸿飞门的斗争；知道身怀红灵诀的风静塘认贼作父，屈居在仇人篱下；知道神秘势力云翳公子手段狠戾残忍，正日益扩大；也知道他手下的死士鬼影十步杀一人，从未有人能够逃脱。
这些都是姐姐告诉她的，可是她却始终不明白，江湖，什么是江湖呢？
她不知道姐姐经历了什么，她只知道自从七年前开始下山后，那个温柔体贴的安然姐姐变了。
虽然她依旧会神采奕奕地拉着她，向她诉说江湖中的奇闻异事，关心她习武是否负伤，可是好几次午夜醒来，她都能见到姐姐如现在这般，一人望着窗外出神。
在她心里，义父更像是严师，而姐姐，才是她最亲的家人。
她不忍见姐姐这般日渐沉默颓靡地模样，便想让义父收姐姐为徒，是不是成为义父的徒弟，姐姐就可以不必再下山了。
可义父却告诉她，只有他亲自选中的人，才配做他的徒儿。
“姐姐，无论这江湖如何翻滚，清焰这里，便是你的家。”
这句话让安然心底满是悲怆，潋滟的眸子在夜色中微微闪着光，那道光，叫挣扎。
她知道清焰对她的依赖，相守十年，早已将她视作亲姐。
可是她更知道公子对她的情义，她没有办法为了任何人生出对他的不臣之心。
如若公子是妖孽，那她便是他手下的伥鬼。
这么多年，她早已为了他，手中沾染了数百人的鲜血。
妖孽噬心，伥鬼无心。
这一刻，她好像明白了，为何公子明里暗里地警告她，不要对任何人生出无谓的感情。
虽然她始终不清楚公子要的是什么，但她能清楚一点。
随着公子的野心，她终将会走到清焰的对立面。
“姐姐，在想什么？”
“没什么。”额前秀发垂下，安然眼眸里满是无奈：“清焰，若你不在无懿山，此生最想过怎样的日子？”
陈清焰眼睫微垂，若不在无懿山，此时她便在那黄土之中。
自义父十年前将她救回来的那日起，她今后便生是无懿山的人，死是无懿山的鬼了。
想过怎样的日子，她不敢想。
“我只想替义父光大无懿山，若是可以，我也想在那宗师谱中留一留名。”她抬头看着安然的背影，问道：“姐姐你呢？”
安然沉默了良久：“若是可以，我想生在寻常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