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是你们搞错了,阿泽的身体搞不好会被时仲辛那老畜牲的魂魄反噬。”一想到阿泽身上可能留着时仲辛的血,小也就觉得无比膈应,“他要是被反噬了,我就把你们仨的魂魄都压成糖块。”

    “别啊,这事和我无关。”魏晴连忙摆手,“还有,糖块是什么?”

    “如果凌野泽与我爷爷没有关系。”半天没说话的时南星咬牙切齿道,“我自会保他周全。”

    看时南星这蠢样,都沦落到要用借尸还魂和自家爷爷说话了,还要在这里大言不惭。小也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但又不能说什么,只好问凌野泽:“阿泽,你怎么想?”

    “我随意。”横竖他是个孤儿,而且也活不久了,还不如让时南星试试,说不定能有奇迹出现呢,但这话他咽了回去,没有说出来。

    “阿泽没意见的话,你们请便。”小也很清楚阿泽在想什么,也看见了他脸上的落寞。

    “我就说庄小姐你是个通情达理之人。”段易之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去准备。”

    “时仲辛的魂魄在哪里?”小也单刀直入。

    “噢,我和小晴合力,只留住了仲辛爷爷的三魂,没能留住他的七魄。”段易之对此深信不疑的模样着实可笑。

    “难不成你还想留住时仲辛的七魄?”小也反问,“人死七魄灭这话你没听过?”

    “自然听过,但我也听说过有人能做到这个地步,三魂七魄一个不少地都留下来了。”段易之的解释听上去甚为苍白。

    “三魂你能留下一魂就不错了,还三魂七魄呢。”小也只觉得好笑,她笑段易之无知,也笑人类狂妄自大。

    七魄不同于三魂,只存在于活着的人身上,是活人才有的特质。人一死,这人的善良也好,恶也好,都不复存在。

    唯有三魂,会顺着三路离开肉身,寻找着各自的归途。

    从天亮等到了天黑,小也抬头望着窗外的夜景,久违地感到了一种与世隔绝的宁静。看着蜷缩在沙发上沉睡的凌野泽,小也想起了适才段易之说的话。

    据她所知,时仲辛只有过两个孩子。一个是胎死腹中、与庄曼曼一尸两命的时微,一个是他后来的妻子韩静生下的时鹤鸣。段易之口中的时悠和时裕又是从何而来的?小也不禁想到了庄月白。

    可这又不对了。

    庄月白早在庄曼曼嫁给时仲辛的时候就已经被庄曼曼给害死了,又怎么可能和时仲辛生下两个孩子呢。难道除了庄家姐妹和韩静,时仲辛还有别的女人?

    小也纳罕。

    反正她不觉得时仲辛的魂能上得了凌野泽的身,肯定是他们搞错了。不过小也倒也不慌,就算是陷阱,她也能护得住阿泽。时仲辛的魂若敢反噬,她就敢把那老东西的魂撕成碎片。

    然而事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时南星甚至尚未作完法,时仲辛的生魂就已经上了凌野泽的身。

    “你怎么来了?”是时仲辛的声音。

    “南星让我和小晴来帮忙,他想知道是不是时鹤鸣对您下的毒手。”段易之连忙回答。

    “我没问你。”时仲辛顶着凌野泽的皮囊,看向小也,“谢谢你,替我照顾了小泽。”

    “我不知道他和你有关。”小也如实道,“就在刚才,我都不信阿泽竟然会是你的后代。”

    “那你接近阿泽是为了什么?”时仲辛似乎很关心这件事。

    “你还记得阿申这个名字吗?”小也问。

    “你还没找到他吗?”时仲辛点头。

    “没有,但阿泽的气味,他三魂的味道,和阿申的很像。”小也答。

    “有多像?”时仲辛问。

    “七分像吧,我在人间待的这些年,只有他的气味和阿申的最像。”说到这里,小也便不再说下去了。

    “不好意思,听你俩对话,我有点懵。阿申是谁?还有,庄月白不是你炼化的鬼吗?仲辛爷爷你难道认不出来了吗?”一段对话,把魏晴听得云里雾里的,她实在忍不住,打断了正要说话的时仲辛。

    “你说谁是庄月白?”时仲辛眉头紧皱,“怎么?你们以为她是庄月白?”

    “难道不是吗?”这下轮到段易之困惑了,他指着小也,又问了一遍:“她自己说的,她是庄月白。”

    “我可没说。”小也笑着摇头,“这全都是你们自己猜的。”

    一直沉默着的时南星点了点头。想来也是,她的结界,他根本没见过。她的能耐,远在他所见过的鬼和人之上。

    “那她是谁?”段易之问时仲辛。

    “野鬼。”说出这个名字后,时仲辛忽然笑了,“那只把我封印在锁魂塔里的恶鬼给放跑了的野鬼。”

    “哟,原来你知道这件事。”小也冷哼了一声,道:“那你可知道那只鬼并不是真正的恶鬼?”

    “以前不知,现在知道了。”说着,时仲辛还眨了眨眼,“我还知道真正的恶鬼就在谭家。”

    “那肯定的,当初是你和姓谭的合力把恶鬼给困在了阵法里。”所以小也在谭家见到恶鬼时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没料到姓谭的摆了你一道,把恶鬼剥离成了两个部分,锁魂塔里的那个只是恶鬼的一小部分。”

    “真没想到你会比我还清楚这件事。”时仲辛感慨,他是死前不久才猜到的。

    “最近恰好在谭家见到了。”小也谦虚道,“不过我倒是很久没见过邪鬼了,庄曼曼难产那晚我去过锁魂塔,没见着他。”

    “庄曼曼……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时仲辛念叨着,垂下了头,又抬起头,道:“小也,我的生魂坚持不了多久,鹤鸣在我病重时,想引出我的生魂并炼化成鬼,所以我在濒死之际,将自己的三魂分为九份……”

    “时鹤鸣不知,他夺走的魂不是你的生魂,而是三魂的各三分之一?”小也很了解时仲辛,“你死后,灵魂地魂各归各路,仅剩的三分之二生魂被段易之擒住,留在了人间。”

    “知我者,竟是你。”时仲辛笑道,“生魂本就是三魂中最脆弱的那个,现在只剩其二。”

    闻言,段易之和时南星面面相觑,看来他们是真的以为自己留住了时仲辛的三魂。

    “你先别急着走,把阿泽的身世说清楚再走也不迟。”本人就在这里,小也着实不想再猜来猜去了,打算问个究竟。

    “关于这个,你自己看吧。”时仲辛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鹤鸣告诉我,我也不知道小泽是小裕的孩子。”说完,时仲辛便不再说话,转头看向了窗外的拂晓。

    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凌野泽的身上,时仲辛的生魂离开了凌野泽的身体。那一小团浅黄色的生魂几近透明,小也无奈,只得在魂魄消散之前抓住了它。属于时仲辛的记忆顷刻间就侵占了小也的意识,但很快,就又平静了下来,就如同他的主人一样,已经死去。

    小也从许多记忆中找到了不少有关时裕的记忆,找到了时仲辛亲身经历过的那些,还找到了时鹤鸣那晚在医院和时仲辛的对话。大约时仲辛有意将这部分记忆留存下来,所以故事大致还算完整。

    原来——

    时悠与时裕是一对双生子,是时仲辛与成为了魅的庄月白所生。庄月白产下两个孩子后,气力耗尽,消散在了这人世间。

    两个孩子皆为半人半鬼。

    时悠拥有所谓的阴阳眼,可以看见普通人所不能见的魂源,时裕则不能。因为是半人半鬼,属于鬼的那一部分无法展现,二人的模样都像极了时仲辛。但比起人类,两个孩的生长速度较为缓慢,时仲辛只好将二人藏在了别处。

    庄曼曼死后许多年,为了巩固时家的政治地位,时仲辛娶了韩静为妻,次年韩静诞下时鹤鸣。

    十年后,韩静终于发现了时悠与时裕这对双生子的存在,察觉到二人眉眼间与时仲辛极为相似,遂起了疑心。终有一日,韩静将时悠与时裕骗到了跟前,先对时悠下了狠手,后打算掐死时裕,时仲辛及时出现,救下了时裕。

    为此,时仲辛彻底冷落了韩静。

    不甘心的韩静再次出手,故意□□了时裕并要求对方撕票。拿了韩静好处的人贪多,故意将时裕打扮成女孩模样,卖给了急于给家中傻子找媳妇的唐大强。

    唐大强将时裕带回深山老林后,发现对方竟是个男孩后,怒不可遏,差点把时裕打死。唐大强的老婆郭红菱看着时裕面容姣好,心生怜悯,劝说唐大强后,勉强将时裕留了下来。唐大强气不过,在去找人贩子理论的途中遭遇车祸,横死街头。唐大强的家人得知后,抢占了为数不多的赔偿金不说,还将唐大强的死按在了郭红菱和时裕的身上。

    郭红菱受不了打击,带着傻儿子唐炜炜以及时裕烧干了家中最后一簸箕炭。或因为时裕是半人半鬼,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他离开了唐家村,一路向南,辗转流浪到了成都以南,一个名为沐川县的小城,遇到了一家开小饭店的好心人,并留在了那里。

    多年的流浪和几经灾祸的时裕不记得自己的来历,只依稀记得自己曾经有一个妹妹,妹妹总叫他阿裕。日子久了,凌家人见阿裕人长得好,性格也好,便打算把女儿嫁给阿裕,更何况凌家的女儿也喜欢阿裕。这本是美事一桩,但无奈县长的儿子竟也看上了凌家的女儿,使了手段强取了凌家女儿不说,还害死了凌家父母,最终仍不肯放过阿裕,生生把阿裕打成了个傻子。

    那年冬天,已是痴傻之人的阿裕穿着单薄的衬衫,在无人问津的黑夜里沉沉睡去。

    另一面,娶了凌家女儿的张守业并不满足。尤其当凌家女儿生下那个男婴后,张守业的父亲更是坚信男婴是那傻子阿裕的孩子。凌家女儿明白张家人早晚会对孩子下手,于是趁张守业忙着和别的女人偷情时,带着孩子离开了张家。三天后,张家人在火车站找到了凌韵。被带回张家后,张守业竟然对着凌韵就是一番拳打脚踢,但凌韵就是不肯透漏半个有关那孩子去处的字。这一打,就是两年,直到凌韵为张守业生下了一个儿子,张家人才肯罢休。

    到这里,记忆戛然而止。

    阿泽的父亲时裕是时仲辛和庄月白的无疑,但庄月白究竟何时变成了魅?小也找遍了时仲辛的记忆,都找不到与之有关的片段。

    “南星,你爸真狠,竟然想把你爷爷炼成鬼。”虽然一直在听小也讲故事,但魏晴却一直在想时仲辛说的话,“你奶奶也挺狠的,杀了一个孩子不够,另一个也不肯放过。”

    “魏晴。”段易之拉了魏晴一把,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魏晴姐说的……没错。”时南星的眼神有些呆滞,看样子受了不少打击。

    “人借完了,真相也知道了,我们先走了。”小也拉过凌野泽,准备转身离开,“对了,他现在是时家人了,别忘了你们说过的话,要宽待他。”

    “晚些时候,你们能再来一趟吗?”时南星强作镇定,道:“我让琤叔去接你们。”

    “来做什么?”小也不由得警觉了起来,护犊子似的将凌野泽护在身后,“难不成你打算把时家的家产分阿泽一半?”

    “如果你们想要,我可以拱手相让。”时南星大方道,“但我有个请求,你们得帮我找到我父亲,时鹤鸣。”

    “我可去你的吧,你们时家的破事我是真没兴趣,儿子杀老子,妻子杀孩子,你让我帮你找时鹤鸣,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帮你杀了时鹤鸣不成?”小也一股脑把憋在心里的话全都骂了出来。

    时南星不说话,大概是被说中了心事。

    他从小就没有见过父亲几次,也不知道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自从他远远看到父亲出现在爷爷的病房里,听到了那样的对话,就再也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那日他虽未见到时鹤鸣的脸,却没来由地对他感到恐惧。

    如今又知道了自己的父亲竟有引魂、炼鬼的能耐,时南星恐将夜不能寐。

    “放心吧,你爸要是真想对你下手,他早就下了。”小也像是看穿了时南星的心思,继续道:“但你爸要是敢对阿泽下手,我自然不会放过他。”

    说完,小也一手拉着凌野泽,一手握住了他胸口的项链,瞬间二人便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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